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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古时的修士则不然。他们往往修身与养性并驾齐驱。古修士的伐毛洗髓并非一次完成,而是在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中逐步递进。正所谓“三千年一返骨洗髓,二千年一剥皮伐毛”。这与现在单纯的剔除杂质完全是两个层次的东西。
毕竟所谓杂质绝不可能完全不存在。几千年的不断炼化提纯能使肉身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么说来云青走的是古修士“却食吞气”的路子,完全不借外力。宋离忧从这极小的一步就看出其他修道者与云青的差距,也对云青越发警戒。
凡有这等大毅力而又所图甚巨之人大多不会平凡。
这边云青察觉到地上那乞儿扭来扭去却说不出话于是蹙眉道:“你解开禁制,我有话同她说。”
宋离忧思绪被打断,听见云青的话有些火大:“莫再使唤我,不然爷爷我掉头就走!”
“解开。”云青还是那口气,“别耽误我时间。”
宋离忧脸色变了几次,最终还是给那乞儿解开了禁制。
“救命……唔!”那乞儿刚一开口就被云青捂住嘴。
云青蹲在她身前,虽然闭着眼睛,但那乞儿却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茶馆里,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药香。”云青俯身贴近她嗅了嗅,“没错了,确实是药香。”
那乞儿惊慌地扭动身体想要逃开她的压制。
“怕什么,我有求于你,你该高兴才是。”云青笑得温和,“你别再大声喊叫了,我不喜欢吵闹。”
这乞儿心中一寒,连忙点点头,云青把手松开,她大喘了一口气,张口就说:“你有求于我才可怕!说实话吧,你没救了。”
“哦,你猜到了我要你做什么?”云青听了“你没救了”这话脸色一点没变。
“你说我身上有药味,除了找我治病还能有什么事?”乞儿眼神明亮,有些慌乱无措,看上去楚楚可怜。
云青点点头:“你直接说出来不怕我杀了你么?若是你骗骗我,指不定我还能供着你给我养伤。”
“可你就是没救了,我为何要骗你?”那乞儿哀求道,声音微颤,“别杀我,我还没活够呢。”
宋离忧捏着她下巴把她拎起来:“倒是个貌美无比的雌儿,可惜了,可惜了……要是两百年前爷爷我还能收你当个炉鼎。”
那乞儿被捏疼了,身体冷得要僵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宋离忧。她不敢向一边的孩子求助,虽然看着像是那孩子做主,可那人气场比这书生可怕太多了。
“你再美也没用,那家伙是个瞎子,看不见你的。”宋离忧见她视线飘向云青,恶毒地说道。
“好了。”云青突然开口,手搭在宋离忧腕上。那乞儿感觉阴寒之气瞬间消散了。
云青示意宋离忧放开那乞儿:“莫把她掐死了,我还有用。”
宋离忧感觉到一种带着腐蚀性炽烈气息灌进身体,气息一滞,手里一松,那乞儿就摔在了地上。他脸色一沉,刚刚那道真气若是没感受错,应该就是大日黑天轮了。没想到短短几日云青就已经修出了真气,而他与之朝夕相处竟毫无察觉!
“你可是身负医道传承?”云青摸着那乞儿的下巴,替她散去宋离忧的气劲。
在茶馆里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乞儿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得天书者可通晓万物,虽然她离这一步还远得很,但细心探查下,付出些代价还是能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身体情况糟得不行,就像一块被蛀坏的木头,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内里却是千疮百孔。所以对她来说最紧要的就是找个身负医道传承的人先养着。
这几天她一直在用天书探查,没想到在茶馆却遇上了这么个浑身药香的大美人,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宋离忧把人给抢了过来。
“不是医道……”那乞儿有些畏惧她。
“无妨,起来慢慢说。”云青放开手,起身将茶水斟入方寸盏,然后递给她,“压压惊。”
宋离忧此时已经坐下,正端着茶喝呢,见了这幕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云青这家伙也太不靠谱,居然用法宝给人倒水。他不知道谢遥也喝过用方寸盏斟的水。
那乞儿从地上起来,坐在边上空着的椅子上。她坐姿不像那些大家闺秀,翘着腿多少显得有些粗野,但配上那张脸蛋,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说吧。”云青声音也听不出多大起伏,但那乞儿硬生生被吓出一身冷汗,她哭丧着脸用力点头。
“我乃是慈安城履天坛弟子郑真真……”
宋离忧心想郑真真这名字还真是拗口得不行,也不知是不是真名。说起来,云青这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她杜撰的。
“我修行的是履天坛的一脉传承,但专精医道。”自称郑真真的少女说道。
“履天坛?没想到你也是七大圣地的人,可是履天坛嫡传?”宋离忧有些诧异,还不忘看了眼云青,结果遗憾地没能看出什么端倪。
“自然不是,我是外门弟子!履天坛这代嫡传弟子不到十人,个个都已入道,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你擒获!”那乞儿眼珠子一转,“你方才说……我‘也’是七大圣地的人,此话何解?”
宋离忧看向云青。
“我自十万大山而来。”云青抬手习惯性地想摸一下方寸盏,却发现手里空空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把方寸盏递给那乞儿了。
“那还请师姐看在同门情谊上放我一马……”那乞儿一喜,拉过云青的手亲热地说道。她还真是没脸没皮,也不顾什么长幼,直接就称师姐了。
“你没听清么?我自南蛮十万大山而来,你是中南履天坛弟子,你如何觉得我们俩是同门?”云青不置可否。
“七大圣地向来一个鼻孔出气……啊不是,向来同仇敌忾……那个……”郑真真见她如此冷淡,连忙道。
“眠凤廊与归灵寺打得可少?墨陵与神隐门倾天之战你可读到过?况且十万大山袭杀人族也不是一两次……”说到这里,云青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退一万步,你不过是个偏远小城分坛的外门弟子,我就算杀了你履天坛还能找十万大山麻烦不成?”
郑真真愣愣地抓着她的手,过了片刻“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不想死啊,我真不想死!我还没去镜都见过国师大人呢呜啊啊啊啊……”
云青和宋离忧两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而且她在意的居然不是身死道消而是没见过那个神乎其神的国师。
“那你随我去镜都可好?”云青轻笑起来,阴沉的气息总算不那么明显了。
郑真真被这个笑容弄得有点晃神:“可……可我真医不好你。”
“没事,能维持现状就行。”云青宽容地说道。
“可是履天坛这边……”郑真真还是很不安。
“我们可以陪你解决掉这边的事情,然后……你就要随我北上镜都,如何?”云青心下了然,她从看见郑真真第一眼就知道这美人儿身上的烂摊子。
第十六回
福来客栈,一间向南的房间内,按北斗星位摆着几根蜡烛。烛火透着点黑蓝色,深幽黯淡。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上了,再加上房间本身背阳,此时昏暗无比。
云青盘膝坐在床上,一缕灰黑的真气在经脉中缓缓游走。她年纪小,经脉可塑性很高,此时用温和点的真气一点点拓宽,对将来的修行也是有利。
只可惜大日黑天轮这脉传承绝对算不上温和,说是暴烈还绰绰有余。
大日黑天轮乃是六道阎魔宗这一脉的顶尖传承之一,非嫡传弟子不得授。甚至在六道阎魔宗所有传承中也仅次于六道无生轮和阎魔破妄轮。
这三轮之间相辅相成,修到最后三轮相合更是无上绝学。但是因为这脉传承极为凶险狂暴,所以一开始就从这大日黑天轮入手的人很少。
宋离忧在伽耶皇朝采诗之时,借身份之便探寻了很多古代遗迹,期间与一名六道阎魔宗嫡传弟子发生冲突。他那时候已经入道多年,算是以大欺小,本可教训一番就放过那魔道弟子,可是他担不起六道阎魔宗的问责。
魔道正统虽不行下作之事,也少与修仙者冲突,但宗门意识很强。嫡传弟子被欺算是件大事,六道阎魔宗想来不会轻轻放过。同辈间斗法失利也罢,宋离忧既然是长辈,那这个场子对方肯定是会找回来的。
这么一想,宋离忧便立刻心生一计。他果断杀了那魔道弟子,又以秘法从那魔道弟子手中夺来传承,没想到刚刚拿下大日黑天轮就被六道阎魔宗察觉。
说来宋离忧也是个狠人,他当机立断自毁肉身,断了这因果,六道阎魔宗与伽耶王朝隔了一方世界、几个大陆,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因果线也早已散尽,寻之无门了。
宋离忧的魂体利用从遗迹中搜集到的星盘一路奔逃,最后根据星盘指示到了这南风大陆,这时他才发现这来历不明的星盘上居然记录着离别宫的神道。只可惜他那时候连魂体都岌岌可危了,六道阎魔宗弟子临死前在他身上种下的饿鬼道咒术一下爆发,将他封印在了山下。
过了百余年,宋离忧慢慢恢复了一些,撬开部分封印搭了个猎户小屋。他想着引人进屋替他破开封印,好让他进入神山,重修大道。结果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招来了云青这么个灾星。
如今这大日黑天轮也是便宜了云青。
云青慢慢运功壮大这丝黑灰色真气。修仙者汲取天地灵气,再通过肉身将天地灵气化为自身元气,又以元气温养真元,壮大真气。
然而修魔者却略有不同。他们以天地灵气锤炼肉身,当肉身被淬炼到一定程度时直接由天地灵气自然生出真气。真气在经脉经过无数周天的循环,逐渐壮大,最终反哺肉身。
两者都属于修道正统,倒也没什么优劣之说,主要看合适不合适。
云青这丝真气产生后已经能用来淬炼肉身,这正是她此时需要的。但云青迟迟没有这么做。
这道真气不纯。
纯粹的大日黑天轮真气应当漆黑如墨,吞光噬魂。可是云青不管怎么努力,昏暗环境的配合也好,用蜡烛摆的七星敛光阵也好,它的颜色都一直是浑浊的灰黑。
“心境有瑕,遂真元不纯、真气散淡……”云青心中低叹。
修道之初最重要的两件事:肉身无垢,灵台清明。云青以“却食吞气”之法可以使肉身无垢,甚至进一步淬炼肉身。但是灵台清明却一直没有找到好办法。
“到底哪里有心障……”云青越是没法解决就想得越多,想得越多杂念也就越发纷乱。
她知道这样下去有害无益,只能凝神运功,暂时放下这件事。
灰黑色真气顺着经脉寸寸蔓延,有种势不可挡的感觉。云青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使它平和些。这个过程十分凶险,稍一不慎就会真气走岔,逆乱经脉。
正在她全力运功,凝神定气之时,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昨天那书生就住在此处吧?”有几个粗旷的声音正骂骂咧咧。
“让我进去!老子绝不会放过他!”
“大爷,等等啊,这、这间的客人不喜吵闹!等……”似乎有人在竭力阻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