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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说:“林星她有病,我没有能力治她的病,我不和她结婚您就不可能帮她。”
吴长天咬牙切齿,他说:“你知道吗,孩子,你爸爸有多少次,差点垮了。我的公司有多少次生死存亡!可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胁迫!包括你,如果你们想用结婚来胁迫我,那你们就想错了。”
儿子沉默,儿子的语言总是木讷迟钝的,但他的沉默,却像山一样。吴长天静下来,吸烟,吸烟使他慢慢镇定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用气的时候。郑百祥和李大功已经到了,还在楼上等着他拿主意。他的当务之急,是摆平他一生中这场最大的危机。而在这场危机中,他一直抵触的这个儿媳妇,却偏偏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辩方”证人!
于是他把一腔的恼怒缓下来,对儿子叹了口气,说:“今天你们既然来看我,说明对自己这么荒唐地做事情,还是有认识的。既然你们已经结了婚,你要我怎么说呢……”
儿子木讷地说:“原谅我们。”
吴长天在沙发上坐下来,这只书房的单人沙发是一只英式的皮制沙发。那高高的靠背还带着两个内向的折翼,体现着威严也体现着古老的秘密。每当吴长天深陷于这巨大的靠背时都能发现自己的渺小。他想,这么多年事业上的跌跌撞撞,真正让他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是什么?是他标榜的那个永不屈服的个性吗?当然不是,这一点他心知肚明。真正帮助他挺过来的,是耐心,是水一样的柔弱!古人说:“五十而知天命”,他确实是到五十岁这一年才恍然悟出,所谓“内用黄老,外用儒术”何以为历代所崇尚。在忠孝仁义礼智信的教化下,统治者的方略涵养和求存之道,实际上更多的是取之于“道家”。以前,吴长天只知道人要往高处走,得“道”之后才明白水要往低处流。道家“崇水”就是时时刻刻有意让自己处于下风,真是智慧之至。天地万物,确实只有水才既可随形而变又无处不能生存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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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二部分(27)
眼下和儿子的这位媳妇之间,他就必须让自己处于下势和弱势。因为她可以挺胸仰头不要他这个公公的承认和钱财,儿子仍然会跟着她走。事至今日他不承认她又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受人耻笑之外,还会失去儿子。而且,在抽过了半支烟之后,他不能不顾及到那个迫在眉前的凶险。在他五十大寿的那个晚上他都干了些什么,除了郑百祥、李大功和梅启良这几个同谋之外,林星几乎确实是唯一可以证明他“清白”的一个局外者。
他把那半支烟掐灭,尽量不显突兀地,换了个口气,问儿子:“治林星的病,到底要多少钱?”
儿子说:“治这个病,最好是换肾,连手术带恢复治疗,大概总要三四十万吧。”
吴长天用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口气,说:“好吧,这个钱由我来出。”
儿子瞪大眼,看了他半天才相信似的,想笑,又忍回去,只说了句:“爸,谢谢你了。”
儿子的笑让吴长天的铁血心肠柔软下来,同时也生出些通常人到老年才会有的伤感和脆弱。“你知道吗儿子,我这一生,得失太多,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可现在人一老,最怕失去的,还是你呀。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倒不想指望儿女给我们养老,就是怕子女对我们没有感情。你结婚都不告诉我一声,你知道爸爸有多伤心吗?”
吴晓显然被感动了,他说:“爸,这不是告诉您了吗,林星是个很好的女孩儿,我觉得您以后肯定能接受她的。”
吴长天收住了突然袭来的心酸和感叹,抓住儿子的话头,转而问道:“我可以接受她,可她能接受我吗?我过去可是一直反对你们交往的啊。”
吴晓绝对担保地表态:“您放心吧,爸爸。您是不了解她,她的父母都不在了,您要是对她好,她会把您当她的亲人的。她是一个最懂报答的人。”
吴长天说:“昨天我去找她,我正好有件事想请她帮个忙,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们已经结婚了。她昨天回去跟你说过这件事吗?”
吴晓说:“是让她做什么证明吧。是不是原来租她房子住的艾丽和阿欣都找不着了?爸,您是怎么认识她们的?”
吴长天说:“是你大功叔叔认识的,我过生日那天他带她们过来陪客人跳舞,听说从这儿走了以后她们就失踪了,所以咱们家也就成了嫌疑对象了。”
吴长天也没有过早地告诉儿子阿欣已死的事,在儿子与林星来看他的这个晚上,没有必要让他们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儿子果然没觉得这事算什么,只淡淡地说:
“这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吴长天说,“她们那天大概是八点钟不到就来了,九点多钟才走的。她们来这儿有人知道,离开这儿却没人看见。”
“那天不是郑叔叔、李叔叔,还有梅叔叔,都在吗,他们可以证明。”
“如果公安局认为这几个人都是共谋的话,谁又能给谁证明呢。”
吴晓笑了,“爸,您说真的呢还是开玩笑呢?”
吴长天也笑一下,他心里却很难和儿子一起笑起来,脸上的笑也只维持了瞬间,便被由衷的叹息代替:“有时候,你觉得肯定是玩笑的事,不知怎么一弄就成了真的了。”
这就是林星在楼外的游泳池畔焦心等待的时候,吴长天父子在楼内书房里的一席倾谈。谈话结束时儿子代表他的新婚妻子向父亲做了承诺:“爸,你放心吧,如果真需要林星为您证明什么,她肯定会答应的。”吴长天对这个承诺感到很高兴。儿子也很高兴,因为他的婚姻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家庭的承认和接纳。吴长天也第一次,与儿子和儿子自己选择的这个女孩儿,坐在了一张餐桌上,共进家庭的晚餐。他以茶代酒,对他们的未来,送上了父亲的良好祝福。关于他希望林星为他作证的那件事,在这个晚上,没再提起。
他的祝福是热情的,特别提到林星父母的那几句话,令那女孩动容。他那一刻几乎忘记了他这么快就放弃自己的固执同意这门婚事的最初动机。餐桌上有了一个女人,毕竟就有了一种家的气息。他想,但愿这个女孩能给吴晓,还有这个包括他在内的家,带来宁静和幸福。
饭后,送走了他们,吴长天回到楼上,郑百祥和李大功还在焦灼地等他,而他们看到的吴长天,竟是一脸安然。见到李大功,吴长天才想起了埋怨:你是怎么搞的,尸体还是没有处理扎实,你这么一错再错非把这事彻底搞坏不可!李大功低头擦汗。郑百祥劝道:算了,我刚才已经说他一顿了。现在得商量咱们该怎么面对的问题了。吴长天说:问题倒还不至于那么不可救药,公安局认定阿欣死亡的时间是那天晚上的九点四十五分,我们得设法证明在这之前她已经从我们这儿走了。现在倒是有一个证人,可以证明那天晚上我们是什么时候就散了场。我现在可以找到这样一个证人。
郑百祥和李大功几乎同声发问:“谁?”
吴长天答:“林星。”
李大功怀疑地说:“她?她可不是个顺脾气的女孩儿,而且也不像艾丽那样能用钱买。”
吴长天在两人脸上环顾一轮,说:“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儿媳妇了。”
郑百祥、李大功都备感意外:“结婚啦?和吴晓?”他们当然不会有和吴长天同样的苦涩和无奈,此时此刻,这对他们无疑是一个上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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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二部分(28)
吴长天淡淡地点一下头:“对,前天他们结了婚。”
李大功喜形于色:“那就好办了。”
郑百祥比较冷静:“你和她谈了这事吗,她答应给咱们作证吗?”
吴长天说:“昨天我和她谈过一次。今天我没再多说。接下来让吴晓去和她谈吧,等吴晓说完了,我再亲自找她。其实让她证明的事情很简单,她那天晚上来我这里呆了不到十分钟,让她改成一小时,就足够了。这对她不应该是件为难的事。”
李大功理所当然地放了心:“那是,已经是儿媳妇了嘛,她不为吴总,也得为吴晓啊,也是为她自己啊。”
郑百祥对林星完全不熟,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他问:“听说她是个大学生,又是记者,搞社会科学的人,干这种……怎么说呢,干这种作伪证的事,会不会有心理障碍?”
郑百祥所虑,不是没有道理,吴长天不得不为他,也为自己,做一番分析推理:“我并不是明说让她作伪证,那样的话在法律上和个人良心上对她的压力太大。我只是说我这一个小时确实在休息,大家确实散场了,这是一个事实,但除了我们自己,没有其他证人。她那天正好在,只要她愿意说明自己多呆了一会儿,就已经是证人了。再说,老郑,咱们中国人实际的行为方式,你洋书读多了倒不如大功清楚了。中国人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和别人的关系就像是自己跳到水里,围着自己荡出的一轮一轮的波纹,以远近分亲疏,这就是中国传统道德的所谓人伦。越近的波纹就越和自己息息相关,越远的波纹就越无关痛痒,最中心的那个点,就是自己。那天我跟梅启良不是也说了吗,中国人从古至今,为了自己而不顾家,为了家而不顾团体,为了团体而不顾社会,不顾国家,不顾天下!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郑百祥和李大功都静了气,即便不是口服心服,至少也是无言反驳。吴长天说:“好了,你们也早点走吧。咱们从现在起,不要没事总往一块凑,要避避嫌。有什么事要碰面,就打手机约到外边去。大功,你的手机一定要开着。”
李大功拍拍放手机的皮包,说:“我一直开着呢。”
仿佛是被他这一拍给拍响了似的,他包里的手机果然叫了起来。李大功笑笑,说:“你看。”他把手机取出,打开来问,“喂?”来电的人刚说了一句什么,他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吴长天和郑百祥当然都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李大功用手捂住电话,目光惊恐地对他们说道:
“还是他,又来了!”
他们同时都明白了,这个又来了的人,就是那个他们谁都以为不会再来的敲诈者。
这回是吴长天自己接了电话,对方还是那么客客气气地笑着:“吴总吗,上次没能当面谢您,这次给您补上。”
吴长天说:“我不是满足你的要求了吗,你也应该守点信用吧,怎么又来电话。”
对方说:“上次是给阿欣治病的钱,现在我告诉你,阿欣很不幸,她死了,您总得再出点丧葬费吧。”
吴长天哑口无言,他知道和这种人讲理是徒劳的。他愣愣地,好半天才问:“你还想要多少?”
对方笑:“咱总不能按国家规定的丧葬标准吧。我看这样吧,你准备好五百万,一口价,从此往后咱们就两清了。”
吴长天知道自己已经落到了不得不和这样一些社会无赖勾心斗角、讨价还价的地步,也只有放下斯文互相威胁:
“老兄,你懂不懂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的道理啊,心太黑当心要付出代价的。”
他听出对方的心早就黑得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