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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璇玑想着想着,打了个呵欠。
“丁闲,本宫不是说了么,你可以代本宫问话。”
丁闲起身盈衽为礼,“既如此,这里有几张字迹,请晴小姐辨认。”
她取出先前所拟写的三张情信字条,与四张江湖秋水短简。
沈阁晴一张一张看。
字迹均是相似。
“心荷女使也请一并辨认。”丁闲笑吟吟地分出几张给沈心荷。
——莫说沈阁晴与沈心荷,就是丁闲和沈扶桑自己,要认出哪张是字迹写的,也颇为困难。
两人辨认了半日,神情紧张。
还是沈心荷毅然作出决定。
“这些……全部都是扶桑姐姐的笔迹。”
“晴小姐亦认同?”丁闲问。
沈阁晴下意识地往殿外看了两眼,深恨未请兄姐同来之误。
“我不能确定,但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笔迹没错。”她努力想了个听起来聪明些的措辞。
“妾身恳请笔墨。”丁闲来到堂中对住公主一拜。
璇玑点头,“传。”
小案低矮。
丁闲跪坐。
悬笔姿态优美灵秀。
行云流水,先书“花船天冷,为我添衣”八字,再写江湖秋水诗二十字。
纸笺呈上。
与之前的七张字条,外加所谓的情信一封,均如出一辙。
乔璇玑看了半日,将一堆笔墨直接扔到堂下。
“丁闲,你蓄意模仿沈扶桑笔意,有何用意?”
“妾身只有一个用意。”
丁闲长跪下拜。
“那日妾身随大少爷往集市买了阿娇回来;途中有冲少爷与沈骏眉保护左右。返回途中,沈骏眉托我将一封书信转交扶桑。”
句句实情,完全经得起推敲。
“妾身问过扶桑,扶桑道,信中不过是些关切问候之语;妾身驽钝,知沈骏眉爱慕扶桑,但扶桑心地坚纯,还不懂儿女情长之意,便动了心机,想要为骏眉与扶桑做一做媒,牵一牵线。但要如何令扶桑顽石开化,妾身苦思多日,终于想出办法。”
“你的办法,便是模拟沈扶桑字迹,将沈骏眉约出来见面?”乔璇玑听得颇有兴味。
“回公主,妾身有此想法颇久,平时玩笑之间,亦对身旁人讲起过。但目前还在练字阶段,并未有所部署。”
“难怪会将字条随意夹在画册之中。”乔璇玑颔首。——这个故事编得比沈阁风编得要更天衣无缝些。
“所以,一切不过是一个放大了的玩笑。妾身不懂规矩,若花营与茶营之间有私情不妥,妾身今后定不会这么多事了。”
沈扶桑狠狠瞪了丁闲一眼,“闲姑娘,不是花营与茶营之间有私情不妥;而是我沈扶桑心中并无此念,闲姑娘还请务必不要这么多事了,否则婢子真是,百口莫辩,百死不能洗刷清白了!”
沈阁晴霍然站起,“你们这样就想蒙混过关?从事发到现在已有半日功夫,焉知不是这半日中丁闲刻意学习了沈扶桑的笔迹?”
“嗯……或也有可能。”乔璇玑叹口气,“那晴儿你认为该如何呢?”
“请家法拷问,真相自明。”
“很好。”沈微行竟点头,“我没意见。”
沈阁晴讶异地看了沈微行一眼。
乔璇玑叹口气,心中直骂一个蠢字。“晴儿,本宫查存诫堂谱,你自小到大,从未受过惩处。若本宫传刑,你真受得了?”
“我?”沈阁晴茫然,“自然是拷问沈扶桑丁闲,关我什么事?”
连沈君兰亦看不下去,柔声解释道,“若是闲姑娘临摹的字条,那沈心荷上报一事,便是有心陷害,当夜与沈心荷一起的晴小姐是如何认出字迹之事,又无法自圆其说;若要传刑,沈心荷,沈扶桑,闲姑娘,晴小姐,均需过一过审的。”
“不行!”沈阁晴慌乱地站起来,几乎要夺路而逃。“这怎么可以?我,我……”
“我就说不能让晴儿一个人去吧。”沈阁风站在堂外,摇着纸扇。
沈阁月握拳,“等我入了宫,本指望家中的事情就靠她了,谁知……如此不争气!”
“晴儿还是跟着岸少练练玄学罢了。你,她,大小姐,公主的琪儿,都是一样的男人个性。指望你们用心计,不如指望沈池央自地府复生。”
沈阁月不忿地哼了一声,“我进去救场。公主的真言散可以拿出来玩玩了。”
“丁闲。”沈阁风抓住沈阁月的手。
“用真言散喂丁闲?”
“不错。我总觉得她身上有十分不可告人之事。”沈阁风眸中精光一闪。
沈阁月大摇大摆地走进存诫堂。
沈阁晴如见浮木,扑上去跪倒哇地一声就哭起来,“姐姐救我!”
“废物。”沈阁月一边低声骂还是一边将沈阁晴扶了起来替她擦了擦眼泪,“不许哭,坐后面去。”
沈微行好整以暇地抱住双臂,含着一丝微笑问候,“贵妃娘娘终于来了?”
“你莫得意。”沈阁月冷冷扫了沈微行沈扶桑丁闲一眼,微撩裙裾,走上乔璇玑身侧,低低耳语。
乔璇玑不用听亦知道她要什么,只是懒洋洋将戏唱下去。
“阁月既有此提议,本宫自然不会吝惜一点点身外之物。君兰——”
沈君兰早有准备。
一碗清水,一粒丸药端了上来。
“有无□,服下便知。”
“这是……”沈微行皱眉。
“真言散。”
堂上众人发出了小小的惊讶之声。
丁闲轻拽沈扶桑,“真言散是什么?”
“服下之后,十二时辰之内,问你任何问题,你都会说真话。”
“啊!”丁闲瞬间变色,“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药物?”
“我只听说玄功若是强到一定程度,或可抵抗。此药极其珍贵,天下只有二十几粒,最早是国师所得,为表君臣之份,全数奉献给到宫廷了。没想到现在拿出来。”
“完了。”
“怎么了?”
“我不能吃这种药。”丁闲急得头上冒汗。
沈阁月已经嘴角含笑,“就请闲姑娘来服药吧。服完药将模拟沈扶桑笔迹之事再说一遍即可。”
“等一等。”沈微行阻止,“真言散如此珍贵,何必用于区区小事?何况如果问出丁闲作假,那接下来又要如何?再取一粒喂沈扶桑,再取一粒喂沈骏眉么?”
乔璇玑柳眉倒竖,“那怎么可能?”
“真言散是国之重宝,自然应该留待两国交战等天下至为紧要之事。如果国师或皇上知晓如此浪费灵药之事,恐怕震怒。”
“大小姐此言差异。公主的三粒真言散,本就是先皇赐予公主理家之用,两国交战等事自有留在大内的真言散可用。”沈阁月比阁晴伶俐了不知多少,“沈门诸子,身负六艺,都有对抗真言散的实力。所以用在丁闲的身上,岂非恰如其分?否则一直收着,也是浪费。”
丁闲越众跪了下来。
“妾身愿受任何刑罚以示清白,但绝不敢暴殄天物。还请公主殿下收回此药。”
“丁闲,你不敢服真言散?”沈阁月挑眉,“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你是七杀国派来的细作?”
“贵妃娘娘,话不可乱讲。丁闲自小为姑丈收养,若丁闲是七杀国细作,那月小姐要置二老爷于何地!”
沈阁月冷哼,“谁知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你今日不服下此药,断走不出存诫堂的大门!”她向璇玑一礼,然后对住沈君兰发号施令——
“灌她。”
☆、(31)人间有情
从未有过的恐惧抓住丁闲心头。
她跌坐地上,心中一片茫然。
沈微行趋近,“振作精神……丁闲!”
“……大小姐。我不能吃那个药呀!”
丁闲知道,沈微行与沈扶桑的眼中,自己不过是怕说出模拟笔迹之事。
但,天知道。
若自己说出些惊世骇俗之事,又会如何?
被认作疯癫?还是怎样?
“闲儿。”
沈微止的声音从刑堂门外传来。
从不出门,一应风雨都由长姐阻挡的沈门大少,为了丁闲,今日竟踏足到存诫堂中。
一袭厚厚大氅,在春意中拂动。
“大少爷。”丁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沈微止雍容镇定的步子来到丁闲身边,将她扶起,揽入怀中。
那袭大氅的温暖质地,令她冰寒的全身似要复苏。
“大少爷怎会来此?”
乔璇玑与沈阁月对视一眼。
沈微行已经立起,与沈扶桑呈犄角之势,将沈微止护在中间。
“丁闲是我的侍妾,所以我会来此。”沈微止欠身颔首,“各位夫人,贵妃妹妹,丁闲若有错漏,我自会管教。人我带走,告辞了。”
“等一等。”沈阁风从堂外步入,带着一阵阴风。
“风儿有何见解?”沈微止淡淡问。
“大哥不好奇,丁闲抵死不愿服下真言散,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在心中么?区区一个代笔情信,就能让她失态至此?”
“我信她。”沈微止冷淡地回答,“其余便与你无关。让开,不要挡住为兄的路!”
沈阁风在暗影中,一寸,一寸,一寸,依沈微止之言,挪了开去。
沈微止揽住丁闲,如闲庭信步般,从容离去。
沈微行推一把沈扶桑,“去保护大少爷与丁闲。”
沈扶桑点头,应声追去。
“大哥也终于沉不住气了吗。”
沈阁月坐在堂上,胸口起伏,“等我进了宫……晴儿,你们的日子要怎么办……”她美眸微红,“公主,此事——”
“——此事尚有一位当事人。”却见沈微行短暂离开存诫堂,又复回转,手中持着一封信笺。
“茶营沈骏眉自裁,留下绝笔之书,力证与扶桑之间乃是清白。茶营是冲儿主掌,稍迟冲儿自会向父亲禀明,再作计较。”
“不必了。”乔璇玑甩开沈阁月,“这么一点儿家务,若本宫都处理不好,如何给国师一个交待?沈心荷鲁莽,褫夺沈姓,派到外庄为奴;阁晴多疑,丁闲多事,俱都一样处理,赐四十藤,十日内自己来存诫堂领罚便是。天都晚了,所有人都回去好好吃饭,睡觉,国师出关之前,再闹事的,别怪本宫翻脸无情!散了吧。”
——乔璇玑之贵,沈阁月之傲,唯一怕得罪的人,只有国师沈盘一人。
沈盘出关在即。
闹了这么多日,亦该收敛。
紫微阁内,长夜漫漫。
丁闲无法入眠。
隔邻沈扶桑的房中,寂静得一点声音都无。
刑堂中的失态,沈微止沈微行,应该都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吧?
但两人俱都一个字亦未提起。
吃过晚饭,沈微行便进了沈扶桑的房间,一直到深夜都未出来。
而沈微止房中的灯火,很早就熄灭了。
丁闲终于忍不住,起来披衣,直接走去沈扶桑房间,敲门。
“没有上锁,进来吧。”
答她的是沈微行。
推门进去,见沈微行正在幽微的灯火下写字。
沈扶桑躺在床上,面孔朝里,不看她一眼。
丁闲走过去看那厚厚一叠字稿。
“乾、兑旺于秋,衰于冬;震、巽旺于春,衰于夏;坤、艮旺于四季,衰于秋;离旺于夏,衰于四季;坎旺于冬,衰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