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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回避么?”
“无妨,来坐。”
丁闲坐下来。沈微止把字条递给她看。
上面是张图,图上标着天干地支方位,看起来似是地形图之类的东西。然后有朱笔描出一条路线,上面还标明了日子。
“能看出什么?”沈微止问。
丁闲咬着下唇。“嗯……贪狼似是很熟悉国师府做事的方式,躲避的路线十分诡谲狡诈,在常人思度之外,却又在方便合理之中。以观星看,他要往南的时候,他往了西;若以方位看,该当沿江而下较合吉数时,却偏偏绕出一个小天星的八字弯来。难怪这么多天过去,亦无进展。”
三个男人均看住丁闲不语。
沈微止问,“你怎知道这是贪狼行踪?”
丁闲淡淡笑,“姑丈抱病多年,且修兵解之术,纵然过世,亦无怨尤。但凝小姐是沈门亲生,如此不明不白流落在外,国师大人岂会坐视不理?如此,大小姐这么大的动静,正好牵制住府内众人的注意力,大少爷便可出手,追查贪狼下落。”
丁闲放下筷子,在旁盈盈行礼下拜。“丁闲思念凝小姐,恳请大少爷尽快迎回为盼。”
沈微止单手掠过,温柔气劲阻她下拜。
“如此冰雪聪明、兰心蕙质的好姑娘。”他凝视丁闲,“真不敢相信,竟为我所得。”
丁闲面颊红云飞起,下意识便娇声嗔道,“还没有!”
——一句“还没有”,让沈权冲笑弯了腰,恪守本分的沈骏眉亦只好背过身去辛苦忍笑。
“还有没几个月了,反正日夜相对,大哥不如就把这‘还没有’坐实了算数。”沈权冲恶意地建议。
“沈门子弟,未满二十,不得婚嫁。”沈微止淡定地岔开话题,“小闲,你可知此规矩的由来么?”
“哦,我不知道。”丁闲被二人笑得耳热,赶紧接上,“大少爷给我讲讲。”
“……原本并没有这样的规矩,但父亲十五六岁之时,便已扬名天下,无数权贵豪门,竞相要将女儿嫁给父亲。父亲与母亲是青梅竹马,唯愿娶母亲一人。但母亲小父亲四岁多,当时年纪尚幼,不能嫁人。于是父亲编出这个规矩来敷衍,生生等到自己弱冠、母亲及笈,才成婚配。”
“……国师大人竟是如此深情之人。”丁闲咬着筷子,“丁闲有句话不敢问。”
“你便问就是。我不会生你的气。”沈微止微微握一握丁闲的手,似表鼓励。
丁闲被他举动弄得几乎分心,半晌才定神,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问题提出,“国师大人既然爱紫微夫人至深,又怎会娶了这么多房妻室,以至于今日,有庶嫡倒置、正侧逾越之困?”
沈权冲忽然咳嗽一声,拉着沈骏眉,“陪我去……那个,解手。”
两人避退。
留下沈微止面对丁闲的问句,浓眉间有深深情绪,似云雾遮藏。
“那些想将女儿嫁给父亲的权贵,在听闻父亲要成婚时,宁愿将女儿置于侧室之位,当时竟有数十名少女,被送入父亲府中。父亲最终不得不取了二名,与母亲同时迎娶,赐下龙池凤阁两号,愿两人如龙池星凤阁星拱卫紫微主星一般,辅佐母亲共持家务。
但当时母亲才十五岁,年纪尚幼,成婚之后,竟是龙池夫人先有身孕,得了长子。不久之后,凤阁夫人亦有身孕,阁月本该是父亲的长女。不久后母亲也有了我们……沈门有双生血脉,父亲得知母亲怀了龙凤儿时十分高兴,但母亲当时身体极弱,根本无法承担两个胎儿的负累,几度岌岌可危,最终不足月生下了我们姊弟。”
丁闲听得入迷,随口道,“那我将来亦有可能为你生双生儿咯?”
话一出口,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脸红得如芍花一般,低下头去。
沈微止却正色,“千万不可以。你的身量同母亲相似,你也想如母亲一般,生下我们之后便永远失去再生育的可能么?”
丁闲被沈微止神色震到,只得乖乖点头。“我胡说的,大少爷继续说故事给小闲听罢。”
“……母亲不能再生育,龙池夫人连生二子,凤阁夫人生下阁月之后很快便再度怀孕。母亲每日以泪洗面,最终,她选了两名侍婢嫁给了父亲,便是四房五房。那几年,我们还年幼,唯一记得,便是母亲在如仙境一般的紫微阁里,却过着郁郁寡欢的生活。”
见沈权冲与沈骏眉回来,沈微止收住话题,“儿不讲母事,今日我们都略有些醉了。回去吧。”
这些夫人的事情,扶桑也跟丁闲解释过。
两房是侧室,两房是侍女。一房公主,一房表妹,还有两个被公主接进府的外室。
“红鸾,是不是长得像夫人?”
沈微止一愣,细想了想,答,“是。”
——国师也不容易。这么多妻室,真心喜欢的,不过一头一尾而已。
“再过一天就是要去龙池那边请安的日子了吧。”丁闲看见沈微止将先前那张地图摺叠入一个药丸之中,再将药丸置入随身的鼻烟壶里,十分巧思。
“是。”沈微止将摆在一旁熟睡的阿娇揣回怀中,再细心地揽着丁闲上马,“我负责追到贪狼行踪;之后还需姊姊出手将其拿下。所以二娘三娘,千万莫要做出过分之事……”
他一面温柔体贴,一面又语声冰冷,带着些威胁,却又满满是不屑的嘲弄。
丁闲抱着未来夫君的腰肢。冷风一吹,酒意上脑——此人的性格或者就如沈盘一般,喜怒都沉入深渊之中,无雪无晴,不得揣测;
但,或许这样的夫君,才是丁闲最好的归宿。
世上谁无不可告人之事?谁无埋在内心最深地方的秘密?
丁闲亦不能免。
在此世生存,既被安排做他沈微止的妻室。
便努力去懂他。爱他。
辅佐他。成就他。
“大小姐真如光风霁月一般。”伏在沈微止背上的丁闲,喃喃而出的却是这一句。
“小丫头,在你面前的人是我。可否也夸我两句?”
“丁闲做不到呢……”她有些喝迷糊了,等到了大牌坊要下马了,亦自懵然不知。
沈微止干脆将她横抱了下来,羞得丁闲赶紧挣脱。
“两位少爷,闲姑娘,骏眉先去营里了。”沈骏眉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沈微止,“一些体己话,还请大少爷举手之劳,帮我带给扶桑。”
硬朗的茶营侍卫说这句话时,眉目都有所不同了,温柔得似整座青山都化作了水的样子。
沈权冲讶然嘿了一声,擂了沈骏眉一拳,“好小子,你和扶桑姐姐?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有,没有,没有!”沈骏眉连连摆手,“还只有我自己一厢情愿,不知道扶桑……咳咳,我还是先走了。”
“他喜欢扶桑姐姐?”丁闲不知为何,浮起不大妙的预感。
“他喜欢很久了,每次想说,都被扶桑打断。”沈微止道,“怎么,他们不相配么?”
“一个高大英气,一个高挑妩媚,自然是相配的。”丁闲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沈骏眉大哥,你是丁闲入府遇到的第一个人。
喜欢谁不好,却要喜欢一个,已经注定不会把心给你的人呢?
“走了走了。”丁闲急急将阿娇从沈微止胸前取出来,抱在手里,“阿娇,你饿不饿?我带你去璇玑殿找好吃的去呗?”
“那我也先去茶营混口茶吃。”沈权冲抱拳而退。
丁闲看他远去。“冲哥哥是个可爱的人。”
沈微止笑道,“那要不要求父亲,把你转配予他?冲儿现今受父亲之命,在府中负责茶营戍卫之职,颇受器重哩。”
丁闲哈了一声,“大少爷那么见弃,丁闲不如去求老爷做个花营女使算了。不知道我能叫个什么花呢……丁香?茉莉?”
“解语。”沈微止放下缆绳,将阿娇从丁闲手里接过来,扶她上船。
一路浆影天光,摇摇曳曳,向着那紫微阁的小小桃源而去。
☆、(15)趁病要命
丁闲看着门外的暴雨如注。
幸好前几日趁着天气好,踏青也去过了,市集也逛过了。
沈扶桑撑着一把伞,夹着两把伞,浑身湿透得进来。
“这雨下得简直诡异,所谓春雨贵如油,这样下法,岂不是田里的作物都要被冲尽了?雷雨天也不见这么下法的。”
沈微行扣上外衣领口,“我先过去了,你们等雨小些再说吧。”
今次丁闲与沈扶桑双双道,“不行。”
沈微行瞥了两人一眼。忽然道,“昨夜观星,阿娇的命盘不稳。怕是这场雨下得她受了风寒,要不你们去看看?”
丁闲傻眼,“……阿娇?连阿娇也有命星了?”
不片刻,沈君兰便来了。
她小小嫩嫩的脸蛋上全是水,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闲姑娘,公主的阿娇忽然吃不下东西,连水也喂不进去,折腾了一整夜了,怕是要不好。公主懿旨,请闲姑娘和大少爷过去看看,一起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大夫,也不是兽医。”
沈君兰一慌张,就跪在了大雨地里。
“闲姑娘,那日是我不好,公主已经责罚过我了。今次公主雷霆暴怒,若你们不去,恐怕婢子交不了差啊。”
见丁闲不爱理会的样子,又转去求沈微行,“大小姐,君兰不懂事,冒犯了长房的人,但大小姐也出手惩治过婢子了呀,现在伤还没疼着呢,求大小姐发句话吧。”
她说着说着,竟真在雨里,抽泣了起来。
再怎么心思低劣恶毒,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丁闲心中一软。
“算了,别求了,我去找大少爷,若他有空,便去看一眼吧。”
沈扶桑点头,“那你去,我陪大小姐往龙池请安。”
“微止不在。一早冲儿过来叫走了。”沈微行已经束好了头发,“你放心的话,便让丁闲一个人去璇玑殿吧。”
沈扶桑噎住,“这,这这,那我就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龙池?”
沈微行眯眼看了看外面天色。“这么大的雨,想弄死我也得改个时辰。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沈微行永远说到做到,撑上伞,便稳步走了。
剩下丁闲和沈扶桑,极不情愿地被沈君兰拉去了璇玑殿探阿娇。
“早知到就取个好养活些的名字。”丁闲叹,“叫什么阿娇,这么娇气。”
等到真去到了地头,看到几日前自己带回来的小家伙,毛色晦暗,如一个小线团一样窝在那里,张着小小的嘴巴喘气,却还是心头一疼。
这是自己和沈微止一起买回来的猫。
丁闲小心地凑上去,轻轻摸了摸阿娇的头。
阿娇竟似认得她一般,呜呜了几声,似在诉说自己身上的难受。
“丁闲,”璇玑公主大喜,仍然颐指气使。“这是你买回来的,阿琪说猫会将最先带她回家的人看得最为亲密,你赶紧想想办法。”
丁闲哭笑不得。
看看四周,璇玑公主妆也不上了,宫装也不着了,随便披了件锦缎袍子,长发披肩,急得走来走去,跟个孩子得病的母亲一般。
六房里的五个女孩,琪、瑛、珂、瑜、珏,一个比一个小两岁,都穿着宫装常服,大的如沈琪已近成人,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