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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哼哼的。见了老叟,恐怕他又多言说劝,起身要走,被老叟一手扯住,道:“天气炎热,有甚要紧事忙忙碌碌,且吃我一块解暑瓜。”乃把瓜剖开,递一半与向今。向今只得接在手中,叫一声“多谢”,甜蜜蜜般吃下去肚去。
却说这瓜结时,不过一种生物,有命无性之仁根结来,只因世有忠肝义胆精灵,便有倚草附木神异。这瓜为敬让昆弟这一种根因,其中便附着一个瓜精正气。始初卖与寺中,行者吃了,倒安静。只是不明来的饮食,人若不存在正念吃他,便入了不正之食,终有个口腹身灾。只因高僧怀疑,正是这个念头之正。又逢着六位尊者显化试僧,再遇着老叟这一派劝化向家的忠心义气,这瓜中便生一个瓜精。这精灵显神,专攻那不悌不逊邪妖。却说不逊邪魔正盘踞在向今腹中,使作的堕入欺兄地狱。只等他词讼一人公门,便遂妖魔心志。不防瓜精在瓜内附着,趁向今一口吞下,邪正相逢,不容并立。他两个在向今腹中,你执枪,我舞棍,直斗出空中。
一个骂道,你这干犯兄长,罪比常人加等;一个骂道,你这无知妖孽,躲在囫囵葫芦;一个骂道,你这不逊弟的,该杖你孤拐;一个骂道,你这皮焦里不熟的,该碎嚼你身尸;一个骂道,你这背理乱伦的,把你送入油锅;一个骂道,你这熟过顶的,叫你烂作蛆包;一个骂道,你这避兄离母的,叫你吃了倒吐;一个骂道,你这夸名的,叫你首阳之饿;一个骂道,你这杀舜的,放你有痹之方。
他两个战一番,到底邪不胜正。不逊邪魔被瓜精正气骂败,便望四方叫救人。只见分心魔、陶情等辈,带着不悌邪魔,各持器械,都来助阵。瓜精见了笑道:“你这些堕阿鼻的,不明长幼正道,不知逊让美德,鼓惑世上弟兄,不念同胞共乳,一气连枝,苦苦为产业相争,忘了父娘情分;为妻子恩情,失了弟兄天伦大义;为酒肉朋友相交,把嫡亲手足不顾;为歌儿舞女、婢妾侍儿交欢,忘了并蒂莲芳、一脉共派的昆仲。我瓜神秉天地正气,直叫你堕入阴山,使世间都是知礼男子。你尚敢操锋执刃,抵敌我威灵?”不逊、不悌两魔原虽一气,却是各附在向氏分争,到此只得合心共力,听了瓜精这一番戒骂,乃说道:“你夸你正气,你且说来,从来和睦弟兄的有何好处?”瓜精道:你要问我从来好处,便把几位古人说与你听:
圣舜遭逢傲象,谗言肆害亲君。完廪浚井计谋兄,夺却诸般何用?一朝舜为天子,忘仇把象荣封。圣人德重处心公,天地鬼神钦重。
不逊邪魔听了,笑道:“世间能有几个圣人?你却把小民下愚来比,可笑,可笑!”瓜精道:“如你说伯夷、叔齐兄弟让国,也是圣贤,不必说了。长枕大被,弟兄共卧,也是贤主,不必讲也。只说庾衮抚二兄之柩,病疫不避。杨椿弟兄和睦,旦暮问安。立心仁厚,报应非小,后来俱各昌荣。真是家和万事兴,哪见弟兄不和睦和得久长富贵?”只见分心魔听了,说道:“不悌、不逊两魔,何苦与瓜精舌战。我等天性生来只要图自己顺心遂意,哪管什么今人古人!既已被你呼来助阵,好歹鏖战一场,定个输赢胜负,再作道理。”这些妖孽一齐举起器械,把个瓜精围在核心。瓜精却也不慌不忙,叫一声:“众子何在?”只见顷刻一阵小瓜精,红的似血泼身躯,黑的似乌油肢体,各执着两扇大斧,好似板门,一齐拥簇上前,把个陶情骇倒,说道:“这些小冤家,曾在人家筵前相会,每每吃他送个瓮尽杯空,他的手段大着哩。走了罢,也助不得甚阵,也使作不得甚弟兄。”王阳听得陶情要走,说战不过瓜精众小子,连忙扯着说道:“陶情哥,你却只说众小精人家筵上送你,却不知还是你我送他。我那风流辈中送他的,也不知千千万万。他送你不过三杯两盏,那耍榔头的、吃下波的,他便稀少;不似我送他的妖娆浪荡,看灯走桥,大把满袖,只叫他舌敝齿酸,还要搜他个寸草不留。如今既来助阵,莫要长他们威风,灭俺们锐气!”陶情听了,只得立住脚根,把骇倒要走志念牢拴,便酸心蜇肝也说不得。只见那瓜精与众子齐攻过来,这不逊等邪魔各举兵刃迎战上去,都在那向今头上半空里赌斗。好赌斗,怎见得:
瓜精正气似天神,不逊邪魔真鬼怪。这个喷出火焰赛霞飞,那个吐出金光过电掣。使长枪晃晃蛇矛,用板斧片片雪刃。刀来蛟龙伸瓜,棍去鸾凤穿花。一边只叫:我迷人管你甚事?一边大喝:你这贼害了同胞!
诸魔与众精搅做一团儿厮杀。始初邪魔不能胜正气,嗣后正气不能胜邪魔。瓜精看看败阵,那众魔个个逞强。这向今同老叟坐在亭子上,犹忿忿不平,恰好瓜精与众子正要逃走,说道:“这纪纲扶持不成了。”只见空中两位红袍神人经过,各执着双舞剑,看他们厮杀。见瓜精将次败阵,乃问道:“汝等何事交锋?有何仇隙?何姓何名?”瓜精便说道:“这一派不逊、不悌邪魔,我以正气剿他,勿使他鼓弄得手足争竞,以坏天伦。乃今众寡不敌,奸狡难灭。说不得,只率鏖战一场。”那神人怒将起来,说道:“原来是这党长而无述、幼而不逊。我二神非他,乃齐楚管仲、鲍叔。生前以异姓弟兄相爱,如胶似漆。亡后,这一种义气成神。最恨这一党邪魔使作的同胞各视。”乃舞剑直奔众魔。只见艾多执棍,架住双剑,问道:“来将何人?”二神答道:“吾乃春秋战国有名管鲍。”艾多听了笑道:“晦你的气,你说你异姓契如手足,你只好在朋友中逞能,如何到嫡弟兄内争胜?我想老管与鲍子,分金占多,且三战三北,有甚奇能,敢来助阵?”鲍叔道:“管兄纵占金,却也亏我能让。”艾多笑道:“你才能自揣不及,故意退让成名;若是才能高出管仲,你岂不会争吵?”鲍叔道:“我故知他才能,一匡齐伯,所以让他。”艾多又笑道:“益见你趋炎敬势。若是不知他后有大权,你当时肯与交好,让金不较?”二神被艾多一番讥贬,手虽舞剑,心却自惶,也要寻空而走。忽然紫袍玉带一位尊神到前。管、鲍却认得是伍相国,便叫一声:“相国,乞借威灵扫荡。”相国乃挥鞭大喝道:“邪魔休得无礼,且看吾鞭!”只见分心魔笑道:“相国,你莫怪。我说你这鞭,只好鞭那伯嚭不忠,却鞭不得弟兄不睦。”相国喝道:“我如何鞭不得?”艾多道:“伍尚一弟不能保全,如何鞭得?”相国喝道:“吾能为手足鞭楚报仇,这鞭忠义有夙,专鞭你这妖魔。”乃舞鞭直打。这些邪魔却也狰狞耐战,饶着相国名将,却也被他缠绕多时。众魔正熬不得众神正气,只见西方来了一位金甲神将,威风凛烈。邪魔见了,先有几分畏怕。众人共看那神将,怎样威风?但见:
万道金光出顶上,一团杀气涌身前。
手持七宝降妖剑,口喝一声天地旋。
神将在空中,看见相国与管鲍帮助瓜精众小子战那些邪魔,乃大喝一声道:“邪魔休得无礼,看吾剑来!”不逊等魔乃停住手中器械,颤兢兢的问道:“冤家,这些小子,倒有这许多神将来帮助厮杀。”神将听了,喝道:“你这邪魔,莫藐视了众小子,他身形虽小,在母腹中次第分排,各各相让,不相僭越,个个都有仁心,长大各生枝叶,不似汝等邪魔,各存崖岸,彼此好争。”邪魔道:“便是他好处,也与你无干。你如何来帮助?”神将怒道:“吾监观八极,巡游万方,专察人善恶。似你这不逊、不悌邪魔,乃吾神痛恨不容一刻在人心者。”说罢挥剑斲来,众相国等一齐拥上。陶情辈慌了,道:“向古无此魔,都是向今生出不逊来的,与我等不相干。走罢走罢。”一阵烟走了。瓜精与众子却把不逊、不悌二魔捉住。神将道:“好了,那几个邪妖逃走也罢,这两魔原系正犯,吾神虽职掌灭邪,但勘问原有地狱,借重相国去处治也罢。”相国答道:“吾乃专司不忠之辈,借重管、鲍二位处治他罢。”管、鲍答道:“吾乃亦专司朋友之伦,况冥中未受灭邪之柄,借重瓜精众子辈处治他罢。原系你们有干涉来的,还当你们完结。”瓜精答道:“我等原与他不空并立,只因势寡力弱,以致魔等猖獗。今既蒙尊神助力捉住,伏乞借威解下束甲縧子,把魔捆缚送到一个地方处治罢。”神将等问:“何处地方处治他?”瓜精道:“有个不怒而威,不劳刑罚而严如刀斧的地方,叫他远离人心,一归荡尽。”却是何处地方,下回自晓。
第三十九回 师兄师弟争衣钵 秉教神王护法门
世间最难得,兄弟出同胞。
休生伤弟剑,莫动害兄刀。
财产世未易,妻孥人合交。
怎如天合义,兄爱弟恭高。
神将听得瓜精之言,笑道:“看你一个青皮夯货、烂肚东西,说什么不劳刑罚剿灭他的地方,能使他远离人心,一归荡尽。”瓜精答道:“上圣莫轻觑了我等,虽然外貌青皮,内抱赤胆,在世间专与人解烦消渴,口蜜舌甜,何尝与世相侮,不分个青白?就是我众子,个个出世,遇着那泼嘴泼舌的,紧斗牙关,不饶让他分毫,他也只是把一点仁心相对。只因有这一点谦逊仁心,便是伤害了他生出枝叶,他也不计仇,不抱怨。我众子为甚不计仇抱怨?他说道,我同父同母一胞胎流来血脉,弟兄甚多,千百之中,若留得一个兄或是一个弟,生出枝叶来,兄弟生的子便是己之子,一般都是同胞胎来的血脉。只因众子存了这一点仁心,你看他代代相传,劫劫不灭,子孙充满世间。高门大户,富屋贵阶,哪里不是他积德?”神将听了笑道:“这精灵语句虽支离怪诞,倒也有几分合理。吾神日游万方,要去监察这不逊让的弟兄,轻则灾殃,重则祸害,不暇在此混扰。汝既有处治这魔的地方,可将邪魔叫你众子押去。”瓜精道:“愿借神力捆缚住他,莫教逃走。”神将乃就瓜精身上摘了两根藤儿,吹口神气,变了两条索子,把二魔拴缚,交付与众子,乃化一道金光去了。伍相与管、鲍也各相拱手辞去。众子精把两个邪魔押着,乃问瓜精道:“多事的老子,费了许多功夫气力,亏神圣们降服了这魔,你便随他们剿灭处治,却又讨他这差,押甚么地方。倘拴缚不紧,遇着那逃走了的一党来救他们,却不又费精力?”瓜精笑道:“汝等小子只知说今日现成言语,哪里知道前辈事实来历,却有个缘故。”众子道:“有甚缘故,我等不知。请说请说。”瓜精乃说道:
自小生来原有种,长在富家膏腴陇。
只因兄弟两谦和,把吾宝重如古董。
可恨贼人揪断藤,双双偷去将人哄。
哄了人钞二十贯,赎药医兄情亦勇。
万圣寺内有高僧,行者买去祈恩宠。
高僧不吃疑与嗟,这段根因说惶恐。
公道老叟解纷争,把吾剖来暗讥讽。
不想正气遇邪魔,大众交锋各逞猛。
金甲神将显威灵,助我擒邪扶道统。
根因原自出僧人,高僧断不留他种。
众子精听了,道:“原来前情这般委曲。如今押他寺中,凭高僧处分罢了。”
却说公道老叟在亭子上扯着向今,递了一半甜瓜与他。他吃得心中凉爽,那老叟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