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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始有无始,无始犹然后。
尽此是仍非,知悟总皆谬。
尊者说偈毕,只见妙虚垂膝而坐,仰望尊者道:“师父,弟子此时五内若蒙,不复知来事矣。”尊者见他垂下一膝,乃答道:“妙师,你这会蒙然垂膝处,便得了无始有未始矣。”妙虚点首谢度。赵一品乃说出梵志在东印度,国王以师礼拜他,众徒弟法术高妙的一席话。百万也说是一品荐书、左相引进这一种的根由。尊者只是捻着指珠儿不答,一面辞谢众人,一面与元通往东印度国行来不提。
且说赛新园被公子捉住,怒他弄障眼法隐身入他妾室房内,到园中来见梵志。新园心愧,使了一个脱壳金蝉法,一路烟飞星走了。他却走到灵通关,原住在岗前小庙儿里。乃收拾庙堂,打扫房屋,说道:“我久离庙内,你看这鼠穴蛛丝,把个房屋倾颓,可见要人居住。”乃叹了几句。后人遂为新园代作了古风一律,说道:
生来有房屋,居此屋者谁?
静省三更梦,安常四序时。
晨修明德庑,久辑太平基。
属耳休颓坏,明堂未可倚。
毋令鼠作穴,莫使蛛网丝。
勤勤时洒扫,刻刻莫轻离。
百年常固守,合宅得撑持。
奈何人好动,钻穴隙相窥。
伤却原来宅,仳离故迁移。
久去不复返,致令房屋亏。
墙垣颓乃塌,楼阁参且差。
及时忘葺辑,老大徒伤悲。
寄信知音者,克复莫教迟。
重整百年业,安居永不衰。
话说新园复归旧庙,意欲再寻雨里雾弟兄,据奖隘处。忽然阴风惨惨,形影凄凄,一个人魂立于其前。新园喝道:“吾久未归庙,何处精灵,敢侵吾庙宇?旧主已归,尚敢白日现形?”这个魂渐渐显明,答道:“新园别来不复相识耶?”新园定睛一看,原来是本定,忙惊道:“师兄,我为遁法一时计拙,几弄出丑。惶愧随那梵师,故不辞,逃复旧庙。你缘何不跟随梵师,来此何干?想是梵师不弃我新园,或者公子不执我作对,使你来寻我?却如何藏藏躲躲,弄些凄惨阴风。”本定乃泣道:“青鸾假驭树叶不灵,跌落尘埃,南柯梦里,想梵师迷入外道,众徒误入,怎得超凡?我如今四大无收,想你为吾指个脱离,故此来寻契交。”新园笑道:“师兄,你当初如何投拜,却为的何事?既入梵师之门,做的却是何道?今日所欲脱离,何等方向,你自不明说,我如何指你个路境?”本定道:师兄我不说,果然你不知。你听我道:
当年生长岐岐路,未识人伦把自误。
拳打高山猛虎降,剑挥大海蛟龙怖。
只因戏法赛神通,要学修行拜师父。
三尖岭上救道人,花柳楼上原吃素。
巨鼋港里战巫师,撮桶街前迷美妇。
树叶两扮假青鸾,前赶獐儿后失兔。
法收树叶复原来,一梦南柯本定数。
本定说毕,新园笑道:“师兄,原来苦苦为弄幻,误投门路,我新园自己尚错,今日方整理旧屋,有甚教诲指你!你莫若权安小庙,待有行教的,不拘僧道,指点你个方向可也。”本定听了,忽然不见。新园叹怪嗟异不提。
且说东印度国王名坚固,我国王爱民礼贤,素称有道。既为雨泽苍生,听左相荐引梵志,立坛瞻礼。一日坐朝,梵师上殿不趋,国王迎侍恐后,乃设玉团花宝座,尊梵志坐了。国王问道:“国师所谈的性命双修,予一时未便得就会。闻说你道法能指沧海变桑田,指高山成平地,予欲国师演试一二观看。”梵志道:“我王畏修道之难,欲观法术。不知这法术,只可愚凡俗,未可使于王所。”国王不听,再三要观。梵志乃唤徒弟演法。徒弟只有本慧、巫师在旁侍立,乃问道:“师父叫弟子演个甚法?”梵志道:“就把王言沧海桑田、高山平地,试一法来。”只见本慧把手一指,阶前茫茫大海,汪洋邈阔。本慧却又一指,只见波浪汹涌,实时变阡陌井亩。那桑田中人民济济,分劳任苦。巫师也就把手一指,只见那桑田实时变成高山,巍峨形势,险峻岗峦。又把手一指,依旧桑田平壤。国王一见,说道:“国师且休作法,予闻桑田乃民生大事,予见此法,虽说是变幻虚设,却动了予悯念人民分劳任苦。”乃即传命执事官,排齐鸾驾,出郊劝课农桑。执事官奏道:“桑田乃海变平壤,法术假托。”国王道:“汝道说假,予心却真。”乃命驾出郊,与梵志同车共辇。正行之际,只见城外白气漫漫,自南而东,贯于上下。王见了,问梵志:“此何祥瑞?”梵志早已知是尊者自南来,将入国境。恐怕国王改了念头,懈怠拜师的礼节,乃佯言答道:“这白气蔽空,毫光直射,哪里是祥瑞,是魔王妖气耳。王可传谕各门城外,但有外来僧人,即是此妖魔来到,勿容其入。”王依梵志之言,即传谕四门,勿得纵放外来僧道。四门把守官役遵谕,但遇僧人,更加盘诘。
国王退朝入内。梵志乃归私寓,对巫师、本慧说道:“势里妙虚曾遗四句偈语,说出白毫光事。今日与王出游,见南来白气,果应此偈。我想自岐岐路收你本慧,本定不知驾青鸾作何究竟,新园又愧心逃走,如今门徒寥若晨星,这般稀少,万一南来僧道应此白毫,我等事体必被他夺。汝二徒有何计策,能阻逐他去?”本慧道:“师父不必多虑,料小徒法术能驱逐他去,何足为患!”巫师道:“不然,往日有本智、本定、新园众弟子,今日五去其三,势孤力寡。万一来的妖魔力大,可不徒劳了国王这一番顶礼!”巫师只这一句,便动了梵志凝心,说:“徒弟,你言越合妙虚之偈。如今之计,只得能中显能。你与本慧,多方延揽几个徒弟,演习些法里通法,阻遏南来的僧人道士,坚确王心,勿使更改。”巫师依梵师之言,便设方法延揽弟子。这城中只因巫师祈祷雨泽,哪一个不认得,且众见国王师事,往日要入门为弟子不可得,今见巫师明言广收博录,一时便动了那少年浪荡游闲、不顾父母之养的,或博奕饮酒、花费了家产的,或无计资身、有过欲逃罪躲避的,纷纷乱投。一时便动了缨络童子悯众之心,也随着这些投名拜门的众等,混入郊坛。
巫师正入坛场,端坐问道:“汝等欲拜师学道,心各不同。只是吾师以大道传度入门的弟子,汝等以何智力进门?”众人哪里悟巫师的言语,各各面视不答。缨络童子便越次答道:“我等以正进门,以大求教。”巫师道:“何为而正?”童子道:“不外不旁便正。”巫师道:“何为而大?”童子道:“尽却生人,皈依无量。”巫师听了,忙下座来,一手扯着童子说道:“吾师得汝,传道有人矣。”扯衣要走。那众人见了,齐齐说道:“师父,你广收博揽门徒,缘何不容我等,只扯着一个童子?”巫师道:“汝等来意在外,我便知内,做不得吾师门徒,就是我也不收你等。惟这童子,可以收入门中,做个徒弟。”巫师正说毕,要起身,只见童子说道:“我非投师,实来收徒弟的。”巫师听了道:“童子如何说此妄言?你有何能,敢夸大口!”童子道:“你便是妄收徒弟,徒夸大口!”巫师道:“汝敢比法较术么?”童子道:“比较便生嗔心,法术岂为正大?”巫师哪里觉悟,把手丢了童子衣袖,只一指,只见黑气漫空,对面莫见。少顷那黑洞洞处,青面朱发,山精水怪,无数见前,吓得众做徒弟的,走不敢走,站不敢站,只叫:“好师父,怪道,祈雨顷刻就风云雷电,若像这样神通,便是真仙活佛。”童子见了,把手也一指,黑气即变做金光,青面朱发即变做善男信女,各引着宝盖长幡。乃唤众人道:“你们从哪门投入?”众人见了道:“爷爷呀,怎么巫师见的那等恶?童子见的这等善?恶的吓人,善的快意。罢,罢,罢!我等随童子去罢。”童子见众人要随去,乃飞走离坛,众人赶来,哪里得近!巫师也顾不得,喝一声:“疾风快云何在?”只见风从坛起,云自空生,巫师驾风云,直追南向,哪里见个童子!只见尊者师徒行来,将近国城之外,白毫光顶上腾腾,缁色衲风前摆摆。巫师忖道:“这光景,便是师父那桩儿事也。”他不赶童子,竟回梵志寓处,备将这事说出。梵志没奈何,只得静听。后有替扬惟天惟地乃正大功果五言四句:诗曰:
玄黄正之色,洪荒大之形。
于此有功果,昭昭属圣人。
话说尊者与元通走近国城,只见宫墙黑气腾腾,乃对元通说:“弟子,你可见宫墙黑气么?”元通答道:“弟子目见,但不知主何兆?”尊者微微笑道:“妖孽计吾等小难耳,何足介意!”乃大踏步入城。把门人明明看见两个僧人入城,正欲拦阻,却又不见僧人,只见两个执事官员把僧人且迎接过去。尊者直至王所,国王忽然见了尊者庄严色相,也不疑怪,便问道:“师来何为?”尊者答曰:“将度众生。”王曰:“以何法度?”尊者答曰:“各以其类度之。”国王听了,方才叫执事官供具素斋在朝堂正殿。只见梵志进入朝堂,见了国王,却与尊者稽首,随问道:“僧人到此何事?”尊者也把答王的话说出。梵志听了,不胜大怒,说道:“何方野僧,敢到此夸张大话!”便叫本慧徒弟:“何不以法压之!”只见本慧把手一指,顷刻化了一座大山现前。怎见得大山?但见:
巅峦接汉,岗阜齐云。高耸不说须弥,广阔过如泰岳。登峰岭,只讶天低;览形胜,偏嫌地小。飞汉倒影,宛似万丈悬岩压下;峭壁层峦,有如一天泰岳飞来。
尊者见这大山,渐渐从天压将下来,只把手一指,那山忽然皆从梵志师徒头上压去。梵志慌了,忙跑在地,道:“凡道不识圣僧,望赐指教。”尊者悯其愚感,再以手一指,那山随灭。国王见尊者开度梵志,便问道:“梵师诲予性命双修,此道非道么?”尊者合掌答道:“性命双修,他原未尝非道。只是有道修,要有道行。口能言,而心不能应,徒自远道耳。”王曰:“心何为应?”尊者答道:“王所为问,即是应己。”王闻尊者之言,乃拜尊者为师,愿闻其法。尊者曰:“王欲问法,法有法要。”王曰:“愿闻法要。”尊者曰:“当趣真乘,即是要己。”国王信受回宫,着令执事官役修葺洁净寺院,延尊者师徒居住。后有僧名懒云,叹是法要,因赞一偈。偈曰:
本无有为法,如何为有要?
如如何为如,即是法要己。
却说梵志听了尊者法要,又见本慧、巫师幻法不能阻真,辞王从海岛而去。本慧与巫师,不忿尊者指破他化山,他却也不随梵师,各自怀忿散去不提。
且说本智,原是玄隐道真的道童,只因误入蜃氛,迷了原性,忘却旧师,跟随梵志为徒弟子。梵志道术原来也正,只因他门类繁多,时演幻术,乱收徒弟,遂入旁门。道童跟随着他,起了法名本智,两次青鸾接引他回岛,只为蜃氛坚固,且以幻法迷留,今既为缨络童子度脱,复明原宗,遂跨着青鸾,回归洞里,谒见玄隐真师。玄隐见了道童回还,悯其误被蜃氛,妄宗外道,今感缨络度回,他却知缨络非凡,且令道童仍守丹炉,却往蓬莱赴会。后有妙真道士赞叹五言四句。诗曰:
妖气聚仍散,道童去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