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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显灵大圣与二位神司,俱出游朝帝,说的是村间行善作恶的民人,帝令他纠查,善的报以吉祥善事;恶的报以灾殃祸害。三神回归庙宇前殿,只见怪狼蹲在里边,不敢伸头露体,见了三神,方敢见形,却俯伏在地,说道:“业障自知罪孽,堕落畜中,却一念不敢萌恶,即行些小事,皆是扶助好心,驱除恶类。今在演化高僧寄寓后殿,孽畜邪正未分,不敢侵犯,统俟神司垂护。若得沾高僧度脱功果,免入六道末流,百千万劫之幸。”显灵大圣听了,道:“呀,高僧到此,吾等也当听闻至道。”卫圣神君道:“吾神原当拥护。”报应神司道:“吾神也有几宗前因后世文册,在高僧觉察之中。不如乘此月明静夜,把帝令纠查善恶的事迹勘对一番,便请他几位高僧证明,也是一种功果。”乃随叫怪狼充为使者,去请高僧。怪狼奉令,走入后殿。只见高僧四位,上首坐的金光被体,豪气腾空;旁边坐着的也都有祥光外射。狼使正畏而远看。只见上首坐的却是祖师,神目已知怪狼近前,乃口中念了两句,说道:
狼尚有心从善行,人何肆恶不如狼?
祖师念毕,闭目入定。三位徒弟只有尼总持未入定静,见后殿阶下,明明一狼现形,乃问道:“孽畜作何究竟?”狼要变人,哪里变得来,却是真僧前,邪自不能混正。尼总持乃说道:“我已知汝来意。念汝本是个豺狼恶类,一念归仁即是仁。已仁当许汝作人。吾师已发慈悲,容汝转变。”狼听僧言,顷刻就变了个走使人形。他也不知是哪个僧人开口,只把显灵大圣邀请的话说了,往殿外飞走。
尼总持只因说狼这一番话,听了狼说的因由,却不似祖师们入静不扰,他却定而未定之中,发出一宗幽而不幽之境。忽然,阳神走出后殿,见三位神司,笑脸恭迎道:“高僧远来庙宇,吾等公出未迎,料僧心平等,无有愠意。”总持答道:“小僧随师演化本国,唐突至此,有犯威灵,不胜惶悚。”大圣乃设一座于左,请总持坐了。只见报应神司开口说道:“往日曾有诛心文卷,附在高僧,想惩恶化善。今尚留行囊经卷厢中。”总持答道:“惩创恶念,即是诛心;感发善心,即是经卷。小僧们出家,只有这衣遮体,这串数珠儿,也是一件牵肠挂意的。哪里有甚行囊经卷?”卫圣神君乃说道:“高僧到处,吾神时时拥护。虽然拥护外来邪魔干犯,却也鉴察僧家内魔作耗。”总持答道:“外魔扰僧,真也借威垂护。只是出家人内魔作耗,当自用驱除,怎敢劳动神君?”神君笑道:“比如高僧在此,外也无魔来犯,内也无魔作扰,吾神也无处用威。只怕有装皮做面,口念弥陀,世法未清,尘魔时乱,吾神却要鉴察他。”总持道:“似此罪孽,神君且于他远离,如何还用卫护?”神君道:“这样僧人,却尚有真经在口。只怕他忏悔时,更你佛门既大慈悲,我神司岂绝人太过?”只见显灵大圣说道:“吾等屈留在此,非为他事。昨因朝帝,发付几宗善恶文卷,乃是村前村后、远里近里诸色民人善恶,当与高僧共相觉察。”乃叫左右取过几宗文卷来,放在几上,当面开看。总持一目览过,说道:“卷中善事,小僧已知善有善报。这人民享福的享福,增寿的增寿,无后而应有后,贫贱而应得富荣,不必神司觉察了。只是卷中恶事,小僧却不忍他恶有恶报,须借神司警戒他。若是悔过消愆,不堕入恶道,也见我僧家与神司慈悲方便。”显灵大圣依言,即把文卷展开。一宗却是前村一人,名叫蔺公。此人家颇充裕,丰岁多收豆谷,一粒也舍不得用费。亲邻望助的,分毫吝施;童仆仰食的,朝夕忍饿。他自奉甚薄,却还把租赋不输。官长催科,他却奸顽推躲,为此官长被他坏了课殿。仆婢怨恨,巴不得他祸害临身。冥司便把他名下,注着个不忠之报。大圣见了,便恨了一声,举起笔来,注他四句考语,说道:
蔺恶不忠,怀长欺公。
报以祸害,终作空空。
总持见大圣批了四句考语,乃问道:“大圣,此人俭财亦是美德,怎注他个不忠?小僧闻臣子不敬,乃谓不忠。此不过拖欠租赋,贻累官长。”大圣道:“民人拖欠官租,若是个贫苦的,为官长的怜他,把催科法度少宽,虽说纵法,还作慈祥,不叫做不忠;若是富家故吝,不畏官法,官长宽纵了他,官长就是不忠,怎不是蔺公的不忠?这报应,他原为吝财、自然叫他后世家财仍归一空。”报应神君道:“只空其财,还要克减他禄。因他累了官长之禄也。”总持点头。又看一宗,却是后村一人,名叫甘连。此人有一妻一妾,两妇性不纯良,每每欺夫懦弱,更咒骂公婆。已被冥司报应,两妇疾病卧牀,苦恼万状。这甘连请医召卜,日夜忧惶,却以恐父母怪他掩护,不使母知。为此,冥司把甘连名下注着不孝之报。神君见了,也恨一声,举起笔来,注他四句考语,说道:
甘连不孝,纵妇逆亲。
报以地狱,当堕抽筋。
总持见神君批了四句考语,乃问道:“恶妇逆姑,应得有罪。不知这甘连可听妻言,不敬父母?”神君道:“若是甘连不敬父母,莫说是父母,便是听了妻妾之言不敬叔伯六亲,这报应都在甘连。盖因父母有罪,坐在夫男。查得甘连却敬养父母,和顺叔伯六亲,只因她不依七出之条,容留不孝之妇,故此把不孝归罪在她,报应地狱,真不为枉。”总持点首。
又看一宗,却是远里一人,名叫石戒。此人性度慈和,立心阔略,轻财仗义,村乡都称他做仁厚长者。只因他中年生了两子,因爱他聪明伶俐,便随他交结匪人。这两子用心奸险,行事刻薄。村里知道的,说:“一个宽厚老子,生下这两个奸险儿男。”又有说的,道:“聪明的多生懵懂;忠厚的多产精灵。”两子积恶,冥司已昭彰其过,只待恶贯满盈,却叫他受无边苦恼。为此,把个溺爱不明罪过,放在石戒名下。尼总持见了,说道:“父恶当报其子,岂有子恶连累其父?”卫圣神司也恨了一声,执起笔来,注他四句考语,说道:
纵子不仁,岂无灾戾?
报应昭彰,溺爱其罪。
总持见了神司考语,说道:“子恶罪父,于情理可该?”神司道:“比如子恶,为父的教训他不听,惩治他,使他做个善人,多少阴功,在你为父。若是不行教戒,任他倚着伶俐,肆行奸险,做出恶事,损伤天理,是谁乏过?”总持点首,乃逐行逐款看,一宗一宗,都是近里作恶的,却也报应不差,罪孽明白。乃是何人何恶,何样报应,下回自晓。
第九十回 尼总持度狼了道 蔺员外警戒回心
话说三位神司把善恶文卷尽行展开,一宗一宗,却也甚多。总持只看了不忠不孝等罪过报应,一则天色已将明,一则静功难放,乃大略查看,却是些不敬日月三光、呵风骂雨、非理非义、作贱五谷、白口咒诅、怨天恨地、大斗小秤、明瞒暗骗,轻重难逃罪孽,个个都有灾难昭彰,不觉动了慈悲,两眼落泪起来。显灵大圣乃问道:“高僧,你如何见了这文卷,何事伤心落下泪来?莫不是前亡后化,你有甚六亲在内?我闻一子出家,九祖超升。料高僧没有行恶坐罪的六亲连累,你为何落泪?”总持噙着泪说道:“小僧见了这作恶文卷,叹这一行作恶之人都是父娘生产,造化之工,只因心地不明,造出无边罪孽,自作自受,也有连累后代先亡。神司只秉公注考,小僧却怜他种种苦恼,俱是我等一体性灵,不知神司可肯方便,指示一条悔过自新路境,叫众人如枯木逢春。”显灵大圣答道:“人孰无过,道在能改。吾神固执法不饶,却也容人悔悟。高僧若能使众人真心悔悟,改过一朝,吾神自当勾销了他的罪注。”尼总持听了,两眼看着狼使说:“我知汝化却狼心,归了正觉,便把这几宗作恶人家,个个劝化他改行从善。如执迷不改的,随汝方便警戒他。务要仰体三位神司盛心,不负我一僧家好意。恶人改过,吾师自成你人天功果。”狼使听了,唯唯应道:“高僧令我劝戒作恶人家,望乞拔除了狼的畜生之道。”尼总持乃说:“汝既发一念善心,即除了狼名,与你起个名字,叫做化善。”狼领僧言,随拜谢了,说道:“化善有一言请问高僧:此去警戒劝化人家,当以何道为那作恶的趋向,才成就了人天功果?”总持不答,便起身辞谢三位神司,往后殿仍归静处。这化善哪里肯罢,随上前扯住总持衣袖,道:“化善承高僧度脱人道,敢不领命去警戒村人?只是方复了人身,不知生人趋向道理。望高僧始终成就。”尼总持见他扯着不放,只得开口说了四句偈语,说道:
难得人身,为恶在己。
不愧生人,纲常伦理。
总持说罢,一念静觉,坐于后殿蒲团之上,仰见众师端坐,自己不觉嗟叹起来,道:“我乃出家之人,自有一静不扰之性,为何把持不坚,入了幻化?虽然吾师有演化之愿,我等亦有赞襄之心,这种种根因莫作梦幻。”总持说罢,仍入静功。
却说怪狼蒙高僧度脱,出了畜生道,复了人身,叫做化善,自家喜欢快乐比平常十倍,喜欢的是,人比物类灵巧能言;快乐的是,逍遥人世,不受惊惶之扰。他奉神司之命,却不去那前村后村、远里近里警戒劝化他人,单单先来到蔺公家门首,摇身一变,仍还变了一个道人,树上摘了一根枯枝,变了个行者,走到蔺公堂前,叫一声:“蔺员外,小道特来化缘,却有几句要紧的忠言说与善人。”只见屋里走出一个苍头,摇着手道:“师父错上了门,我员外从来不布施,你到别人家去化缘罢。”道人说:“别人家小道却与他无缘,一心只要来化老员外。”那苍头哪里肯信,便把手来推,道:“师父,你且出门去,待我员外来家着。”道人说:“你休要推,若推了我道人,你那手便生个疮。”苍头怒道:“好野道,如何便开口骂人。”把手尽力来推。道人只把口吹了一气在苍头手上,那苍头的手忽然肿痛起来,叫道:“师父,你不是个好人!怎么出家人白口咒诅,把个人手当真的肿痛起来?”道人笑道:“你还骂我不是好人,叫你痛得难忍。”果然苍头手痛得紧,连忙说:“师父是个好人。若不是个好人,如何开口灵验如此。只求你吩咐不痛罢,我也不敢推你了。实不瞒你,我员外在后屋里盘算帐目哩。”道人听了,又吹了一口气,苍头手依旧平复不痛。却走入后屋,把道人的话传与蔺公。蔺公听得,愁着眉,口骂苍头,“不好好的回了道人别处去化缘,却推他出门,惹得他弄障眼法儿叫你传知与我。”蔺公一面骂苍头,一心又怕道人有手段,且苍头说道人有话要讲,只得走出堂来。只见那道人坐在堂中,上首闭目端身。蔺公看这道人怎么打扮:
挽双髻宛似钟离,睁两眸犹如鬼谷。穿一领百衲道袍,一条条和青白布交加;踏一双两耳棕鞋,稀拉拉横竖绳拴束。黄麻縧腰下垂拖,青蝇拂尘手中握。相貌不敢比神仙,形容却也超凡俗。
蔺公见了道人坐在上面,心里已有几分不快,只得叫道:“道人哪里来的?”道人方睁开眼起身,拱了一拱手,答道:“小道云游而来,欲化老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