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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芳?从没听你或罗倩说起过?”我问。
“她家在湖南的,毕业后分回家去了。”女孩的声音黯淡下来。
“还有联系吗?”
“她回家工作了没半年,出了一次车祸,没救过来……”
我沉默了。那个女孩也沉默起来。我望望窗外,天渐渐黑下来。
过了很长时间,在我疑心对方电话挂断时,我问:“更怀念小时候的事,还是上大学时候的事?”
“都很怀念。”
“会常常想起李芳?”
女孩那边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说:“想起过去就会想起来。”
“多美好的生活啊。”我说。
“是啊,美好的生活。”女孩小声应道。然后电话那边开始有了唏嘘的声音,我静静地听,疑心那女孩哭了。
不禁回想起那一晚,在青年湖边的事,当时那个女孩的哭泣,不知道是想起了从前和朋友们在一起时的美好,还是因为当前爱情的不如意?不过,这无关紧要了,反正生活是美好的,这就足够了。我们的生活曾经美好过或我们的生活在以后会美好起来,就是这样。
“想出来吗?”我问那女孩。
“来我们宿舍接我好吗?”女孩略带着哭腔请求。
“哈,”我笑道:“还以为你十七岁离家上学,到现在一直孤身生活已经磨炼出来了呢,怎么还像个从没离开过家的小孩?”
“哼,那我不去了。”女孩气道:“我怎么不能像个小孩?我就像个小孩。”
23
她们公司的宿舍在学院路那边的一所学校里。我蹲在那所学校的门口等她。学院路那边的每一所校园门口似乎都有一尊毛主席塑像,有的是在招手,有的则是背着手。那所学校是招手的,正相对的马路对面那所学校的也是招手的,左右看去,像是老人家自己和自己打招呼。
时间大约是八九点钟。天刚刚擦黑。一枝烟没抽完,女孩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我说:“两个星期没见,我几乎认不出来你了。”我确实有些认不出她来,比起刚刚见面那次,她黑了一些,人显得憔悴了,日光晒得脸上有些淡淡的色斑。
告别年代(下)(5)
女孩说:“我瘦了。”
我说:“这倒没觉得,你原来也很瘦。”
“可是我现在更瘦了。”
“怎么回事?”
“吃不好饭。”
我把烟扔掉说拦辆车吧。车来了以后,我为她打开后面的车门,让她先坐了进去。确实是瘦。我记得她大约一米六五的样子,体重八十斤。穿着一件领口开得很低的连衣裙。脖子后面的骨节显得异常清晰。
我说:“许多女孩都想瘦吧,她们应该很羡慕你。”
女孩说:“可是我想胖一点。”
“好吧,”我说,“那今天大吃一顿。”
我们一起吃了巴西烤肉。然后重新回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管飞的那家“爱你”酒吧。
恰好那天管飞在。我们在酒吧外的露天啤酒座坐了。
我给他们介绍:“管飞,我同学,罗倩现任男友,是吧?”我问管飞。
管飞笑着挥挥手,“还不算,还不算。”妈的,搞不清这算谦虚还是客气。
“这是罗倩的同学。罗倩的克隆人。”
“真是很像。”管飞仔细看看女孩,说。
坐了会儿,女孩去了洗手间。管飞看着女孩的背影,问:“这女孩……?”
“真是罗倩同学,”我说:“我也才认识。”
“就是普通朋友?她喜欢文学吗?”
“好像一窍不通。”
“那她,你们……?”管飞疑惑地看我,好像我除了文学别的都不关心似的。
“就是想出来一起聊聊,她可能最近有些烦闷吧,有些烦闷。”
“噢,”管飞点点头:“烦闷好,我也烦闷。”
女孩回来后,我对管飞说,“讲个笑话吧。”
在此之前,听我们谈话那女孩似乎插不上嘴,有些无聊。她不停地看表,偷偷地看,手腕翻起来,眼睑低下去。
我知道尽管现在看起来那女孩显得忧愁,心事重重,但她一笑起来,就会又像个孩子。
管飞不愧常在外面跑的人,果然,他的笑话把那女孩逗乐了。
她一边笑,一边说:“这算是什么笑话啊。”
她的笑容真的很灿烂,很纯真。是那种属于十几岁的无知无邪的孩子的笑容。
然后管飞就打开了话匣子,他谈起了文学与大众的关系,谈起了电影,谈起了香港人梦想的四十岁就退休的问题,谈起了爱情,还有人生。谈得很好,我觉得。确实很好。想想,管飞也一直是个嗜书如命的人呢,尽管后来一直在为钱奋斗,但这些年,武功倒是没废。
管飞对女孩道:“我们那时候应该算是垮掉一代,愤怒青年,现在你们我称之为冷漠的一代。你们这岁数人好像什么都不关心。连自己都不关心。”
女孩凝眉倾听。
管飞道:“关心自己是指关心自己的心灵,关心自己的人生和理想。不是指生活。我想许多人在二十岁左右会想一想人生,然后就不再想了,似乎他们也认为不需要再想了。”
女孩说:“人生是指什么?”
管飞道:“比如为什么活着,未来的打算这些吧。”
女孩问:“你说人为什么活着?”
管飞道:“很多人都没想过自己为什么活着,他们只是被迫于一些现实问题,比如房子,工资,而挣扎着。许多人都是在这最底层的问题上消耗了一生。你想这样吗?”
女孩想想,道:“不想又怎么办?”
是啊,不想又怎么办?
最后,管飞和女孩得出一致结论,在为了最底层的问题挣扎中,我们活着的意义就是尽可能地追求快乐。
那个夏天真是凉风习习。活着的意义是追求快乐,仅此而已。我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就这样让他们说破了。当时,我以为我明白了,不过,第二天,我就又糊涂了,因为没人再讨论了,我只好继续闷头去想。
24
后来时间晚了,大约后半夜两点多吧。管飞兴致不减,说:“要不去我那儿吧,酒吧让他们关了,伙计得在这儿睡觉,不方便。”
告别年代(下)(6)
那女孩似乎没意见,我对她说:“你一晚上不回宿舍,男朋友知道了不会说你吧?”
女孩打了下嗑,说:“他不在,出差了。”脸似乎微微有些泛红。
果然是个小孩。一诈竟然全招了。
夜风中,谁在吟唱“顺其自然”?
坐在出租车里,管飞拿出电话,说:“咱们把罗倩也叫来吧。”
打完电话,管飞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只能这样形容。)对我们说:“唉,她又去天津了。”
我和那女孩相视一笑,没说话。
管飞回过头,说:“真想给许梅打个电话。”
“打啊。”我说。
管飞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可能是罗倩或者许梅来不了的关系,管飞兴致锐减,三人喝酒猜拳,没一会儿,管飞自称熬不住了,到另一间屋里独自睡了。
管飞指指我们呆的屋,说:“你们要困了,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吧。”
屋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呆了一会儿,女孩看看床说,“我也困了,想睡觉。”
“去睡吧。”我说。
“你不要动我好吗?”女孩说。
“没问题。”
“睡不着,和我说说话吧。”
“好啊,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连家都不想回了?”
女孩伸个懒腰,笑道:“只怕以后没机会出来疯了。”
“个人问题解决了?”
“不想说。”
“想来就是你们单位那胖子吧?”
“只觉得对他从前女朋友不好,这么一来。”女孩说。
“管得了别人?反正总得有一个人伤心。”我安慰她。
女孩说:“我不想这么早结婚,固定下来,可我又很想要个孩子。”
我笑了。
女孩和衣侧躺,手撑着头,看着我:“问你,你第一次做爱什么时候?”
“忘了。你呢?”
“二十二。”
“那就是刚刚啊?”我冲她笑着摇头。
“是啊。哎,你第一次的时候什么感觉?”
“更是忘得早了。你呢?”
“就是觉得疼,但也没特别疼。当时很匆忙,裙子还穿着,起来后,整理的时候,才看到白色裙子后面染红了一大片。看见血,吓得我腿都软了。”
“裙子呢?”
“洗了。”
“好洗吗?”
“因为当时就洗了,所以洗得很干净。”
“为什么不留着?”
“可那件裙子我还要穿呢。”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女孩又问:“你平常除了写东西,还喜欢什么?”
“说过了,听音乐,流行音乐。”
“对了,是说过,和我一样。”
女孩渐渐睡着了。我坐在沙发上,看她睡得竟然很安详,一点不像在别人的家里。没过多久,天就亮了。管飞醒后有事要出门,问我是否叫醒她?我叫了两次,但女孩睡得迷迷糊糊,竟然根本叫不醒。
“再睡一会儿,我喝酒喝得头痛死了。”女孩说。
于是管飞写了张纸条留在女孩枕边:“走的时候给我带上门。”然后我们下楼叫了辆出租车,管飞送我回家,然后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25
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后来有没有给管飞带好门。后来,我一直没有再见她。很多次,我闲暇的时候,想给她打个电话,但都忍住了。她也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罗倩来找我时,不提这事,我也不主动问。
那年年底,在我几乎已经快把那个女孩忘记的时候,却收到了她寄来的一张圣诞卡,上面写着:
超理想主义者,新年快乐!
又:谢谢你曾在我最不快乐的日子里陪我。
接到贺卡后,我曾往那个女孩工作的公司打过一个电话,想问候一下,但接电话的同事说她早已经不在那家公司做事了。
然后我给罗倩打了电话,罗倩告诉我,她已经辞职三个月了,现在正在读书,想考GMAT呢,“人倒是还在北京,想要她新的呼机号吗?”
告别年代(下)(7)
“不用了,”我说:“你代我问候一下她即可。”
“没有问题。不过,我跟她也不是常联系的,一考试,都是忙得没时间。如果碰到她我一定把你的问候带到,说你还在惦记着她呢。”
我哈哈一笑。
夏天过去了,你会发现秋天不知怎么也跟着溜了过去,然后是窗外寒风呼啸的冬天。有时候会下一两场雪。雪花飞舞时你会想起小时候曾经打过的雪仗,想起这些的时候也许你正在雪地里赶路,你想快点走,赶时间,可又走不快,干着急。冬天过去后,刮两场风,又将是一个夏天。
每一个夏天过去后,我总是盼望着另一个夏天的到来。
过目难忘,那个在三十九岁时醉酒而死的诗人狄兰?托马斯的一句诗:“我看见夏天的男孩在毁灭……”
26大约一年以后,当所有闲适的日子终于落幕以后,有一天,我在连续写了大约八个小时以后,打开收音机,收听音乐台在下午五点半钟的一个听众点播的音乐节目。我躺在长沙发上,窗外的夕阳照进室内,我一边抽烟一边喝咖啡,其中有首歌非常打动我。美妙的旋律消失以后,我想了想,忍不住笑了。
“多美好的生活啊。”
“是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