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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把你揍扁了,再揍扁你弟弟。”
二乐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他边退边问那个孩子:
“他是你什么人?他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他是我大哥,”那个孩子得意地说,“我还有一个二哥。”
二乐一听他说还有一个二哥,立刻说:
“你先别动手。”
二乐指着三乐和那个孩子,对那孩子的哥哥说:
“这不公平,我弟弟叫来了二哥,你弟弟叫来了大哥,这不公平,你要是有胆量,
让我弟弟去把他大哥叫来,你敢不敢和我大哥较量较量?”
那人挥挥手说:“天下没有不敢的事,去把你们的大哥叫来,我把你们大哥,还有
你,你,都揍扁了。”
二乐和三乐就去把一乐叫了来。一乐来了,还没有走近,他就知道那个人比他高了
有半个脑袋,一乐对二乐和三乐说:
“让我先去撒一泡尿。”
说着一乐拐进了一条巷子,一乐撒完尿出来时,两只手背在后面,手上拿了一块三
角的石头。一乐低着头走到那个人面前,听到那个人说:
“这就是你们大哥?头都不敢抬起来。”
一乐抬起头来看准了那个人脑袋在什么地方,然后举起石头使劲砸在了那人的头上,
那个人“哇”的叫了一声,一乐又连着在他的头上砸了三下,把那个人砸倒在地上,鲜
血流了一地。一乐看他不会爬起来了,才扔掉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吓呆了的二
乐和三乐招招手,说:
“回家了。”
许三观卖血记
第八章
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被丝厂许三观的儿子砸破脑袋了,听说是用铁榔头砸的,
脑壳上砸出了好几道裂缝,那孩子的脑壳就跟没拿住掉到地上的西瓜一样,到处都裂开
了……听说是用菜刀砍的,菜刀砍进去有一两寸深,都看得见里面白花花得脑浆,医院
里的护士说那脑浆就像煮熟了的豆腐,还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陈医生在方铁匠儿子
的脑壳上缝了几十针……那么硬的脑壳能用针缝吗……不知道是怎么缝的……是用钢针
缝的,那钢针有这么粗,比纳鞋底用的针还要粗上几倍……就是这么粗的钢针也扎不进
去,听说钢针用小榔头敲进去的……先得把头发拔干净了……怎么叫拔干净?是剃干净,
又不是地上的草,那脑壳本来就裂开了,使劲一拔,会把脑壳一块块拔掉的……这叫备
皮,动手术以前要把周围的毛刮干净,我去年割阑尾前就把毛刮干净了……”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被陈医生救过来了,陈医生在手术室里站了有十多个小时……
方铁匠的儿子头上缠满了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尖和大半个嘴巴……方铁匠的
儿子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在病房里不声不响躺了二十多个小时,昨天早晨总算把眼睛张
开了……方铁匠的儿子能喝一点粥汤了,粥汤喝进去就吐了出来,还有粪便,方铁匠的
儿子嘴里都吐出粪便来了……”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住在医院里,又是吃药,又是打针,还天天挂个吊瓶,每
天都要花不少钱,这钱谁来出?是许三观出?还是何小勇出?反正许玉兰是怎么都跑不
掉了,不管爹是谁,妈总还是许玉兰……这钱许三观肯出吗?许三观走来走去的,到处
说要何小勇把一乐领回去……这钱应该何小勇出,许三观把他的儿子白白养了九年……
许三观也把一乐的妈白白睡了九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要是有个女人白白陪我睡上
九年,她的儿子有难了,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说得也对……为什么?有个女人给你
白睡了九年,长得又像许玉兰那么俏,她儿子出了事,当然要帮忙。可许玉兰是许三观
花了钱娶回家的女人,他们是夫妻,这夫妻之间能说是白睡吗……不会……不会……许
三观已经做了九年乌龟了,以前他不知道,蒙在鼓里也就算了,现在他知道了,知道了
在出钱,这不是花钱买乌龟做吗?”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你听不到全部的,也会听到一些……
方铁匠来过好几回了,要你们赶紧把钱筹足了送到医院去,你和何小勇筹了有多少钱了?
你哭什么?你哭有什么用,你别求我,要是二乐和三乐在外面闯了祸,我心甘情愿给他
们擦屁股去……一乐又不是我的儿子,我白养了他九年,他花了我多少钱?我不找何小
勇算这比账已经够客气了。你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他们都说我心善,要是换成别人,
两个何小勇都被揍死啦……你别找我商量,这事跟我没关系,这是他们何家的事,你没
听到他们说什么吗?我要是出了这钱,我就是花钱买乌龟做……行啦,行啦,你别在哭
啦,你一天接着一天的哭,都把我烦死了。这样吧,你去告诉何小勇,我看在和你十年
夫妻的情分上,看在一乐叫了我九年爹的情分上,我不把一乐送还给他了,以后一乐还
由我来抚养,但是这一次,这一次的钱他非出不可,要不我就没脸见人啦……他妈的,
便宜了那个何小勇了……”
许三观卖血记
第九章
许玉兰走到许三观面前,说她要去见何小勇了。当时许三观正坐在屋里扎着拖把,
听到许玉兰的话,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又擦擦嘴,什么话都没有说,继续扎着拖把。许
玉兰又说:
“我要去见何小勇了,是你要我去找他的,我本来已经发誓了,发誓一辈子不见他。”
然后她问许三观:“我是打扮好了去呢?还是蓬头散发地去?”
许三观心想她还要打扮好了去见何小勇?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抹上头
油擦上雪花膏,穿上精纺的线衣,把鞋上的灰拍干净,还有那条丝巾,她也会找出来系
在脖子上;然后,她高高兴兴地去见那个让他做了九年乌龟的何小勇。许三观把手里的
拖把一扔,站起来说:
“你他妈的还想让何小勇来捏你的奶子?你是不是还想和何小勇一起弄个四乐出来?
你还想打扮好了去?你给我蓬头散发地去,再往脸上抹一点灶灰。”
许玉兰说:“我要是脸上抹上灶灰,又蓬头散发,那何小勇见了会不会说:‘你们
来看,这就是许三观的女人。’”
许三观一想也对,不能让何小勇那个王八蛋高兴得意,他就说:
“那你就打扮好了再去。”
许玉兰就穿上了那件精纺的线衣,外面是藏青色的卡其布女式翻领春秋装,她把领
口尽量翻得大一点,胸前多露出一些那件精纺线衣,然后又把丝巾找了出来,系在脖子
上,先是把结打在胸前,镜子里一照,看到把精纺线衣挡住了,就把结移到脖子的坐侧,
塞到衣领里,看了一会,她取出了那个结下面的两片丝巾,让它们翘着搁在衣领上。
她闻着自己脸上雪花膏的香味向何小勇家走去,衣领上的两片丝巾在风里抖动着,
像是一双小鸟的翅膀在拍打似的。许玉兰走过了两条街道,走进了一条巷子,来到何小
勇家门前。她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坐在何小勇家门口,在搓衣板上搓着衣服,她认
出了这是何小勇的女人,瘦得像是一根竹竿。这个女人在十年前就是这样瘦,与何小勇
一起走在街上,看到许玉兰鼻子里还哼了一声,许玉兰在他们身后走过去以后忍不住咯
咯笑出了声音,她心想何小勇娶了一个没有胸脯、也没有屁股的女人。现在,这个女人
还是没有胸脯,屁股坐在凳子上。
许玉兰对着何小勇敞开的屋门喊道:
“何小勇!何小勇!”
“谁呀?”
何小勇答应着从楼上窗口探出头来,看到下面站着的许玉兰,先是吓了一跳,身体
一下子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沉着脸重新出现在窗口。他看着楼下这个比自己妻子
漂亮的女人,这个和自己有过肉体之交的女人,这个经常和自己在街上相遇、却不再和
自己说话的女人,这个女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何小勇干巴巴地说:
“你来干什么?”
许玉兰说:“何小勇,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长胖了,双下巴都出来了。”
何小勇听到自己妻子“呸”的吐了一口口水,他说:
“你来干什么?”
许玉兰说:“你下来,你下来我再跟你说。”
何小勇看看自己的女人:“我不下来,我在楼上好好的,我为什么要下来?”
许玉兰说:“你下来,你下来我们说话方便。”
何小勇说:“我就在楼上。”
许玉兰看了看何小勇的女人,又笑着对何小勇说:
“何小勇,你是不是不敢下来了?”
何小勇又去看看自己的女人,然后声音很轻地说:
“我有什么不敢……”
这时何小勇的女人说话了,她站起来对何小勇说:
“何小勇,你下来,她能把你怎么样?她还能把你吃了?”
何小勇就来到了楼下,走到许玉兰面前说:
“你说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许玉兰笑眯眯地说:“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许三观说了,他不来找你算账了,
从今天起你就可以放心了。本来许三观是要用刀来劈你的,你把他的女人弄大了肚子,
他又帮你养了九年的儿子,他用刀劈了你,也没人会说他不对。许三观说了,以前花在
一乐身上的钱不向你要了,以后一乐也由他来养。何小勇,你捡了大便宜了,别人出钱
帮你把儿子养大,你就做一个现成的爹,不花钱又不出力,许三观可是吃大亏了,从一
乐生下来那天起,他整夜整夜没有睡觉,抱着一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个一乐放下来
就要哭,抱着才能睡。一乐的尿布,都是许三观洗的,每年还要给他做一身新衣服,还
得天天供他吃,供他喝,他的饭量比我还大。何小勇,许三观说了,他不找你算账了,
你只要把方铁匠的儿子住医院的钱出了……”
何小勇说:“方铁匠的儿子住医院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儿子把人家的脑袋砸破啦……”
“我没有儿子,”何小勇说,“我什么时候有儿子了?我就两个女儿,一个叫何小
英,一个叫何小红。”
“你这个没良心的。”
许玉兰伸出一根指头去戳何小勇:“你忘了那年夏天,你趁着我爹去上厕所,把我
拖到床上,你这个黑心烂肝的,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让你的孽种播到我肚子里……”
何小勇挥手把许玉兰的手指打开:“我堂堂何小勇怎么会往你这种人的肚子里播种,
那是许三观的孽种,还一口气播进去了三颗孽种……”
“天地良心啊……”
许玉兰眼泪出来了,“谁见了一乐都说,都说一乐活脱脱是个何小勇!你休想赖掉!
除非你的脸被火烧糊了,被煤烫焦了,要不你休想赖掉,这一乐长得一天比一天像你了……”
看到很多人都在围过来,何小勇的女人就对他们说:
“你们看,你们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