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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那高地的太阳-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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搀住她,瞪谢平一眼。齐景芳偎到秦嘉怀里哭。谢平拿齐景芳的钥匙串,另去开了个房间。进了屋,齐景芳不肯坐,也不肯离开秦嘉把背对着谢平,哭个不止。秦嘉红着眼圈,只好对谢平说:”你先走吧。忙你的去……“
  到晚饭边,秦嘉来了。谢平忙顶上小办公室门,急问道:“齐景芳呢?”
  “让协理员叫去了、”秦嘉答道。长时间的心神紧张,使她显得疲乏、困顿。
  “协理员?你报告他了?”
  “跟小齐一屋的那两个小丫头,早看出苗头了,报告了协理员。”
  “她们懂那些事?”
  “小金懂。又看到小齐这些日子半夜里老偷着哭。上午翻她床铺头,翻出好几包安眠药,吓坏了。先跑我那儿,又报告了协理员。”
  谢平忍了半天,结结巴巴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确实是……黄之源那杂种干的?”
  秦嘉向窗户拧过头去,半晌才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他们看见齐景芳从协理员办公室走出来,靠在廊柱上歇了一会儿。协理员叫小金把她送回宿舍。后来政法股的人找齐景芳谈过两次。带她到卫生队做了妇科检查。取了证。政法股的人还找了些别的人,了解齐景芳和黄之源的关系。据说还打听了她和谢平的关系。最后找谢平谈。谢平火了:“我和齐景芳有什么关系?你们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政法股的人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没其他意思。”谢平说:“你们干吗不去找鸡场的老汉了解他和小齐的关系?!”他什么也没跟他们说。他确实也没得可说的。他甚至懊恼自己竟然什么也没得可说的。他明明看出黄之源亲近齐景芳。他“嫉妒”过黄之源。但他没提醒她。他反而生气了,有一段时间也躲着齐景芳……甚至瞧不起她……
  政法股的人在谈话时,跟所有有关人员都交代过,不要向外传这件事。但没过两天,场部几乎没一个人不知道“小得子”齐景芳让人把肚子搞大了。园林队的一些老婆娘去南菜窖翻菜,扛着抬把,拿着菜刀,游游逛逛,三五成群,还特地弯到招待所来认认这个“上海丫头”中最俊俏的姑娘。
  卫生队给齐景芳做了刮宫手术后的第二天,黄之源来了。他去福海县林业局办了事,回林场,路过羊马河,顺便看看在这儿施工的林场工人,也看看小得子。他还不知道小得子怀孕了,更不知道事儿发了。那天,于完那事,他看见齐景芳只是痛哭,便有些作慌。想安慰她两句。齐景芳推开他,掩上衣襟,跑了。第二天清早,他在水房边等过她,又去宿舍找过她,想做些解释。但都没找见她。后来他给她写过两封信,寄过一回钱。托人又给她捎来一大包白木耳。但都没得到小得子的回音。他的心安不下来。他无论如何要跟她彻彻底底谈一次,解释一次,取得她充分的理解……如果还能取得谅解,那当然更理想。
  场机关的人得知黄之源来了。一下午没干正事,都聚在窗户前,伸长了脖子,等好戏看。他们看到政法股股长亲自去招待所了。又看到邢副场长去了一趟。跟着,政法股股长在政委和场长家各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黄之源一直在自己屋里待着,连晚饭也没出来吃。接着就传出消息,场部要修理连等天黑透后,把正在大修的那辆吉普车开出来,连夜送黄之源回林场。
  这时,谢平屋里聚着不少上海青年。包括从修理连来报信儿的两个小子。他们商量着,不能轻易放过黄之源,要派人找主任、找政法股长去问问此事。
  有人敲门。剥啄剥啄。
  计镇华拽开门一看,竟是齐景芳。她真瘦了,脸上瘦剩一对深的眼窝和一点青白青白的鼻尖。没穿大衣,只裹着一条铁锈红的加长围巾。从后脑勺上包下来,捂去半边脸、半张嘴,在胸前交叉起,再用白生生的手索索地钝住。在门框边瑟瑟地哆嗦。秦嘉忙搂过她到火墙跟前。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脸色慢慢地涨红了。大家觉得她要哭的,却没哭。她低下头,吭吭巴巴说了这么一句:“我……要跟谢平说个事儿……”大家奇怪透了。她这会儿来找谢平干吗?谢平一下子脸也烘烘地烧热起来。
  待大伙走后,谢平给她端了个凳子。她没坐,也没转过身来。
  “求你……别去管我的事……”她低声地说道。
  “为什么?”谢平控制住自己,问。
  “你别管!求求你……”
  “为什么!”
  齐景芳浑身痉挛着,猛地拧过身来,叫道:“我不是你们上海丫头。你们别管我……”说着,两颗冰凉冰凉的泪珠像冻住了的一般,淌到颧骨上,便凝住了。
  满场部的人都知道她是主动跟黄之源好的。她说不清。她怕事儿闹大,怕人追问。政法股的人又向她追问过她跟谢平的关系。她更不希望把谢平再牵连进来……她已经对不住他了……
  谢平当然不了解这一切,更不理解她这时的“古怪”和“倔强”
  “好。我不管。”谢平忍下一口气,指着窗台上一包东西说,“那是接待办公室几个伙伴给你弄来的一点红糖和鸡蛋……”
  齐景芳青白的脸立时红了。她没拿。待齐景芳走后,谢平马上去找秦嘉、计镇华他们。他们此时已经找过协理员了。协理员说:这件事,齐景芳自己要负一部分责任。母狗不撅腚,公狗也难爬嘛!黄之源是得教育。但得考虑两个兄弟单位的关系。这儿还有他们的施工队。一批计划外的木材还得由林场提供。这关系到总场明年能不能减少二三十万亏损的大问题。场里最后决定,怎么教育处理黄之源,交林场自己去办。
  谢平怎么也不相信,连自己的被子都不好意思让男生碰的齐景芳,会主动送上门把自己毁了。
  “可确实也找不到证据,说明是人家强迫的。政法股的人说,齐景芳拿不出一件扯烂的衣服。身上也没伤……”站在一旁的郎亚娟说道。
  谢平斜了她一眼,没搭她的话茬儿。大伙儿也没理她。等郎亚娟悻悻地走开,谢平马上对修理连那两个人说:“你们能想办法,让吉普车晚发动个把小时吗?”
  那两个小子会意地看了看谢平说:“笃定!出修理间之前,它在我们兄弟手里。”
  谢平又对计镇华等几个男生说:“有空跟我走一趟吗?”
  秦嘉忙问:“你要干什么去?”
  谢平对她和那几个女生说:“没你们的事。你们把那包红糖和鸡蛋给齐景芳送去。”说完,便带着计镇华和那几个男生朝卫生队走去。秦嘉不懂他这时去卫生队干吗,因此也就没拦他。没料到谢平带着计镇华等人走到卫生队院子里的水塔下边,确证秦嘉她们已经看不见他们了,立马折身借着黑乎乎林带投下的阴影作掩护,直奔招待所西小院。
  黄之源这时收拾齐了东西,只在屋里打转,焦急地等着吉普车来。他仍然感到遗憾的是,在走之前没能见到小得子,当面求得她的谅解。他仍然相信他能叫小得子理解了他。门外脚步声响,他以为是邢副场长跟什么人来请他上车;但又不知为什么听不到吉普车引擎的声音。他在疑惑中拉开房门,见站在门檐灯黄白光圈里的是谢平和一群根本没照过面的小伙子时,某种不祥的预感先叫他心往下坠,腿根上升起股寒气,叫他抖瑟。脸色跟着煞白起来。那许多分布在脸颊和额角的小肉疙瘩,一时间似乎也干缩起来。但他依然保持惯有的那种姿态,叫人感到,他总是那么自信,那么镇静,那么的有条不紊。
  “姓黄的,这就走啊!”谢平关上门。
  “你们……”黄之源稍稍向后退了退。
  “麻烦你做件事。把你怎么搞了齐景芳的经过,写一写。”谢平说道。
  黄之源不做声。
  “你搞了人家,还要人家替你背黑锅?!”计镇华抄起煤堆上一根铁火钩,逼了过去,“小得子怀孕了,你知道吗?狗东西!”
  “这……到底怎么回子事,还、还不清楚……”黄之源端起茶杯,想凭借自己的年龄、身份。气度镇住眼面前这群小子,尔后再寻机摆脱。只待邢副场长跟吉普车一到,什么都好办了。
  谢平一巴掌打掉他手里的茶杯。
  “你们打人?”他暴跳起来。
  “打你狗操的。”计镇华上前照准他腰眼里就是一铁火钩。
  “哎哟……”他杀猪似的叫唤,捂住腰连连向后退去;摸着电话机,忙不迭地摇,双手抱起送话器,拼命叫:“杀人了!杀人了……”
  谢平上前卡断电话,问他:“你到底写不写?”
  黄之源手里还紧抓住电话不放。口气软了下来:“……如果我有责任,那也是真想对她好……”
  “‘如果’?”计镇华身后的一个青年,一边吼着,一边从茶几上抄起一只茶杯朝他头上砸去。他闪过了这一砸,却被电话线绊倒在地上。他精明,懂得在这种寡不敌众的对峙中,自己一倒下,便会引来一阵疯狂的混打混踢,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不顾一切地爬起。但刚站起,后腰上立马又着了很钝重的一下。有人用翻毛皮鞋脚蹬翻了他。他就势朝办公桌的那头滚去。紧贴住墙壁,佝倭着身子,双手护住前胸,惊恐地叫了两声:“救命。”出乎他意料,谢平他们并没扑过来“混打混踢”。
  “起来。站直了。”谢平冲他吼道,“你毁了我们的一个姑娘。你懂吗?你这样,叫她还能相信这世界有善意和真诚吗?”谢平他们不想打躺倒的“癫皮狗”。黄之源不懂这一条。他以为这帮小子的“三斧头”已经过去。但当他显出一脸和解的讨好的笑容,慌忙站起之后,又一次被蹬翻在地上,便死活再不肯往起站了。闷沌、麻木之后的疼痛叫他几乎憋过气去。他蜷缩在地板上一连串地干咳起来。
  这时,得到总机房守机员报告的协理员,带着警卫班的几个小伙子和一个匆匆赶来的政法股助理员,跑进月洞门。谢平知道事情闹大了,便一步上前从计镇华手里夺过铁火钩,朝黄之源扬起来挡他的胳膊上重重地给了一下,说道:“看清了,带人来找你的是我。用铁火钩抽你、用脚踹你的也是我。你要是像疯狗似的乱咬一群,除非你以后别从羊马河地界上过!”没待他把收尾那句话说完,警卫班的小伙子踢开门,冲了进来;一见是谢平他们,先自松了口气,耷拉下手里笨重老式的加拿大“九零”手枪,嚷道:“操!是你们几个小子?开什么鸡巴零碎玩笑!”
  政治处连开了一个礼拜的会,帮助谢平认识错误,并把接待办公室全体上海青年都扩大了进来。一礼拜的会,谢平没说一句话。到末了,他说了一句:“我错了。像我这样的人,再在机关里待下去,自己不好开展工作,也让组织上为难。我回试验站劳动。”两天后,陈助理员通知他,组织上同意他的请求,下去劳动,但不是回试验站,而是去骆驼圈子。
  谢平回到自己办公室门前,见秦嘉和接待办公室所有的伙伴都在过道里等着他。他们已经知道这决定了。老宁也从他办公室里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我看见你办公室里有人,就不过来了。你咋搞的吗?怎么能同意去骆驼圈子?你知道那是啥地方?”谢平说:“放心。别人能待得下去的地方,我谢平总归也能待得下去的。”老宁半晌没吱声,最后只是重重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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