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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弹的竹竿打在小家伙腿上,他一下子站不稳,头朝下栽进蒸球里,很快被细竹片堆没。
他父亲根本没想到儿子会到车间里找他,这位操作工亲手盖紧了蒸球入料孔,把自己的儿子蒸成了纸浆。
知道了此事后,他再也不肯走进蒸煮房。
吴贵发又死在老蒸煮房,人们便说“:鬼们还要找个替身,下一个不知轮到谁?”
杨老太听到吴贵发的死讯,当即昏倒过去。
在三个女婿中,她最疼爱二女婿;吴贵发孝顺、勤快,忠厚老实,很早就失去了父母,真正把岳母当成亲娘,她很珍视这种感情。
她颤巍着来到纸厂,守着吴贵发的尸体不停地哭,眼睛哭肿了,声音哭哑了,女儿们极力劝慰她,她仍泣不成声。
棺材入土后,她仍粒米未沾,滴水不进,眼泪终日不断。
听到替死鬼的传闻后,她愈加相信二女婿是被鬼们找上了,又为大女婿和三女婿担心起来,嚷着要请巫师驱鬼。
前来劝解的袁仁杰半跪在杨老太面前,说这是自己的错,求杨老太原谅,替死鬼的传闻信不得。
王顺平痛哭失声,说这不关袁厂长的事,是他叫开汽的,错全在他,该打该骂都由他承当,只是这驱鬼的事千万行不得!
杨老太却始终不松口。
工人上夜班都不敢过老蒸煮房,因害怕碰到鬼魂,宁可绕个大弯。有人说下半夜听到小孩子哭;又有人听到吴贵发叹气传说越传越玄,人心惶惶。袁仁杰见堵不住,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日落时分,巫师煞有介事地走进厂区。人们在后面远远跟着,却不敢靠近,光他那张脸就把人吓着:一边脸涂黑一边脸涂蓝,额头上点着三个白点,八字眉,三角脸,极勾又极小的鼻子,两撇八字胡神气地翘着,尖利的门牙黄黄的,一副专门驱鬼的样子。
走近老蒸煮房,巫师从布袋里抽出红腰带,扎在黑色夹衣上;又变戏法似的从布袋里拿出法刀,朝空中划了两下。
围观的人群大气不敢出,谁都期望能在今天看到鬼们是个什么样子。巫师把一张红帖贴在车间大门上,围着老蒸煮房转了两圈,然后对着地下比比划划,口中念念有词,像是与鬼们唇枪舌战。突然,他像猫头鹰似的凄叫一声,吓得人们毛骨悚然,浑身发冷。巫师不知从哪儿得了一道黄符,一口吞了,然后他取下红布腰带,往天上一抛,大喊一声:
“呔,我是玉皇大帝殿前二郎神,奉令前来捉拿尔等,看尔等往哪里逃—”
左三刀,右三刀,上三刀,下三刀,巫师把法刀舞得眼花缭乱,直舞得他头冒热气,脸色发青。人们正看得目瞪口呆,巫师不知从何处又得来一道白符,挥刀一砍就砍在老蒸煮房旁边的浆池里;随后他动作麻利地一刀砍下去。还没等人们看清,巫师已用刀尖将白符挑起,举到空中,念过一遍咒语,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响彻屋内外,十分恐怖。大家随着巫师的眼神往上瞅—唉呀,真不得了,纸符上已浸透殷红的血,正顺着刀尖往下滴
捉到鬼了!人们有点兴奋又有点失望—怎么只看到血没看到鬼影呢?杨老太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一丝笑意。巫师把那道血红色的纸符递给杨老太看,说“:这鬼果然是来找替身的,碰上哪个哪个就倒霉!”
难怪吴贵发遭劫难,原来是鬼们找上他了,杨老太想着又伤心起来。
巫师又拿出一道绿色的纸符,交给杨老太道“:如今鬼们都已被我赶走了,只需把这道符贴在大门上,它就不敢再来了!”
当下便有人拿来胶水,把纸符贴上。
“没事了,准保无事了!”巫师接过人们凑起的法事钱,很肯定地说。
从此再没有闹鬼的传说,上夜班时不用绕道,仍从老蒸煮房穿过,厂里逐渐稳定下来。
+七
方大勇与女朋友痛快地玩了几天,轮休假结束回厂里上班,才知吴贵发出了事。
他立刻记起那天的经过。
吴贵发告诉他汽管要检修,他懒得爬上热气烘烘的炉顶,便没在总汽阀上挂“正在检修”的牌子。他想得很简单,反正是自己当班,他不去开汽阀谁开。
快下班时,正在热恋中的女朋友来了。卿卿我我几句,他恨不得马上飞出车间,早把这事扔到爪哇国去了。老远看到上中班的锅炉工来接班,他抓过交接班本,匆匆写上“一切照常”四个字,招呼不打一声,跨上摩托就驶出了厂门,做梦也没想到会出人命关天的责任事故。上班好几天了,却没人来找他,他就想:那天吴贵发交待他时,只他俩在场,没人听到他们的谈话,现在是“死无对证”,他有充分理由洗刷自己,却没料到吴贵发也跟当班的生产调度通了气。
工段长通知他下班后别急着走,董事长有事找他。方大勇明白董事长是找他了解那天的情况,一路上想好了怎样回答。
见方大勇来了,袁仁杰的视线从《西林造纸有限责任公司章程》和《操作规程》上移开,招呼他坐。
“你对吴贵发的死怎么看?”他盯着方大勇的脸,问道。
“都说他让鬼撞上了,是祸躲不脱。”
“你也信?”
“咋不信?!”方大勇道“:如今到处大做法事,巫师道士吃香得很”便谈起他和女朋友逛过的寺庙,香火如何旺盛。
袁仁杰只盯着他的脸,不说一句话,方大勇便住了口。
“那天吴贵发没对你交待什么吗?”袁仁杰目光如炬。
他心里有点虚,强制自己镇定下来:“那天我没见着他。”
“真没见着?”
“你不相信我?”
“吴贵发是个好人,他不应该死啊!”
方大勇一声不吭。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袁仁杰又问。
“我说话从来不重复二遍!”
“你扪心问问自己,再仔细想想,一个星期后答复我。”
到了时间,方大勇仍然没有改变原话。
又过了一个星期。
“怎么给我三个月工资?”方大勇数完钞票,不解地问瘦小的劳资科长。
“这—”在五大三粗的方大勇面前,劳资科长愈发显得瘦小,他嗫嚅着不敢正视。
“你被辞退了!”袁仁杰走进劳资科办公室,通知方大勇道“: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为什么?”
“你违反操作规程,造成重大伤亡事故,事后又隐瞒真相,逃避责任。”
“我是股东,你无权辞退我!”
“你也配作股东?你连当打工仔的素质都缺乏!”袁仁杰正色道“:你记住了:股东大会闭会期间,董事会负责公司的重大决策,经董事会和监事会讨论,决定将你辞退。从今天起,你不是厂里的工人了!档案退回劳动局,能找到接收单位,我恭喜你,别的企业不愿接收,那你就到广东打工去!”
方大勇大怒,一捶桌子“:劳改犯,滚!”
戳到伤疤,袁仁杰顿时气得脸色发青。
方大勇仍怒气冲冲,挥拳朝袁仁杰打去。
厂办主任上前拦阻,拳头落在他脸上,顿时肿了半边。
“反天了,揍他,揍死他!”在场的几个工段长齐声吼着,揪住了方大勇。
“别打他—”
袁仁杰终于克制住了自己“:送他出去!”
方大勇挣扎着大骂:“袁仁杰我日你祖宗十八代,我叫你家破人亡!”
办公室里猛然变得鸦雀无声。
“把他放开—”
袁仁杰脸色又变了,目光定定地注视方大勇:“你再说一遍!”
方大勇又“”地捶响桌子“:别以为老子好欺负!
嘣”
袁仁杰走到他身边,慢条斯理地说“:方大勇呀,我想听一听你打算怎样让我家破人亡?”
愤怒的工人们又围拢来,怒视着方大勇。
“方大勇,厂里对你算宽厚了,你怎么不讲道理你”一位老工人叨叨着说。
“你的股金照样参与分红,你愿意退股也行。”劳资科长道。
“你们叫嚷什么?”方大勇吼道“:我就要姓袁的家破人亡!”
袁仁杰眼睛眨了眨,终于动气了:“方大勇你吼什么?
我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打算怎样要我家破人亡?”
方大勇狰狞地咬牙切齿,没有说话。
“你还不知道吧,我袁仁杰已经没有家了:儿子前年遭了车祸,妻子又得癌症死了,你到哪儿破我家去?”
喘了一口气,袁仁杰继续吼道“:妈的,人家丢了命,你连认个错都不愿意,你还有点人味没有?我在厂里摔打了几十年,哪样阵仗没见过?我人一个卵一条,还有什么可怕的?方大勇你现在被除名了,滚吧—”
方大勇气急败坏:“袁仁杰,早晚有一天我亲手宰了你众人围上来,边骂边往外推搡情绪冲动的方大勇。王顺平及时赶来,软硬兼施将方大勇弄走了。“你要注意噢,听说方大勇与‘十兄弟,有联系。”王顺平不无担忧“:我看他不只是口头上嚷嚷。”
“不用怕,”袁仁杰说“:杀人偿命,他不会不知道。”
这晚到宾馆陪几个用户打牌,半夜十二点才从宾馆出来,自行车行驶在郊外马路上时,他发现一辆摩托黑着前灯紧跟在后面。
袁仁杰很快便感到不对劲。他想试一下摩托的反应,使劲踩脚踏板加快速度,摩托倏地开了前灯,将袁仁杰牢牢地罩在光圈里。
前方迎面出现两辆摩托,这两辆摩托似乎早已等候在此。当袁仁杰将单车踩得飞快时,这两辆摩托也倏地开亮前灯,刺眼的灯光打在袁仁杰脸上;于是他知道在劫难逃,索性下车,以无畏姿态迎着前面的摩托。
摩托稳稳当当下来四个蒙面人,在灯光的映照下,踏着长长的黑影向袁仁杰逼来。几分钟后,袁仁杰便被一阵相当猛烈的拳打脚踢击倒在地。摩托加大油门呼啸着,很快消失在神秘无边的黑暗里。
几名刚下中班的工人在远处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但还没等报案,凶手已无影无踪了。
闻讯赶来的孙猴子断定是“十兄弟”所为,愤怒地嚷着,要叫上他三教九流的朋友们去找方大勇一伙算账!
“要打群架呀?咱造纸厂还要不要稳定了?”遍体鳞伤的袁仁杰喘着气,艰难地说着,终于劝阻住了孙猴子和愤怒的工人们。
民不告,官不究,这件似乎明明白白同时又不明不白的案子便不了了之,厂里卷起一串漩涡后又平息了。十八
最先看到告状信的不是徐志刚,而是县纪委副书记张兴权。
市里近日要来西林召开“全市企业改革经验交流现场会”;徐志刚陪同先期到达的管工业的副市长到几家起色较大的企业参观,转了一圈回到书记楼,他根本没看写着“徐志刚书记亲启”的信封,自然也就根本不知道这信封里有一份打印的告状信。
这时,纪委书记和张兴权来找他。
张兴权是去年自造纸厂落选后担任纪委副书记的。又回到了熟悉的机关大院,写起“八股文”式的官样文章;根据领导的意见,或宽或严地去处理某一位干部他轻车熟路。只是机关干部虽是铁饭碗,碗里却没有多少油水;比不得当厂长时可随意支配“孔方兄”,好在他该捞时着实捞了一笔,也就不用担心会发生“经济危机”。
他上班就看到了这封告状信,落款是造纸厂有名有姓的上百位工人,他心头一阵狂喜,立即报告了纪委书记。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