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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新亮眼前老是晃动着娘那被山风吹乱的苍苍白发,冥冥中是历尽磨难的父亲向他伸出的呼救的双手。他知道自己欠下了父母的一笔良心债,歉疚和痛苦就像一把钝锯在啮割着他的心,而社会上沸沸扬扬的舆论则更像一把利剑无情地刺进他的五脏六肺:“杨新亮六亲不认,老娘被他气昏了!“”杨新亮出尔反尔,对父母都不孝不义,能指望他对老百姓好吗?”他不知道这似是而非的议论从何而来,又如何能以天文般的速度扩散。他有口难辨。他也是人,也是父母所生,也有生来固有的人子之爱他不忍心再让母亲伤心落泪,更不愿让人们在背后戳他的脊梁内心沉积的苦楚猛然化成了冲决理智防线的力量,他想法凑了一笔钱给娘,让给爹办水陆道场。
黄色的招魂幡,白色的纸灰,呲牙裂嘴的阎罗小鬼图像,着黑道袍念念有词的道士,忽明忽暗的袅袅香火,使灵堂变得格外肃穆,四乡八村看热闹的络绎不绝。杨新亮给爹的牌位三鞠躬后便匆匆离开了。他感到如释重负,又觉得似乎做错了什么,也许他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可他来不及多想,许多更重要的事还顾不过来呢
林业局长的任命又在县人大常委“搁浅”了。
按照程序,县府各科局长的任命须经县人大常委会获准才能有效;在平常的时候,县人大常委是极少动用否决票的。
被提名为县林业局长的原任副局长,一位大胆泼辣、工作能力相当强的女工程师,去年由于她的鼎力相助,检察院才找到龙秀山纵容乡民滥伐森林、挑起山林纠纷、捞取私利的重要线索,从而打破了缺口。也许就因为这,她的任命才几次未获通过。
当为人厚道的县长去询问时,得到的答复却说是因为她名声不好,会影响政府的威信,不宜当此重任。官场上,男女生活作风是最敏感的话题,一句“名声不好”,就堵住了县太爷的嘴。
“她名声不好,是捕风捉影呢还是证据确凿?”杨新亮很不满意这种笼统的似是而非的回答。
“据说她离婚不到半年就跟另一个男人同居,那男的比她还小五岁。”县长也觉得她似乎有点“那个”。
“她办了结婚证吗?”
“我也不太清楚。”发了福的县长老实回答道。情况很快便调查清楚了:女局长是扯了结婚证后的第二天才与那小五岁的男人住到一块的。因为不打算举行婚礼,便没有惊动任何人,这就为世俗所不容。
“我们不能听信流言蜚语,”杨新亮态度明朗,对县长道“:只要她是理想的人选,就要坚持我们的意见!”
“人大那边老是通不过,怎么办?”县长感到很为难。
“宁可叫局长职位空着,虚位以待。”杨新亮语气坚定:
“必须坚持党管干部的原则,一点都不能含糊!”
人大常委那边同样也不含糊,不仅女局长的任命无法通过,另外儿个举足轻重的局长的任命也“挂”起来了。与此同时,弹劾常务副县长的呼声越来越高。几个月前,常务副县长批准将上万立方米木材去换回县里急需的化肥农药和县属工厂紧缺的原材料,解了燃眉之急;却因此掀起轩然大波,有人指责这是西林最大的“官倒”。县人大常委会立即着手调查此事,决定近日内召开紧急会议,罢免常务副县长。这位上任才半年极有魄力的常务副县长是杨新亮力荐的,以木材易物也是县常委集体研究决定的。这种种微妙信息引起许多猜测,机关大院内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这天,县委、政府和公检法司等重要部门的办公桌上及每一个常委的住室里,都同时发现了一份打印的呼吁书,要求给龙秀山平反,无罪释放;密密麻麻的签名占了好几页。在这多事季节,它的出现,使气氛变得更加不同寻常。
下午,天阴得像一口倒扣的铁锅,风呼啸着,树枝被吹得哗啦啦响。在去办公室的甬道上,杨新亮迎面碰上了龙家平。龙家平最近到几个大城市走了一趟,神采焕发。看见杨新亮,他关心地问道:“小杨,你瘦多了!最近在忙些什么呀?”
“穷忙呗。”
“需要我帮助吗?”
从龙家平黧黑的团脸上,看不出有半点揶揄,亲切的微笑使人无法与那个绵里藏针、惯耍手腕的政客形象连在一起。杨新亮的戒备无形中消除了,差点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他刚想说句什么,突然想到龙家平不会不知道目前机关里发生的事情。尽管这段时间龙家平不在县里,但种种迹象都说明他是这一切异常现象的幕后策划者;而且水陆道场的事他也派人调查去了,他们急于寻找和制造更多打人的“石头”。他立刻醒悟过来,明白了龙家平话里的全部潜台词,便凛然回答道“:我们有能力应付一切!”
“很好”。龙家平意味深长地笑笑:“你确实是不同凡响阿!”
“你不高兴!”
“不,我很佩服。”龙家平用一种大政治家的眼神逼视着他的眼睛,眸子深处射出火星般的锐光:“可惜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有些事情你恐怕始料所不及吧?”
“不,我已经料到了。”杨新亮目光如炬“:我宁可丢掉乌纱帽,也不让某些人的阴谋得逞!”
“你这是什么意思?”龙家平脸色骤变。
“你们背着县委召开人大常委紧急会议、罢免常务副县长的做法是错误的,必须立即停止这一活动!”
龙家平愣怔地站了几分钟,一言不发地、阴沉地望着他。
“卡嚓”一声,路旁的桔树被风吹折了一根枝条,发出了痛苦的呻吟。风拍击着人们的脸颊,竟有几分疼痛。龙家平似乎想说点什么,嘴唇翕动着,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双手痉挛地将那根被风吹折但还未断裂的枝条用力扭断,扔在地上。他冷笑一声,与杨新亮擦身而过,脚步重重地踏在水泥甬道上。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杨新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十一
据县志记载,西林“地处楚之极边,山势险峻,民性强悍,变乱时起。”而这“变乱”又以“龙氏为甚”,十之八九与青龙山龙姓有关。
这几天,龙氏宗祠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龙姓的头面人物都聚集在宽敞的正殿里。这些剽悍的山里汉子一个个肌肉鼓突,膀大腰圆;先人的血液在他们身上流淌,先人的精气在他们骨子里燃烧;遏止不住的力量一股股地从体内往外冒,准备找个地方发泄。古老的灵魂在冥冥中召唤,他们渴望着宗族的荣耀,宗族的复兴。龙秀山是当年龙姓族长的嫡系子孙,现在又为龙姓利益入狱,他们怎能坐视不救呢?“天上天狼星,地上龙家姓”;龙姓以遇事齐心,勇猛好斗而著名,部落日益强盛,在西林形成了强大的地方势力。
神龛上香烟袅袅,供着涂红的三牲。龙家盛领着各支各房的“执事”朝祖宗牌位三拜九叩后,一刀斩断了鸡喉,将鸡血滴到一字排开的土瓷釉碗里。他双手抱拳,作了一个长揖,异常庄重地将酒碗举过头顶:“我发誓:明天上县府请愿,是杀是剐,全由我龙家盛承当。不释放秀山宗侄,我就死在公堂。如果有人害怕,趁早提出,我决不勉强!”
“首事放心,一笔难写两个龙字,天塌下来我们一齐顶!”
一碗碗血酒端过了头顶
一条卷毛猎狗似乎闻到了特殊的气味,舌头伸出老长,把头探进殿堂里,一嗅到这异常的气味,吓得马上缩回头,夹着尾巴逃跑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县委办公室接到上湾乡党委打来的紧急电话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值班干部立即请示杨新亮,杨新亮指示:一、停开去青龙山的班车。二、沿途设卡拦阻闹事乡民。三、加固机关大院大门,加强警戒。
上午十点半,一大群山民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县城。县委大院的铁门立刻紧闭。有组织的山民便从旁边的基建工地抬来大木头,喊着号子撞击铁门。“冬—冬”如山震响,仍不得开。几个壮汉将木头竖起,翻过了高高的院墙,锯断了大门铁锁。一群山民蜂拥而进,围观的群众不计其数。司法局长在前头声嘶力竭地劝阻,被人流挤到一边。
办公楼前、场坪里、花坛边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机关里,各办公室门窗紧闭,干部们谁也不吭声,隔着窗观看外面。唯一出头露面的是高大的常务副县长,他一眼就看出龙家盛是领头人物,皱了皱眉,对龙家盛道:“有什么问题通过正当途径反映嘛,干吗要闹事呀?”
龙家盛愤然道:“反映?反映得还少吗?!联名信送过
多少回了,都你推我我推你,推来拖去没下落。今天,得不到肯定答复,我就死在这里,我发誓!”他朝外面一挥手,人群就要往里冲。
常务副县长伸开双手拦住他们“:不行!”
“你要是能作主,释放龙秀山,让他仍回上湾乡当乡长,我就依你。”
常务副县长摇了摇头。
“那你闪开!”龙家盛使劲一拽,常务副县长趔趄了一下。后面的人不知前面出了什么事情,都纷纷往前面挤,伸长脖子往里面瞅。
铁门后面的木栅栏早被人冲断,花坛被踩烂,红花绿叶七零八落。人越聚越多,场坪边的宣传窗被挤倒,碎玻璃扎伤了人。尖叫声、怒骂声、争吵声、议论声乱糟糟响成一片,院子里像煮沸了几十锅稀粥。
龙家盛领着人到处找杨新亮,连影子也没见着,刚才拦阻他们的常务副县长也不见了。
龙家盛在办公楼前愤怒地走来走去,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附着龙家盛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停止了怒骂,带着一伙人朝书记办公室方向走去,推开了扇扇办公室的门就在县委大院人群骚动、一片混乱的时候,仅一墙之隔的县武装部四楼小会议室里,杨新亮正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
“工作难做,”杨新亮面容严峻“,我曾几次责成上湾乡党委做龙家盛等人的工作,没有奏效。如今,又碰上了这样的大气候城里闹游行示威我们这里农民闹事,妖风阵阵背景相当复杂,光龙家盛一个人是煽动不起来的!”
“我看应立即把龙家盛抓起来!”公安局长道。
“不,”杨新亮摇了摇头“,那无异于火上加油,事态会更加恶化。”
“还是退让为上策。”身体臃肿的县长困难地转过身子,对杨新亮道。
“退让?退到哪里去?”
“答应他们的要求,释放龙秀山,官复原职。”
“这不是退让,是投降!”
杨新亮右手握拳,轻轻地敲击着桌沿,用审视的目光望着大家:“他们的目的不仅是要为龙秀山翻案,是要借此事强逼我们低头;达不到目的,他们还会让动乱扩大,造成无法收拾的局面,迫使我们下台,最终取而代之。”
县长不相信地道:“有这么严重吗?”
“他们早已在这样干了!”常务副县长道“:在这非常时期,更需要树立党和政府的权威,决不能软弱无能!”
“可是不让步,事态会更恶化。”一部分人附和县长的意见。
已是午休时间,那边,喧闹声更大了。
“我们已无处可退了!”
杨新亮侧转身子望着窗外,大院那边的情景一览无余。
他脸上露出了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严峻神情。
“最困难的是社会上有人,机关内部也有呼应的本来想等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