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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不好再住下去了,可我到哪里去呢?我从炕上坐起来,伏在窗上向外看着,又看到了立在窗下那柄闪着淡蓝光色的铁锨……我走出了屋子。
啊啊,好亮的一天星斗呀!初秋的夜,水汽很重,院墙边上的青杨树上,不时甩下来一点露滴。院子正中,高高的一堆蘑菇散发出一缕缕清香。我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它们,想象着我一个个地在草丛间采摘、寻找的情景。我曾多么欢快地采过蘑菇,多么用心地采过蘑菇呀!……我要跟这些蘑菇告别了。我轻轻地抚摸着,抚摸着,最后伏在了蘑菇堆上,一汪儿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两手捂在脸上哭了起来……我想,还是回去吧,回家吧——一想到这儿,我马上想到了那些辱骂、欺凌,想到了那些高高举起的棒子和拳头……可是,尽管有这些在迎接我,我还是要回去。因为我仿佛感觉到在这大海滩上,似乎有比棒子和拳头更可怕的东西……
我决定要走了,马上就走。我给哥哥留了个小纸条,然后就顶着星光上路了。我走得很急,要在天亮之前赶到县城搭车的……
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我三十多岁,结了婚,如今已有了一个孩子。我自从那次离开芦青河边,就再也没有去过。我想念哥哥和老乡们。这年,也是一个秋天,我终于来看哥哥了。
令我吃惊的是,进村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捧捧。她正站在街口,抱着孩子晒太阳,见了我,先一愣,接着热情得了不得。她大概完全忘掉了过去的事情,我却一下子触起了好多的往事……我发现她依然还是那么美、那么羞涩,身上还是有一股别人所没有的神气……
哥哥是用蘑菇招待我的。做菜时,他专拣粉红色的、样子十分美丽的那种。我想起了他用两个手指夹起蘑菇摔掉的情景,说:“这不是有毒的吗?你摔过。”他笑了:“没毒。过去总以为长成这样好看的就有毒。错了,没毒。”他说着扳开一个放我鼻子下让我嗅,说:“闻闻,特鲜特鲜!”……
吃饭间有说不完的话。他大约也忘了我被人打坏眼睛那一段往事,我也就不提它了。但我还是问了那年挖的水渠怎样了?他笑笑:“不成,不成,白费力了,水来了照样排不出去……”我笑笑:“不是常说‘水到渠成’吗?”他听了苦笑一声:“那要看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地方淤沙太多,风一起,挖成了也要堵死的!”
“淤沙太多!……”我思虑着,在心里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
我又特意问到了刘兰友。他说:“还是队长!人老了,不过老了也好,老掉了不少毛病……这个人还不坏,顶能干的……”嫂子也在一旁点着头:“就是,就是。”
我问:“大海滩上还有那么多蘑菇吗?”
哥哥点点头:“怎么会没有呢?这地方气候好,水汽重,有些东西要腐烂起来也快,就净生些好蘑菇了……”
是的,没有腐烂就没有新生,人,应该好好研究一下子那些鲜嫩的、美丽的蘑菇是怎么生长出来的。
我最后要求哥哥领我到大海滩上采一次蘑菇。他同意了,连连说:“成,成。”
1982年4月写于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