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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一大堆身穿军装的男男女女正在大合唱,从他们飘来移去的嘴里实在听不出唱的是什么,一股股忽高忽低的声音伴随着一小股一小股的白烟儿从电视机里冒出来。我想把电视关了,怕它爆炸,可开关不管用了,我只得拔掉插销。白烟儿慢慢地不冒了。
屋里很安静,让人觉得不对头,好像有人在看着我。我把四间屋子巡视了一遍,姥爷的床上乱糟糟的,被子都掉到地上了,我走过去想把被子捡起来,不知怎么搞的却躺到了床上。
我躺在姥爷床上,心里紧绷绷沉颠颠的。都怪我,是我惹的祸,要不是我,姥爷这会儿正躺在这儿呼呼大睡呢,大肚子一鼓一瘪一鼓一瘪,就像这样。我越琢磨越难受,不由想缕出个头儿来,就是说这些事儿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缕呀缕,几下子就缕到姥爷自己身上。事情很简单,没有他就没有我妈,没有我妈就没有我,没有我也就没有这些倒霉事儿。可是也不这么简单。他有了我妈也许并不要紧,只要我妈不碰上张峻岭,就没事儿。就算躲不过张峻岭,也别再碰上王继良。姥爷他们刚才就是这么个意思,他认为这事要怪也怪我妈,怪不到他头上。这样一来我就想,那不如王继良没出生,那个混蛋东西。这就得怪我爷了,不然也是怪我奶奶。最好压根儿连他们都没出生,那就最保险了。可我突然想,那龙生也就没有了。不行,绝对不成。可是也不见得,龙生反正已经没了。
我心里一阵烦乱,爬了起来,四处转悠,打开一盏盏灯。厕所里,雪白的澡盆在灯光下很是耀眼,水龙头滴嗒滴嗒,没关严。我伸手去拧龙头,发现水是热的。
我放了满满一大盆热水,脱了个精光,躺进澡盆里。热乎乎的水包围着我的身体,真舒服啊。这时我脑子转动得顺溜多了。
我已经出生,正在这儿洗澡,所以没什么可想的了。我也不愿意事情搞得这么乱七八糟的,这能怪我吗!要说倒霉我比他们倒霉,要说中风该我中风,要抽疯也该我抽,我他妈的怎么就好好的呢?找谁说这个理呀!可也许我天天都在抽疯,只是我不觉得。
电话铃响起来,是我妈,她想起我来了,告诉我姥爷正在抢救,让我别着急,她的声音有点哭咧咧的,你好好的,好好的别闹,就像我是个小屁孩儿。放下电话我回到澡盆里,不知不觉流起了眼泪,眼泪噼滴啪嗒落进水中,我拧开热水龙头,水越来越热,腾腾的蒸汽把我淹没。
半个月后姥爷从医院回家了。又过了一个礼拜,我到109团去当兵。我的生活从此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1997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