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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瑛,你可认得他?”李皇后指着地上跪着的人问道。
左瑛定睛一看,那个中年男子竟是她宫中的内侍头领东平。
“哦?皇**中缺人?”左瑛淡淡一笑,“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让我好多挑些人给皇后送去。要劳烦皇后亲自来取,实在不好意思。”
李皇后好像没听见左瑛说什么,朝那地上跪着的东平命令道:“快将你在本宫面前所告发之事当着你主人的面说出来!”
“是。”东平答应了一声,便有条不紊道:“半个月前的一日,先皇来永宁宫中探望公主。公主命小人奉茶,并且私下叮嘱小人要冲泡她前日亲自交给小人的那包茶叶,而公主自己杯中的茶叶却是另外一种。之后每次陛下来访,公主都叮嘱小人如此炮制。小人心想,一定是公主爱兄心切,将最好的茶叶专门留给先皇,自己不舍得食用。但是数天前,小人所饲养的一只猫,竟然因为误食小人从陛下杯中倒出的茶渣而倒地不起,消沉呕血两天后死去。小人才起了疑惑,像宫女借来银簪试探。谁料那插入茶渣中的金簪瞬间变黑,小人才知,那茶叶中含有剧毒。小人心中惶恐不安,于是将茶叶带给太医院的内侍,托他们询问御医,得到的答案竟然是那些茶叶中混入了含有剧毒的雷公藤。虽然因为分量不多而不会让人立刻毙命,但是多次积累,定会夺人性命。此事关乎陛下龙体安危,小人不敢隐瞒,遂向皇后娘娘告发,望皇后娘娘做主查实。”
“你可有错怪你的主人?”李皇后故意喝问道。
“皇后面前,小人怎敢有半句谎话?”东平一边指天誓日地道,一边就偷眼去看左瑛,好像在防备她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他一口一样。
“贺兰瑛!你都听见了!”李皇后杏眼一瞪,目光像两把利刃要将左瑛刺穿,“你手下的内侍头领出面指证你,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原来就是你觊觎陛下的皇位,下毒将他谋害,使得陛下毒发身亡!”
李皇后这句话一出,她身后所有侍从的袖子都微微一动。一般人可能不会留意,但是左瑛瞥一眼就知道,那是这些人都暗自将手按在衣服里暗藏的兵刃上,时刻等着老大一声令下就扑上来。
时机微妙、阵容惊喜、台词大胆,真是个不错的戏码。左瑛在几乎露出欣赏的一笑。
她不缓不急道:“皇后,东平口中所提到的雷公藤,不知道你有没有亲自确认过?”
本来以为公主听见自己这么说以后一定会暴跳如雷、激动不已的李皇后,看见如今对方居然冷静得好像一眼就将她的意图洞穿一样,不由得底气顿消。
“拿给她看。”李皇后朝左右命令道。
她身边的一个内侍,立刻来到左瑛面前,呈上一个彩瓷的茶叶罐。揭开盖子,里面是小半罐青黑色的茶叶。
明知道是道具,何必当真,左瑛懒得去看一眼。
“那雷公藤是什么,从哪里获得,要怎么使用才能将人致死,皇后知道吗?”左瑛又问道。
“本宫怎么会知道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李皇后急于撇清关系。
“哦?”左瑛手中茶杯在案几上一落,掷地有声道:“那皇后,你也有谋害我皇兄的嫌疑!”
“你说什么?!……放肆!”
皇后圆瞪的杏眼中一半是吃惊一半是愤怒。就连她身后的侍从也有不少讶异地一动。
“因为——我跟皇后是一样的。”左瑛慢慢站起身来,“我跟皇后一样,也不知道雷公藤是什么,从哪里获得,要怎么使用才能将人致死。唯一跟皇后不同的是,现在这罐所谓有毒的茶叶,是在皇后手中,而不是在我的手中。如果按照皇后的逻辑,皇后你自己的嫌疑更大。”
李皇后喉咙一哼,顿时被左瑛的话呛到。她想骂她狡辩、避重就轻、移花接木、李代桃僵……但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她一顿才组织好简洁犀利的语言,“贺兰瑛,你别胡搅蛮缠。怀疑你是因为你的内侍头领指证你!”
“指证?”在旁人眼里柔弱得几近病态的左瑛依旧带着浅笑,懒洋洋的目光陡然一凛,远不该属于一个十五岁少女的犀利刺穿李皇后的双眸,直透心底,“这年头,只要有了好的剧本,最不缺的就是演员和道具。举个例子,比如说侍中李大人被拘禁入狱的时候,站出来指证他蓄谋造反的人恐怕不比这屋里的人少吧?”
李皇后眼角一抽,好像被戳中了痛处,紧攒的眉心却像是烦恼多于愤怒,“你休要将自己跟本宫的兄长双提并举!”
第十三章 误判
左瑛表面平静,内心却很清楚如果光靠嘴上占上风危机就能解除的话,帮会大佬们就不用收小弟、政府也不用白养军队了。对于体格孱弱又势孤力单的左瑛来说,从这里逃脱已经难于升天,可即便逃出去了也不等于就能得救,得不到朝中任何人的支持,最终只会在满朝文武明哲保身的缄默下没办法逃脱成为替罪羊的命运。
真是个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的局面。好个狡猾狠毒的贺兰楚!原以为那夜的甜言蜜语只是一场美男计,现在才知道其实是声东击西的缓兵之计!老狐狸不过吹口气的功夫,已经能如此精彩纷呈,接下来的戏码可能更耀眼夺目,只可惜,我居然可能没机会撑到下一个回合了。左瑛的目光不由一寒。
“来人!”李皇后还没说完后面的“将这个弑君的凶嫌拿下”,她身后的侍从就好像已经等了太久一样,蓄势待发就要扑上前来。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发生一阵骚动,喧闹的声音传到书房大厅里来。紧接着,一个人狂乱地从“人墙”的缝隙中挤了进来,跌跌撞撞地几乎扑倒在地上。身后还传来几个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看来是守在外面的人一个不留神让这个人闯了进来,而他们又不敢贸然跟进来,都止步在了外面。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个挤进来的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身穿一身平民的衣裙,身后背了一个麻黄色的包袱。她还没站稳,就扑倒在李皇后面前,用柔弱却异常坚定的声音道:“皇后娘娘!公主是冤枉的!”
有人从外面闯进来的一刻,左瑛就看清那个人正是绯羽。她的一身平民打扮也肯定是因为刚从宫外回来,还没来得及更换。
“皇后娘娘!公主跟陛下手足情深,怎么可能伤害陛下?求皇后娘娘明鉴!”平常温婉如水的绯羽,这时候就像狂风摇曳下的玉桂一样,惊慌凌乱得让人有点心痛。
“放肆!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也敢扰乱本宫执法?!”
李皇后一声怒喝,旁边几个侍从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抢在前面的一个伸脚就朝绯羽的胸口踹去,将她重重踹倒在地。另外一个侍从也不甘落后地上来,当着已经倒在地上的绯羽的面门又是一脚,直踹得她连滚了几下,肩上的包袱也散脱在地,从嘴角流出的鲜血将粉腮沾湿了一片,淋漓的鲜红在吹弹可破的白皙脸庞上异常的扎眼!
“皇后……冤枉!公主是冤枉的!”绯羽手捂胸口表情痛苦,却没有停止申辩,颤抖的声音柔弱而凄婉。
一个侍从赶紧上前一弯腰用手勾住绯羽的手臂就要将她拖出门外。
绯羽正要挣扎,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啪啪”两声格外清脆响亮的声音,紧接着箍住自己手臂的力量就松脱了。她猛然爬起来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个侍从正捂着脸后退了几步,其他想围上来帮忙的人也瞠目看着,不敢立刻上前。
“打我的人,就是往我脸上扇!”左瑛已经来到绯羽身边,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森然的笑意,目光却冰冷犀利地直视着李皇后圆瞪的怒眼,“这几个奴才的手脚,已经记在账上了。”
如果世上还有一件事能让左瑛火冒三丈的话,那一定就是她的手足受侮。依靠着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一群出生入死的兄弟,才打拼出后来的事业的左瑛,向来将自己手下的人看得跟亲人一样重要。
两个耳光扇出去好一会儿,左瑛才慢慢感觉到自己如今那双细嫩的手掌在火辣辣地生疼。
明明只是一个眼看着已经失去全部势力而任人宰割的半大小孩所说的话,但是言语中却全无信口开河或者虚张声势的空洞,反而充满了让人觉得她一定能兑现的震慑力。
尽管今天公主带给她的意外已经够多了,可是看着左瑛此刻的眼神,李皇后还是不由得心中一凛,目光也很快不安地挪到别处。
“哼,别说打你的人,就算真动手打你又待如何?!”李皇后依旧毫不相让,但是声音里已经有点底气不足。
“打我?”左瑛嘴角更明显的森笑显示着她的怒火,“你区区一个**嫔妃,我堂堂贺兰氏嫡系皇裔;我给你面子喊你一声嫂子,不给你面子你连婊子都不如!你竟敢在这里捣乱,敢动手打我,就是以下犯上的死罪!如果我今天被你们用暴力带出永宁宫,明天皇后你的罪名就已经不需要别人嫁祸编排了!”
李皇后自幼养在深闺之中,读的都是圣贤经典,对于市井俚语一句不懂,只是从旁人惊诧的表情上大概看出来左瑛说了些粗俗污秽的话,但是也没能切身感受不到什么侮辱;只是左瑛最后一句话让她猛然有点忌惮。
“皇后,你会下象棋吗?”左瑛敛起了笑容,开始平静下来,“一盘棋局上三十二只棋子,只有一只是必须活下来的,其余都可以为了消灭对方的将帅而牺牲。别说一只小卒,就连车马炮这些大员也不外如此。”
李皇后自然能听明白这是左瑛在映射她受人利用,刚才她提到自己的兄长李信,看来也是有意的,表明她已经猜到自己此举是为了救自己的兄长因而甘心成为他人替刀。
李皇后虽然为人器量狭小、嫉妒挟怨,但是毕竟是出自书香门第,从小接受圣贤之训,家教甚严,所以心地其实并不坏。她深恨与皇帝青梅竹马又深得皇帝宠爱的惠妃,处处与她为难,却也只是停留在口角之争,从来没有想过更没做过毁谤中伤、下毒谋害之类的阴损之事。
她因为公主跟惠妃私交甚笃、时常帮惠妃对付她而跟公主结怨。但是在皇帝和惠妃都相继魂归天外以后,过往种种争执已经没有意义,她也逐渐将执念放下。眼前她被迫干的这种污蔑无辜之人的事,其实已经突破了她的道德底线,让她矛盾和烦恼,此刻被看穿更是让她不由得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怯懦。
不行!救兄长才最为要紧!陛下驾崩,本宫又无子嗣,父兄就是本宫的一切,决不可手软坏事!就算今日的事他日被追究,那就牺牲本宫一个好了;只要兄长谋逆的罪名被除,父亲就能保他的平安!李皇后想到这里,狠狠一咬牙,喝道:“快将这个弑君的凶嫌拿下!”
第十四章 意外
得到李皇后的指令,那些侍从立刻丢下绯羽,都改向左瑛围上来。
左瑛刚才盛怒之下狠狠扇人两个耳光,疼到骨头里的手到现在还有几个指头没完全恢复知觉,在袖子里不住微颤。光凭这点她就知道自己现在是根本没有还击之力的。所以现在就算挣扎,非但不能让自己脱险,反而只会让自己受伤,增加劣势而已。
“公主!我等奉命行事,请莫让我等为难!”一个侍从一边说一边伸手要扼住左瑛的手肘就往身后扭。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左瑛的衣袖,就忽然惊叫一声往旁边扑倒在地。
难道我练成了绝世内功?这个时候左瑛可没心思调侃。她猛然回头,看见的是另一个接近她的侍从紧接着也飞弹几尺将一张梨木案几砸成了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