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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羽这才听说太守和郡尉一家老小被杀的消息,脸上不由泛起忧伤,不住叹息。
“之后,他们就给我们灌输陛下是……无道昏君的概念,说她只会贪图逸乐、荒废朝政……”
小福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绯羽打断了。“陛下爱民如子、睿智圣明,怎么会是他们口中那样?”
小福儿连忙道:“绯羽大哥不要恼,那都只是他们欺骗大家的话,小福儿一点都不相信。小福儿听说陛下在紫阳城跟这里的军民一起守城到最后,如果她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那她早该自己逃跑了。”
正说到这里,外面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响,像是门被撞破了的声音。
绯羽和小福儿两人错愕地对视一眼。
“绯羽大哥,可能是他们又来搜索了!”小福儿嗖地站起来。双眼圆瞪。
可是眼前的情况底下,绯羽身受重伤,连下床都困难,根本无从躲藏,更别说自卫防御了!
紫阳城远郊西岭的山路上,一大队的王朝军队正在缓慢行进。车轮滚滚、马蹄齐齐。浩浩荡荡地向紫阳城的方向逼近。
左瑛坐在一辆八乘战车上,被护卫队伍簇拥着往前进发。贺兰楚策马紧随在一侧。
这时候只见远远走来另外一支王朝军队的人马,为首的一员将领威风凛凛、意气风发,他身穿红袍犀甲,头发挽成马尾不羁地披散在身后,手执一柄赤红的双手大刀,正是阿史那无期。
两军在相距十余米的地方都停了下来。阿史那无期下马,领着身后士卒朝左瑛跪拜。
“陛下,前面的路上果然有伏兵,已经被我等荡平,大家可以放心过去了。”阿史那无期一站起来就踌躇满志道。
左瑛抬眼看去,只见两边山头上已经隐约竖起许多上书“阿史那”的旗帜。
“很好。”左瑛满意地一笑道,“继续前进。”
传令官朝身后军队大声传报,三军又继续往前面行进而去。
半个时辰后,大部队便已经来到预定安营之处,搭建好营帐栅栏,准备随时与退守紫阳城的贼兵交锋。
左瑛端坐在自己的营帐中,门外传来一阵“啷当”声响,紧接着有两个士卒带着李云深从外面进来。
李云深看见左瑛便跪倒在地,拜道:“罪臣参见陛下。”
左瑛示意左右退下,才道:“小三儿,起来吧,坐到朕的身边来。”
听见左瑛这么说,李云深不由心中一酸。他迟疑了片刻,才再拜道:“谢陛下。”起身来到左瑛身边的坐榻上坐下。
看着向来意气风发、满面春风、对自己的穿着十分考究的李云深,如今一副近似阶下之囚的落魄样子,左瑛的心里也再没有了往常对他戏谑调戏的心思。
“小三儿,你受苦了。”左瑛看着李云深道,“一会儿,朕就让太师除去你脚上的锁链。”
李云深微微含笑道:“陛下,你为什么不问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问臣是不是真的假传圣旨、刺杀命官,还……延误军机?”
对于这些左瑛真不抱有多大好奇。她只需要知道经过这次以后,李党和贺兰楚一党的势力再不可能均衡,已经成为定局。
她一笑道:“朕知道,那些事情也真,也不真。”
如果没有人设套,他们不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可如果不是他们早有预谋、求胜心切,也不可能落入这样的陷阱。至于“延误军机”——他为了把握眼前的机会,顾不得将左瑛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确有点出乎左瑛的预料;但是在利益结合之初她就已经很清楚,他们的同路只是暂时的,依靠他、相信他本来就是一场手捧定时炸弹的赌博。明知如此,又何必苛责?
左瑛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道:“一切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在这里。”
“陛下,臣还在这里。”李云深微微颔首,脸上的浅笑不减,却带着苦涩,“但是,臣已经变成一子废棋,对陛下再无用处。”
“朕从来没有将你当做棋子。你是朕生存的凭借,从朕第一天登上宝座开始就如此。” 左瑛笑了笑,“也许,朕与你二人中,将对方当做棋子的,是你。”
李云深听了,略吃一惊。
“你所认为的朕的想法,也许正是你的想法。”左瑛看着远处,继续道:“在你的心目中,朕已经是一子废棋了。”
李云深连忙道:“陛下,臣不敢。”
左瑛又一笑,做已经做了,还不敢说?
“朕知道,即便朕能让你活下去,你也不稀罕。你如果只满足于安闲逸乐、锦衣玉食,你也不会到朕身边来。但是,有些东西,也许可以改变你的想法。”
左瑛一顿后道:“紫阳城失陷的当晚,朕被破城而入的贼兵追截围困。”左瑛沉声道:“绯羽舍身于贼兵重围之下,皇夫身受重伤。朕与皇夫四面受敌、走投无路。如果不是得到国老相救,朕这时候已经魂归天外了。”
她说完,从脖子里抽出“老丈人”所送的那枚挂在脖子上的玉坠,摘下来放到面前的案几上。
李云深看着那枚玉坠,神色变得错愕和疑惑。
“这是国老亲手交给朕的。你下狱的事,也是国老告诉朕的。”左瑛看着李云深道:“如果国老对你无情,根本就没必要在这个关头跟朕说这些,又将这枚玉坠交给朕。朕知道,他的意愿是想让这枚玉坠可以传到你的手中。”
李云深拿起那枚玉坠,放在掌心。那只酣睡的小狐狸紧眯着的双眼笑意微露,仿佛在告诉别人它在梦中见到了有趣之事,又抑或是可笑之事就在眼前。
“这是臣从小佩戴的玉坠。”李云深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属于他的怆然,“后来不见了,臣还以为丢失了,没想到会在……”
“无论是李皇后铤而走险,还是李信被打入死牢,国老都一直没有亲自露过面。唯独是这一次,他亲自从深山来到市井。”左瑛深吸一口气道:“国老出山救驾,既是为国家社稷考虑,也是为小三儿你考虑。朕希望你能够领悟国老的一片爱子之情。”
李云深看着手中玉坠,听着左瑛所说,双眼居然有点模糊了。这个消息打救不了他,也不能彻底改变他对父亲的成见,但是却让他有了种陌生的欣慰。就像苦苦等候了很久,久得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到底在等什么的时候,这一刻竟然终于等到了,那是一声迟来的问候,和一片太迟表露的心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重回新婚夜
“禀告皇夫殿下,”一个军医朝坐在竹床上敞开衣服接受治疗的阿史那无期道:“殿下身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没有大碍了。唯独是这胸口和腹部的两道伤口……请恕小人所学浅陋,未敢轻易处置。”
阿史那无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那两处刚刚用盐水清洗过,重新缠上绷带的地方,皱起眉头。这时候外面就传来左瑛带着笑意的声音。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两道伤口还是得让朕来亲自处理才行。”
伺候的众人看见左瑛走进来,纷纷跪倒在地。
“没想到皇夫这么自觉,竟然主动找来大夫检查伤口的愈合情况?”左瑛背手看着阿史那无期道。
“哼!”阿史那无期一翘双手道:“贼兵明明就在对面,却不能开战,非要等什么三军汇合。我在这里无聊死了,检查一下伤口,权当消遣了!”
左瑛为阿史那无期的孩子脾气一笑。他明明知道这么做是出于战略考虑,可心里又急于破敌,摆出这么一副任性的样子真有几分可爱。
她问刚才给阿史那无期诊治的大夫道:“皇夫的伤如何了?”
大夫躬身答道:“回陛下,皇夫所受的伤主要伤在皮肉,加上皇夫体格强健,伤势恢复得很快,伤口基本已经愈合了。只需再假以时日,就能痊愈。”
左瑛点头道:“那就好。”
“你刚才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阿史那无期问道。他想知道那些难看的黑线是不是就这样一辈子留在他的皮肤上了。
“那当然,”左瑛笑着坐在阿史那无期的身边道:“你身上的这两道缝针的伤口,还需要拆线。而只有朕可以给你拆。”
阿史那无期用“没想到老子栽在你手里”的眼神看了左瑛一眼。引得左瑛调戏之心顿起。
“你们都下去吧。将器械箱留下,朕用完再还你。”
左瑛这么说完,所有人都唯唯诺诺地退出了营帐外。
“皇夫,脱衣服吧。”左瑛看着阿史那无期。露出一丝坏笑。
阿史那无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到脸上一热。他迟疑了一下,才敞开上身的衣裳。脱在了一边,勉强“哼”了一声。
左瑛伸手过去,将他胸口刚刚缠好的绷带层层解开,最后现出他曲线完美的胸肌和古铜色皮肤上那条缝着线的伤痕。阿史那无期诱人的身材让左瑛的目光不自觉地多停留了刹那。
“皇夫,靠好在靠背上,朕来给你拆线。”左瑛说完,走到旁边的方几边上。打开放在上面的器械箱,找到镊子和剪刀。
她嫌身上的宽袍大袖太碍事,反正帐篷内也比较暖和,所以干脆解开衣带,将外衣脱了下来。只穿里面的一件单衣。
她这时候已经将一门心思放在更好地给伤员拆线上,一时间忘记了顾忌这个时代的礼节,更没有估计到看见这一幕的阿史那无期心中会莫名其妙地乱跳。
左瑛将镊子和剪刀在灯火中简单消毒,便坐到靠在竹床上的阿史那无期身边。
她先用镊子夹起线头,然后用小剪刀将线剪断,再用戒子夹紧线头用力一抽,一圈线就被抽了出来。那些已经深埋在皮肉里的线段被牵引抽出,无法避免产生一定的疼痛,而且还因为轻微的撕裂。出了不少的血。
左瑛看阿史那无期一声不吭的样子,故意逗他道:“嗯,果然跟缝猪肚一个感觉,怎么弄都没反应。”
要是平常听见这样的戏谑,阿史那无期至少虚张声势、不甘示弱,但是这会儿他只是瞅了左瑛一眼。双眉吃痛地微微一皱,还是不吭一声。
左瑛拆完阿史那无期胸口的最后一圈线,放下剪刀和镊子,用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这孩子学会矜持了。”
“我问你,”阿史那无期忽然开口,看着左瑛双眼的神情变得有点严肃,“你当初极力主张与我阿史那氏联姻,是为了什么?”
正从旁边的铜盆里洗出一条干净的擦布的左瑛,稍感意外的看了阿史那无期一眼,一边轻轻地给他擦拭拆线后的伤口,一边平缓道:“朕之所以跟你们阿史那氏联姻,对外,是为了大周能跟突厥联合,一致对抗外敌。对内,是为了稳固朕在朝中的势力。”
阿史那无期露出一副“果然”的神情,略显失落的低头沉默片刻后道:“如果不是为了得到这些,大婚的那晚,你知道我的计谋后,会不会杀了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我……这么好?”
阿史那无期从来不习惯用褒义的词汇形容左瑛,但是这一次,他一时间竟然想不到比“好”更具贬义而且又能忠实描述他来到中原以后的待遇的词汇了。尽管一开始是被气得不行,但是接下来的相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左瑛对他的没有机心的包容和靠近。直到跟她有过相依为命、出生入死的经历后,他对她的感情好像已经发生了变化,他发现自己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跟她保持距离、怀有拒斥了。以前一些只要在脑海里闪过都觉得可耻的念头,如今竟然甚至觉得即便说出来也不会尴尬难为了。
左瑛停下来,看着阿史那无期双眼。只见他那双总是不经意透露出怒气和侵略气息的双眸,此刻的眼神竟然那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