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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寂寞疯了!”我冲山谷大喊。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来子却极冷静。
“是啊!咱俩还能说话解闷,那‘腔子’和‘嘟噜’就够呛,两人有嘛话可说
呢。”
“你呀,”来子苦笑了,“看《三国》掉眼泪……”
“操你小老越吮瘪带响儿的妈!”
我扭头冲崖下狠骂,沟里响成一片。
“别无事生非了……”
来子说,他痴痴看向洞外莫测的昏暗。
连续阴天,来子的烂裆犯得更厉害,钻心的痒碰了又刺骨的疼,几包“六一散
”敷上,满裆成了稀泥塘,走路哈叭着两腿。巡逻时,挺胸甩臂气宇轩昂,回洞,
赶紧脱裤拿柴药水、棉团抹,边抹边咝溜咝溜吸气……
“来子,再巡逻时我一个人就行,你甭去了,来子!”我见了,实在好心疼。
“那怎么行,万一有什么情况呢。”
“能有什么情况,有啥事我也能应付。”
“我不放心……肖,我只盼着,能亲眼见到打完仗,你全身全尾地回去,……
”
“天下青山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胡说!”来子竟动气地低吼了,“你要做英雄豪杰,等我离开或我先……完
了,你再做,我管不着。我有一口气,也要看着你回去!”他见我木呆着,放缓了
口气,“其实,我不爱听你这晦气话,别扭。”
“我懂,来子。”我不再张牙舞爪。
我懂他的心。他总认为是他带坏了我,连累我也受这惩罚。但我不这样认为,
用上学时政治课上老师讲的哲学道理说,这是偶然中的必然,假若我没遇到来子或
来子没遇到我,假若不是由我被派来为他帮忙而又同住一室,又会怎样?而且,我
觉得营副教导员也不是故意惩罚我们,他是因循一种惯例,他已经调到省城的军区
司令部做什么参谋去了,他的岳父是北京一个够地位的高官,他的心思放在走门路
调离这大战一触即发的前线,他不至于对我们两个小人物这查无实据的“问题”耿
耿于怀,他甚至也根本不相信我们会毁坏能把蒋介石赶下海,把美帝赶回朝鲜三八
线的武装长城。我真不希望来子总为此自责自罪,从结识他到现在,我们之间发生
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走到什么地步,也不会把责任归罪于他。
我告诉他,他的多虑反而引我难过。
“你别总说那晦气话就行,我听了,心里像块豆腐样发软,烦。”他说,极正
经。
“我懂。”我吻了他,“我懂啊,来子!”
我怎么能不懂呢?
(三)
和来子突破这“游戏”界限以前,我不只和他,也向一些要好的不要好的战友
,有意无意地重复着在上学期间的吹牛,总说是爱过我的女孩有若干,吹嘘那男女
间的情事对我已不神秘,已不陌生,……
我自己,甚至听到的人也知道,这不过是男孩中常见的吹牛,只是吹牛而已。
只被父母爱,是没长大的象徵。
长大了,就该被别人爱,就敢去爱别人,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
一个没人爱的人,就是没长大。就注定被人像看待一个小孩子样轻视。
其实,从读初中开始,同学间就充斥着这样真真假假的吹牛了。
伴随着这种吹牛,同学间也充斥着另外一种窃窃的品评。
两个要好的同伴走着聊着,一个会对一个突然说:“昨晚,我又‘流油’了。
”那神情是极为得意,极为嚣张的。
男同学开始品评哪个女孩子漂亮,虽然自己也憧憬着,但朦胧中总是有一个标
准,下意识地把这个漂亮女孩“分配”给自己认为也是漂亮的男同学。于是,“谣
言”也开始滋生。
被这“谣言”袭中的,并不恼,是故作嗔态半推半就的否认--其实,心里是
乐得接受,乐得成为事实的。
总围着女孩去追逐的男孩会被同伴看不起,那些被女孩议论着讨好着的男孩又
会被同伴嫉妒地羡慕。
那些极没有光采从不被女孩注目的男孩也不甘寂寞,总爱选中机会作出神秘的
忧郁状在同伴中散布“谁谁对我有意思,怎么办呀!”
但又常常换来同伴们背后的攻讦--
“他呀,长得像个马铃薯,吹呗!”
“他那‘玩艺儿’像颗花生米,……”
“他还没长毛呢,……”
……
爱与被爱,是从对自己对别人对异性对同性的漂亮有了朦胧的界定开始的。
于是,校园中就充斥了一些自恃俊美而像还没被阉割也还没被驯化的儿马蛋子
那样高傲无状的小男生。他们总是大模大样地横冲直闯,盘旋在运动场上,显示他
们的健美,对任何事都咋咋唬唬地横加评论,总爱怒张着自己凶强侠气的正义感,
总爱表现出愤世嫉俗的不凡,他们烦透了家长和老师对他们的千篇一律的喜欢和爱
,他们厌烦这种形同恩赐的爱,他们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资格得到格外的爱,对他们
没有婆婆妈妈管束和要求的那种爱,为了得到,他们总是悄悄“管束”自己,头发
不再乱篷篷,身上也不再污浊得一塌糊涂,指甲缝也没了黑垢……
漂亮的感觉使他们忘乎所以。
我就有点这种脾气,但我不漂亮,细长的小眼睛,也没有人家那种足以显示聪
慧的宽额头。我只是长得高大,长得白净,我最推崇的人体审美标准就是“一白遮
百丑”。
我只沾染了这点脾气,就使我在学校里不是个功课和操行最好,最听老师话的
那类学生。我是篮球场上的骁将,而且,最积极于画画,但我没想过要当大画家,
也就从不真正去拜师下功夫,我只满足于在班里,为学校,画壁报,布置会场时众
目睽睽下的炫耀。(想一想,女孩子们看见一个身材挺拔匀称,白白净净的男孩在
潇洒地把色彩随意拼凑成图形,那眼色中该有多么让人心神荡漾的神秘啊……)漂
亮的感觉使每个从来都马马虎虎的男孩变得敏感而嫉妒,从而在嫉妒中也悄悄羡慕
和喜爱足称漂亮和更漂亮的同性伙伴,不漂亮的男孩往往是缺乏同伴的拥戴的,而
那些帅哥周围,却也总簇拥着他的追随者。
尽管是宏祥做为“第一个”引我去做那种游戏,我其实并不喜欢他。宏祥足有
一米八高,干瘦干瘦,长了一张老鼠样的脸,只是他的手很白很滑腻,他在上课时
把手伸进我裤腰里随意到处抚弄的时候,那种紧张而又神秘的感觉是被一双这样的
手在操纵,才不至于让我感到讨厌。
而在那时候,我却总想到班里的夏季。他真正是称得起漂亮,他几乎成为全校
女同学背后言论的核心人物,而且几乎成为全校男同学暗中嫉妒的中心目标,这已
经不是什么秘密。夏季玩得一手好双杠,而且是学校在节日办文艺演出时最受欢迎
的独唱演员。其实,他的嗓子实在难以恭维,有着男孩子变嗓时那样忽尖忽闷的一
副公鸭腔,唱起歌来荒板走调的。但女同学们却还是为他这难听的歌声热烈鼓掌,
由一个人调动着齐声喊:“夏季,来一个,夏季,来一个,……”
很有些男同学因此酸溜溜。
我也嫉妒,怎么让他长有那样一双又大又亮凹在突起的宽额头下的眼睛,而且
让他长有一双那样的几乎连在一起的宽重的浓眉,让他长了那样一副凸现着肌肉力
度的宽肩膀和胸膛?我会为自己塌塌的胸膛暗自悲哀,为自己细长的小眼睛悲哀,
……尤其是游泳时,夏季似乎很珍惜这足以炫耀自己的漂亮的机会,他只一次次跳
水,这可以显示他的胆量他的身体,而不至于把自己的漂亮藏在水下。我盯了穿着
紧绷绷三角裤的夏季,看他那凹凸得优美的屁股,看他小腹下三角裤制造的,感觉
是别的男同学不能相比的那浑然如一口铜钟般似乎在嗡嗡作响的突起,……我心里
在滋生一种焦灼和遗憾,我特别想和他进行那种游戏,我特别想知道一个这样漂亮
的形体中还蕴藏着怎样的漂亮。这焦灼和遗憾几乎持续到毕业,大家分手。
和来子一见面,我这焦灼和遗憾又被点燃了,但极其朦胧--或许,这是因为
我对自己的这种并没有明确的认定,也就使它虽然无时无刻存在着,却总是似云雾
缠绕;或许,是来子使自己随和到毫不特殊,没有那种不可一世的炫耀。其实,来
子很漂亮,虽然没有夏季那种厚重,来子更敏捷玲珑,他爱逗,大家也爱和他逗,
追他闹他,这时,他笑着左躲右闪--我说过--他更像一头腾跃的小梅花鹿。
终于,在那个我和他发生初吻的晚上,他一下子使我明确了自己的那种认定-
-为什么我听到派我给他作助手时那样喜出望外,几乎是刚出营部就小跑着去找他
报到,并迫不及待地当天就搬进了他的宿舍;为什么我在工作中会那么小心翼翼地
顺从他,讨好他,而放弃了我曾经很引以为自豪的那种高傲……
可以说,我不听他劝阻也打了要求下连队参战的报告,仍是这种冲动的驱使。
可是,我也有些恨他。
他不该写信向那该死的编辑部去问,也不该向我说起那我根本就没想过的什么
该死的……“同性恋”。
从听到这三个字,有一种不安向我和他在一起时感到的愉快袭来,而且像毒雾
一样蔓延:难道,我们这就是同性恋,可我和来子有谁像人们传说中那样有着不男
不女的妖气,有着轻浮放荡的无耻?无论如何,我们属于战友中出色的,我们工作
认真,我们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团里表扬,师里表彰,……
啊,啊,……而现在,这三个字,……
我甚至已认同了这三个字。我应该坦白,自从认同了这三个字以后,我对来子
的漂亮,有了更加疯狂的欲望。有时,我已经会主动突然把他拥住,厚颜无耻地嘻
笑:“来子,我得要你了,我忍不住了,……”
而这时,肉欲的满足中有种报复的快意:我就是同性恋!能这样得到这个漂亮
小伙子,就是同性恋也不冤枉了!来子!我跟你……也就……豁出去这同性恋吧!
来子也变了,除去必要的提醒,他对我曾经有过的“上司”的那种态度荡然无存,
他顺从着我,几乎到了毫无原则的地步。有时,他端枪监视着洞外,我就肆无忌惮
地往他身上扒,我甚至模仿流氓和女人作爱的口吻,对他脏话连篇甚至强要他应和
,……他这时只是沉默,他的表情很痛苦。他认为是他把我勾引坏的,是他把我引
到了这前程莫测,生死未卜的地步,他愧悔羞疚,他忍受着痛苦满足我,也忍受着
痛苦,盼望我能在肉体和精神上,在生命和人生上,安然无恙地和他分离……
他连我这虚张声势不惜死于战地的无聊的话,都以他的愧悔变得如此敏感。
我岂能不懂啊,来子!
“我以后不说这混帐话了,来子,”我抚摸着他,“不只我要平安的回去,你
要平安的回去,来子,咱俩……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生死之恋,我爱你,不是你挑
逗我,是我愿意,是我从小就爱……是命运把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