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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考特很快就放松了心情,他以温暖柔软的语调,几乎很谦虚地对我们说起他的故事。史考特是新英格兰区一所著名大学的毕业生,拥有商学院学位。虽然他拥有高学历,却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我在念大学的时候,开始习惯性地去健身房健身。”他说, “我进入商学院之后,才发自己非常地沉迷其中。记得有一天,我在学院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现非常厌恶自己的样子。我开始想,我怎么可以容忍这个身材呢?渐渐地,我每天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在健身房,对于学校的学业要求,我也越来越没有耐心去应付。其他的同学都在讨论去哪家公司工作、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可是我似乎从来没有理会过那些事。”
史考特从商学院毕业之后,对身体的沉迷,控制了他的生活。 “当时我有一些工作机会,”他继续说, “但是,我无法想像自己在办公室工作。我还害怕如果我强迫自己整天坐在办公室,我会变得臃肿不堪。其实就算在学校里,我也不会在电脑桌前坐超过半小时,我会开始担心自己没有做运动。”
第一部分对自己身体不满意的男人(2)
在研究所念书期间,史考特在当地的一家健康俱乐部担任个人训练师。商学院毕业之后,这件差事就变成了他的全职工作。 “我的生涯决定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他说, “但是,这是我惟一想做的工作,这个工作让我有充分的时间训练自己。”
他暂停了一下,看了我们几秒钟,似乎担心我们对他的话会反感。但是我们并没有那样做,反而继续询问他更多问题,希望了解更多关于他的状况。我们问他:“有没有人批评你不务正业,没有往商业方面发展?”
“每个人都这样说啊!”他沮丧说道, “尤其是我妈妈和我当时的女朋友。她们不了解我为什么愿意抛弃几年来所接受的教育,而宁可去健身房工作。我想这有些奇怪,但是我无法想像自己现在还能够再回商业圈工作。我想,我只是太专注于健身吧。”
在继续下去的访谈中,史考特开始揭露了他这样沉迷的完整面貌:“如果你能够看出来我每天所想的事情,90%的时间,我都在想我的举重训练、我的饮食控制或是我的外表。每次我经过一面镜子时,只要没有人在旁边,我都无法克制自己花几分钟摆个姿势,审视一下自己的身体。我甚至会从汤匙的背面,审视我自己反射出来的身影。”
史考特解释,大部分的时间,他所看到自己的身影,都是娇小而柔弱的,即使他已经是个健美的男子。 “我知道这是很愚蠢的一件事”,他说, “但是有时候,甚至在炎热的夏天里,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还是看到自己有缺点,我会穿上厚重的运动衫,遮盖我自己的身体,因为我觉得自己看起来不够壮。”有时候在健身房运动,他几乎都穿着厚运动衫。他甚至不大愿意去游泳或海边,因为他害怕一旦他脱掉了上衣,人们会注意到他太过瘦小的身躯。
“如果有一天你被迫无法去健身,你会怎么样?”我们问他。
他看起来非常吃惊,说道:“我可能会发狂,然后摔东西。记得去年冬天的一天,我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出门去健身,我觉得自己被困住了。让我有非常强烈的挫败感。我只好戴上举重腰带,在家里的家具之间健身。我的女朋友以为我发疯了。”
“你对举重健身的沉迷,曾经影响到你和你女朋友之间的关系吗?”
史考特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眼泪似乎要夺眶而出。 “事实上,我的女朋友就是因为我沉迷于举重训练,才跟我分手的,她对于这一切觉得太难以忍受了。莎拉永远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一直跑健身房,无法理解为什么外表对我那么重要。我一天之中要问她好几次,我够不够强壮?够不够阳刚?我想,她对于我的问题已经厌倦了,她经常抱怨我这个人太没有弹性。有时候她想出去玩,我说我不能同她一起去,因为我必须去健身房健身。但是,我们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告诉过她 :我是健身第一,饮食控制第二,然后第三才轮到她。我想,她是不愿意被排在第三吧,所以我也不能够太苛责她。”
“很奇怪,”他继续说, “我一直以为,如果莎拉会离开我,一定是因为我的身体不够健美。我一直以为,她会离开我,然后投入一个更强壮的男人的怀抱。但是,她离开我的真正原因,却是因为我太沉迷于健身没能和她在一起做别的事、去别的地方玩。她说我搞砸了这一切,是我让我们的关系陷入困境。如今想起来,或许她是对的。”
“你为什么对你的身体和健身有着如此强烈的要求呢?”我们问他。
“我不知道。我想我从来没有停下来好好思考,健身这档事如何影响到我的生活。一开始的时候,这本来是健康的行为,希望活得健康、保持健美身材。但是现在已经失去控制。这是一个圈套,我跳不出来。”
“你有没有考虑过心理治疗,解决你对自己身体的痴迷?”
“有的,我曾经想过,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举重经验的人不可能理解我们的状况。”当史考特在说话的时候,仍不自觉地伸缩着他的手臂。
在过去这几年中,我们访谈过许多和史考特有着相同状况的男性。我们把这样的状况称之为“肌肉上瘾症”,这是一种对于自己身体尺寸和男子气概过度专注的行为。许多像史考特一样的男人都显示出这种专注沉迷的行为模式,不仅陷入了失控状态,而且深深地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驱使他们改变职业,或是毁掉了他们和情人之间的关系。然而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曾经因为这种状况而去寻求心理治疗。这通常是因为他们怀疑,任何一种专业治疗,都不能够了解他们的处境,不能够帮助他们。
第一部分“肌肉上瘾症”的起因
“肌肉上瘾症”的男性,对身体形象的扭曲观念,非常类似许多女性(和某些男性)的“厌食症或恐胖症” (anorexianervosa)。事实上很多人用较通俗的语言,把“肌肉上瘾症”称之为“恐瘦症” (bigorexia nervosa)或“反厌食症” (reverse anorexia)。厌食症的人其实很瘦,但是却以为自己很肥胖;“肌肉上瘾症”的人,则是对自己想像中的娇小身材感到羞耻,但是事实上本人却很强壮。在我们的近期研究中,可以看出这两种心结之间的平行关系。在研究过程中,我们针对波士顿地区,从健身房招募24个“肌肉上瘾症”年轻男性,30个同一家健身房里、没有“肌肉上瘾症”的男性,24个有厌食症的大学生和暴饮暴食症(bulimia nervosa,狂吃然后猛吐)的大学生,25个没有饮食失调问题的大学生,对他们访谈内容中暴露出的问题进行了比较。
随着问题的进行, “肌肉上瘾症”的男性,显示出类似和饮食失调男性相同程度的病状。很特别的一点是,这两组男性每天都要做运动,都对自己的身体形象感到羞耻,觉得自己太肥胖,厌恶自己的身体,而这种焦虑和忧虑往往会持续一辈子。相对之下,没有“肌肉上瘾症”的健身者,就很类似相同来源的普通大学生。总归一句话:“肌肉上瘾症”的男性所承受的痛苦程度,和厌食症患者是一样的。
“肌肉上瘾症”的男性和厌食症人士还有一个相同的地方:他们都在冒着身体受伤的危险。他们经常不顾身体的伤害与痛苦,坚持强迫自己做运动,或是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持续进行低脂肪、高蛋白的饮食控制。许多人甚至服用具有潜在危险性的合成代谢类固醇或其他药物,以达到增壮的目的。这些运动,都归咎于他们对自己外表的不满。
然而,男性在这方面的忧虑,并没有因为健身量的增加而获得缓解。这种持续性的忧虑,我们在心理学上的名词叫做“强迫性意念” (obsessions)。这类执迷所反映出的现象,会使人不断做重复性的行为。以史考特为例,他会不断地做举重练习,我们称之为“强迫性行为” (pulsion)。虽然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都了解,如此沉迷的信念并不理性,如此的强迫性行为完全无益。但是,他们却仍然无法终结永无止境的自我毁灭行为。史考特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虽然他对自我的评价完全不理性,然而在我们访谈结束之后,他却宁可继续他的“肌肉上瘾症”,而不愿意去重建他和莎拉之间的关系。
史考特对于举重的强迫性意念与行为的来源,我们并没有绝对肯定的结论,然而,一般来说,可以从三方面来讨论。第一:我们几乎可以确定,有一种生物性基因元素,存在某些人体内。像史考特这样的人,体内可能有遗传性的化学体质,促使他发展出强迫性意念与行为的征兆。但是,遗传基因并不是可以独立运作的。第二点可能的因素,是心理学问题。强迫性意念及行为至少有一部分是从成长经验中衍生出来的,例如:曾经被人嘲笑。史考特一直记得小时侯在学校被同学叫做“呆子”、“爱哭鬼”,如此的记忆,加剧了他的“肌肉上瘾症”以及强迫性健身行为。最后一点,我们相信社会环境对于这种异常现象,有着强大而且持续在增强的作用力,因为外在环境不断地对男性发出“真正的男性一定要有大块肌肉”这样的讯息,就像是奥林匹克健身房墙壁上的猛男海报。像史考特这样的男人,当他们还是小男孩的时候,就被包围在超级男性的形象中。这样的基础,导致了他们成年之后的“肌肉上瘾症”,以及其他形式的“猛男情结”。
第一部分一个沉默的流行病
像史考特这样严重的案例,或许并不普通。然而,除了这些患有严重“肌肉上瘾症”的男性以外,许多其他的男人,对他们的男性化程度多少都心怀不满。举例来说,在1997年的统计中,我们吃惊地发现,全美国有45%的男性不满意自己的身材,这个统计数量几乎是1972年同一个研究的两倍。照这样计算,目前全美国有5000万个对身材不满意的男人。这上千万个男人的身边,包围着好几百万个困惑的家人、朋友或情人。他们并不了解这种对于强壮肌肉的焦虑感是什么?
为什么“肌肉上瘾症”和对于身体外表的忧虑在现代男性之中会如此地普遍呢?我们的爷爷似乎并没有担心过他们看起来够不够阳刚,他们也没有一周三次跑健身房去做运动、练腹肌、踩阶梯机,也不会担心他们的身体脂肪。为什么“猛男情结”在近30年间,会影响这么多的男人呢?
有一个原因是:史考特和他们朋友们每天所看到的“超级男性”形象,而在我们的祖父辈中,是很少有机会接触到的,除了偶然出现在火柴盒上的人形图案。在现在社会中,这种形象不是健身房的专利,而是无所不在。看看这些年间的电视节目,就可以略见端倪。以健美男明星为号召力的“海滩游侠” (Baywatch), 在全世界142个国家中,拥有10亿观众,这个号召力,可是史无前例的呢!再看看电影里面,好莱坞30、40、50年代,最阳刚的男性是约翰韦恩(john Wayne)、克拉克盖伯(Clark Gable)和葛里哥莱毕克(gregory Peck)。然而,这些古典男星比起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