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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钱包里没有几个钱币了。
当时的面包是五个苏一磅,买两磅得化去十个苏,我一共有十一个苏,那么这样一来,我只剩下一个苏了。
在朝不保夕的时候,这样大手大脚,我觉得是不谨慎的。如果化七苏三生丁买一磅半面包,就可以剩下三苏两生丁留作明天用,这是一种不至于马上饿死、却又可以等待机会去挣钱的打算。
打算一定,我便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态对老板娘说,一磅半面包已足够了,请她不要多切。
“行,行。”老板娘回答说。
在一块我们肯定可以吃个精光的六磅重的大面包上,老板娘按我说的分量切下一块,放在磅秤盘里,轻轻拨了拨秤锤。
“稍微多了一点,”她说,“另加两生丁。”
她把我的八个苏划到了她的抽屉里。
我见过一些人,他们总是把找还给他们的几个生丁一推,说这几个零钱没什么用;我可不一样,我决不会推开找还给我的零钱。可是这一回我真没有勇气跟她斤斤计较,我把面包往胳肢窝里紧紧一夹,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店铺。
那几条狗欣喜若狂,在我周围欢蹦乱跳,心里美拨弄我的头发,轻轻地叫唤着。
我们没有走多远。
我把竖琴斜靠在路旁第一棵树的树干上,自己也往草地上一躺,几条狗坐在我的对面,卡比在中间,道勒斯和泽比诺在两旁;心里美不觉得疲倦,它站着,伺机偷吃它中意的面包。
分面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尽量把面包切成同样大小的五份。为了避免浪费,我一小块一小块地分发,各人挨个儿领取,就象我们过去吃大锅饭时每人领自己的一份那样。
心里美需要的食物比我们少,所以分给它的东西就显得最充分,它的肚子吃得饱饱的,而我们却还象饿狼一般。我从它那份面包里拿了三小块,藏在我的背包里,过一会儿再给狗吃。末了还剩下四小块,我们每人又各分得一块,这既可算是我们要的加菜,又可算是饭后的甜食。
尽管这样的盛宴根本用不着谁来发表席间讲话,但是我还是觉得已经到了该由我来向同伴们讲几句话的时候了。虽然我自己看作是他们理所当然的首领,但是我并不认为自己有权可以不向大家宣布面临的严重困境。
“是的,我的朋友卡比,是的,老朋友道勒斯、泽比诺、心里美,是的,我亲爱的伙伴们,现在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向你们宣布:我们的师傅要离开我们两个月!”
“呜!”卡比哼了一声。
“这首先对师傅本人,其次对我们大家,都是件伤心事。是他抚养我们,他一不在,我们将落到可悲的地步,我们是一贫如洗啊!”
卡比完全懂得这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它立起后腿走了一圈,好象在“贵宾”面前讨钱时的样子。
“你想演出几场?”我接下去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们能卖座吗?全靠这一招了。如果演出不成功,我得事先给大家打个招呼,我们的全部财富只有三个苏,大家只好勒紧肚子了。事情既然已到这种地步,我希望你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希望你们不要捣蛋,要用你们的智慧为大伙服务;我请求你们要听话,要吃得省点,要有勇气。让我们拧成一股绳,相依为命。”
我不敢肯定,我的伙伴们对我那番即席讲话的美丽言词是否都能领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体会到了讲话的基本意思。它们懂得:由于师傅不在,发生了严重的情况。他们正等待我作出解释。如果说它们没有完全听懂我的讲话,那么,它们至少对我的做法是满意的,他们聚精会神地听我讲,就证实了它们这种满意的心情。
我说的“聚精会神”,仅仅指的是狗,因为心里美不可能把注意力长时间集中在一个主题上,它以最浓厚的兴趣倾听了我演讲的开头部分。可是等我说了二十来句话之后,它一跃跳到替我们遮荫的那棵树上,在树枝上跳过来荡过去,自己作乐。假如卡比如此轻慢我,我的自尊心一定会受到伤害,但这是出自心里美的举动,所以并不奇怪,这仅仅是没头没脑的冒失行为。退一步讲,猴子的本性就是贪玩的。
我承认,我也象猴子一样喜欢玩耍,高兴地蹦来蹦去;然而我重任在身,不允许我去爱好类似的娱乐。
休息片刻之后,我发出了出发的信号。我们必须设法为今晚住宿或者无论如何为明天的午饭挣上几个钱。如果我们想省钱的话,也可以露宿。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我们终于看见一个村庄,看来这里是实现我计划的合适场所。
从远处看,这村子相当贫穷,看来能挣到的钱微不足道的。不过,我没有什么可灰心丧气的,我对赚钱的要求并不高,我甚至这样想:村子越小,我们碰上警察的机会就越少。
我为演员们一一梳妆打扮,秩序井然地走进村子。很遗憾,我们缺少维泰利斯这支短笛,我也没有他那军乐队队长的堂堂仪表,这样的仪表总是十分引人注目的;我没有他那样魁梧的身材和富有表现力的面容。相反,我身体弱小,脸上露出的不安多于自信。
我一边走一边东张张西望望,想看看我们这一行动所引起的反响。反响实在一般得很,人们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头去,没有任何人跟着我们。
我们来到一个小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喷水池,四周梧桐成荫。我拿起竖琴开始奏一曲华尔兹舞曲,音乐是欢快的,我的手指是轻巧的,然而我的心情忧伤,肩上仿佛背着千斤重担似的。
我让泽比诺和道勒斯跳华尔兹舞,它们立刻遵命,踏着节拍旋转起来。
仍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瞧我们一眼。不过我看见有几个妇女在门口边织毛衣边聊天。
我继续演奏,泽比诺和道勒斯继续跳舞。
也许只要有人下决心向我们靠拢,只要有一个人走过来,那么第二个、第十个、第二十个也会接踵而来。
我徒然地弹奏着,泽比诺和道勒斯枉然地旋转着,人们待在家中,甚至不屑朝我们这个方向看上一眼。
真叫人绝望!
然而我并不绝望。我更加卖力地演奏,竖琴的弦都快要拨断了,声音在颤动。
突然有一个小孩,我看是刚学步的样子,离开他家的门槛,朝我们走来。
孩子的母亲一定会跟上来的,在母亲的后面,也许还有她的女友。我们会有观众了,我们会有收入了。
我唯恐吓跑了孩子,或者说为了把孩子吸引过来,我开始轻轻地演奏。
孩子摆动着两只小手,慢慢地走过来了。
他来了,他快到了,再走几步,他就走到我们身边了。
孩子的母亲抬头一看,发觉孩子不在身旁,感到十分惊奇和不安。
她立即发现了孩子。她没有象我希望的那样奔过来,只是喊了一声,孩子就乖乖地回到了她的身边。
或许这些人不爱好舞蹈,不管怎么说,那是很可能的。
我让泽比诺和道勒斯趴下,我自己则用前所未有的热情开始演唱。
哦,虚惰假意,冷酷负心的女人,
多少次啊,我发出过绝望的叹息;①
① 原文是意大利那不勒斯地区方言。
我开始演唱第二段的时候,一个身穿短外套、头戴毡帽的男人朝我们走来。
终于有人来啦!
我唱得更加起劲了!
“喂喂!”那人朝我嚷嚷,“无赖,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停止了歌唱。他如此吆喝我,真使我有点六神无主。我瞠目结舌,呆呆地瞧着他向我走过来。
“喂,你回答不?”他问。
“先生,您瞧,我是在唱歌呀!”
“你有在我们镇上演唱的许可证吗?”
“没有,先生。”
“如果你不想让我去告你状的话,你就滚吧!……”
“不过,先生……”
“应该叫我乡警先生,离开这里,臭叫化子。”
乡警!按我师傅的遭遇,我懂得违抗城市或乡村警察要付出的代价。
我不等他重复这道命令。按照他的吩咐,我撒腿就走,重新踏上我们来的时候所走的路。
“叫化子”!这名称加在我头上是不公正的。我没有乞讨过,我只是在唱歌,我干的活儿就是唱歌。
不到五分钟,我们离开了这个不太好客的、戒备森严的村镇。
几条狗跟在我后面。垂头丧气,愁眉苦脸,它们肯定懂得我们刚刚遇到的厄运。
卡比有时超在我前头,转过脸,用聪明的眼神好奇地瞧瞧我。换个别人,处在这个地位,早就要盘问我了。而卡比却受过良好的教育,接受过良好的训练,决不会给我出难题。它仅仅流露出好奇的心理,双颌因克制自己不让出声而颤动着。
当我们已经走远再也用不着害怕乡警的粗暴干涉的时候,我做了个手势,三条狗立即在我周围围成一圈,卡比在中间一动不动,它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
是给它们作出解释的时候了,它们在等我这样做。
“我们没有演出执照,”我开口说,“因此他们赶我们走。”
“那怎么办?”卡比晃晃脑袋好象在这么问。
“今晚我们要和满天星斗作伴了,到处都有我们的床铺,晚饭是吃不上了。”
一提起晚饭,我的伙伴们都嗷嗷地叫了起来。
我拿出仅存的三个苏来。
“你们也清楚,我们就剩这么一点钱了,如果今晚化去这三个苏,明天中午我们只好喝西北风了。我们今天已吃过饭了,为第二天着想是明智的。”
我又把这三个苏放回口袋里。
卡比和道勒斯顺从地垂下头去,泽比诺的脾气不是总那么好的,它的嘴也馋,所以它哼个没完。
我用严峻的目光瞧着泽比诺,仍然没法堵住它的嘴。我转身求助于卡比。
“给泽比诺解释解释,”我对卡比说,“好象它不愿听懂我的话。如果想明天吃一顿的话,我们今天的第二顿饭就得免了。”
卡比往它同伴身上踢一脚,争论似乎在它们中间发生了。
但愿人们不要因为“争论”一词运用在两只动物身上而觉得不合适。事实上,每一种动物肯定有它们各自特殊的语言。燕子窝做在屋檐下或门窗口,如果你曾经在这样的房子里居住过,那么你就可以肯定,这种鸟不仅仅在轻轻哼着小调。拂晓时分,它们吱吱喳喳叫个不停,那是它们在发表真正的演说,谈论严肃的事情,或者在卿卿我我,谈情说爱。同族的蚂蚁在路上相遇,触角相擦,如果你不承认它们正就休戚相关的事交换意见,那么你又以为它们在干什么呢?至于狗,它们不但会说话,还会认字。请看看它们吧!它们伸着鼻子,或者低着头闻闻地面、石子和灌木林。它们忽然在一簇青草或一堵墙前停了下来。我们在墙上什么也看不见,而狗呢,它们可以在那上面认出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是用我们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