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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买下今后五本书的 版权,这样每周都有一笔津贴。他们用这笔钱在劳佛恩(Laugharne)租下一间渔舍。那里多种语言混杂,主要是威尔士人后裔,混杂着荷兰人、英格兰人和西班牙人血液。按狄兰的说法,那是个小镇中的岛屿,有人在开始工作前就退休了,其他人似乎“像威尔士吸食鸦片的人,在天堂半睡半醒”。
对狄兰来说,劳佛恩简直就是天堂,又舒适又便宜,但唯一能把他们从贫困中解救出来的还是伦敦,而他对伦敦充满怨恨。在他看来,伦敦是个让死者不安宁的疯狂都市,“很多年我都不再想去伦敦。那儿的知识界头脑忙碌但一无所获;其魅力有一股山羊味;根本就没好坏之分。”
1938年凯特琳怀孕了。压力越来越大,最让他们担心的是账单。在给朋友的信中,狄兰写道:“贫困让我懒散而心灵手巧。我不是那种好天气的诗人,或抒情的妓女,或等待涓流的闪亮的小碗,或刮胡子时用豪言壮语破了相的男人;我喜欢有规律的餐饮,一张桌一把尺——和三支笔。”
在1939年二战前夜,狄兰出版了他的第三本诗集《爱的地图》,包括几篇超现实主义的短篇小说,其中十六首诗中大都是重写的旧作。在和凯特琳相好后的两年半时间,他只写了五首诗。
战争爆发,似乎是对狄兰本人及其诗歌权力的恶意攻击。幸好在体检时,医生诊断他患有急性哮喘而免去他服兵役。除了不去死,还要想法子活下来。而真正的麻烦还是债务,他必须凑够七十英镑,否则全家就要从鱼舍被赶出来。在英国著名诗人斯班德(Stephen Spender)的呼吁下,作家们终于凑够了一笔钱,渡过这一难关。
而战争带来电影特别是纪录片的繁荣,可谓绝处逢生。狄兰自幼喜欢电影,曾在校刊上发表过有关现代电影发展的文章。他在一家电影公司,找到份工作,周薪七英镑,后长到十英镑。除了写纪录片脚本外,还参加配音。战争期间,他先后写了十部纪录片。这一以视觉为主的新经验,为他的后期诗歌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使他从早期的抽象夸张的隐喻,转向一种更经济更精确更简朴的表达。
他们住在伦敦一个单间公寓,家徒四壁。在1942年的一封信中,狄兰写道:“有时候什么都没有挺好。我要的是社会,而非我自己,有个地方坐着有张床躺下;谁想要个丈夫和他拥有的东西呢?”狄兰白天忙着拍电影,晚上泡酒吧。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自食其力。
一天晚上,狄兰因压力过大,陷于疯狂状态,把部分诗稿撕碎扔进垃圾箱。第二天凯特琳翻垃圾箱,抢救那些诗稿。她感叹道:“狄兰腐败了,完全彻底腐败了。我可救不了他,如果他不能自救的话,就让他烂掉吧。”
战争结束了,继而是全面的经济萧条,很多人失业。英国广播公司(BBC)给作家和诗人带来一线生机。1946年8月《图画邮报》的一篇文章中,把诗人混进的BBC称作“啼鸟们的窝”。由狄更森(Patric Dickinson)主持BBC的诗歌节目,他把许多诗人伙伴召了进去,包括狄兰。但由于狄兰偶尔在播音时出现醉态,未能成为正式雇员。在诗人之笔的介入下,一种由BBC传遍世界的最优秀的英文应运而生。
狄兰整天叼着烟卷,挺着啤酒肚,明显发福了。据一个朋友描述,他晚上泡在酒吧里,被一帮崇拜者团团围住,他们伸着脖子捕捉只言片语。“我说,再来一扎。”他用来自腹部的低音说,一阵骚动,一扎啤酒很快就传过来。
1946年诗集《死亡与出场》问世,引起轰动,确立了他在英国诗歌界的地位。电影脚本和广播稿的写作,显然给他的诗歌带来变化——更清晰更透明了。特别是《十月的诗》,达到了一种悠闲与感观之美的平衡。这首诗孕育于战时,前后花了三年时间才最后定稿。
由于凯特琳对钱满不在乎的态度和狄兰在管账方面的无能,债台高筑。他们借酒浇愁,吵架成了家常便饭。而英国经济进一步衰退,犯罪率越来越高,打家劫舍,穷凶极恶。生活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狄兰开始求美国的同行,帮助他们全家移民到美国,“对一个赞助人来说易如反掌,他要么让我和家人在纽约过豪华生活,要么在德克萨斯州找个狗窝。我最想做的是朗诵,图书馆,或在哈佛讲学。”他让新方向出版社请他去美国,并试图在弗吉尼亚大学找工作。
在去大洋彼岸移民的等待中 ,狄兰度日如年。1947年初,他向英国著名的小说家格林(Graham Greene)求援,并附上他的电影剧本。格林回信说喜欢他的电影剧本。感谢之余,他请求格林给他更多的机会还债:“我自然会写比这好一百倍的剧本,毫无问题。除了恐怖故事我还能写别的,我心甘情愿。”
狄兰在BBC一周广播一次,除了写专稿外,他也朗诵自己的诗作。这一威尔士游吟诗人的传统,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他写道:“朗诵自己的诗如同从口袋里放出猫。你总是会怀疑诗的音步是否过重、过生猛草率,而突然间,当环绕在诗人的舌头上时,你的疑惑就会烟消云散。”播音就像写纪录片脚本一样提纯他的诗歌写作。清晰是广大听众的需要,虽然他在广播中声称不可能过于清晰,而其过于复杂化的风格一次次让他陷入混乱中。正是私人吟咏与公共宣读之间的对比与差异,让他解开诗歌表达中的某些结。
1947年1月,他从牛津写信给父母,告诉他们在新闻简报后是他主播的“今夜谈话”。很多人都觉得这节目有点儿古怪,特别是在新闻简报后。一封听众来信这样写道:“它一半热情,另一半让我想到的是从蒙昧主义者到装腔作势的人,从超现实主义喜剧演员到疯子。”狄兰全身投人工作中,几乎整整一年没写诗,而BBC付给他的工资又少得可怜。在BBC保留至今的档案中,多是他要钱的请求,未完成某项指定工作以及和财务部门吵架的记录。
一个牛津大学的历史教授是他的崇拜者,于是狄兰一家搬进他在牛津住宅后花园的小木屋。但喧闹和没完没了的借钱,让教授很快就厌倦了。而教授夫人玛格丽特(Margaret Taylor)却成为狄兰生命后期最大的恩人,尽管她和凯特琳不和,甚至吵过架(狄兰也站在凯特琳一边跟她争吵),她还是尽其所能帮助他们一家。为了避免相邻的冲突,她用自己的私房钱,在牛津郡乡间买下—栋农舍供他们居住。
狄兰把自己父母也接过来。他父亲体弱多病;母亲摔坏了膝盖,无法再照顾老伴。狄兰尽量呆在伦敦,很少回来,以逃避家庭和父母。家庭重担落在凯特琳肩上,她变得越来越暴躁不安。而财政状况每况愈下,狄兰不仅无法支付所得税,连日常开销都人不敷出。他自哀自怜:”这儿没什么可卖的。我的灵魂卖掉了,载的才智迷失了,我的身体东倒西歪了,孩子太小,我不能卖掉凯特琳,墙上唯一的照片来自《图画邮报》,我们的狗是杂种,猫是半只耗子。在这老房子里剩下的是贫困的小小欢乐。”
玛格丽特再次伸出援助之手。她不计前嫌,卖掉这栋农舍,用这笔钱在劳夫恩买下一栋叫船坞的房子,作为礼物送给他们。在漂泊多年后,狄兰一家终于在故乡安顿下来,他还在附近为年迈多病的父母租了个房子。狄兰对玛格丽特充满了感激之情,直到他生命的终点。
五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赤裸的死者一定会
与风中的人西天的月融为一体;
当他们的骨头被剔净而剔净的骨头又消失
他们的臂肘和脚下一定有星星;
尽管他们疯狂也一定会清醒,
尽管他们沉落入海也会再一次升起;
尽管恋人已失去爱情也不会失去;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在大海的曲折辗转下
他们长久地仰卧而不会像风一样消逝;
当肌松腱懈,在刑架上挣扎,
虽被缚于轮上,他们也不会崩溃;
他们手中的信仰被折成两段,
独角兽般的邪、恶将他们彻底刺穿;
整个身子裂成了碎片他们也不会屈服;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海鸥不再在他们耳畔啼哭
海涛也不再在海岸喧响;
曾经吹拂着花朵的地方不再有花朵
昂首迎候雨点的打击;
虽然他们疯狂,如钉子般僵死,
那富含特征的头颅从雏菊中崭露;
在太阳下碎裂直至太阳崩溃,
死亡也不得统治万物。
(韦白译)
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
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
死去的人赤身裸体
一定会与风中的人西沉的月融为一体;
骨头被剔净,白骨又流逝,
他们的肘旁和脚下一定会有星星;
尽管他们发疯却一定会清醒,
尽管他们沉落,沧海却一定会再次升起
尽管情人会失去,爱却一定会长存;
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
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
久卧在大海的波澜旋涡之下,
他们决不会像风一样消逝;
即便在刑架上挣扎得精疲力尽,
受缚于刑车,他们也决不会碎裂;
信仰会在他们的手中折断,
独角兽的邪恶也会将他们刺穿;
纵使四分五裂,他们也决不会崩溃;
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
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
海鸥也许不会再在他们耳边呜叫,
波涛也不再汹涌地拍打海岸;
迎着风雨昂首挺立;
尽管他们发疯,僵死如钉,
人类的头颅却会在雏菊丛中崭露;
在阳光下碎裂直到太阳陨落,
死亡也一统不了天下。
(海岸 傅浩 鲁萌译)
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死者赤裸他们将
与风中人西边月合一;
当他们骨头剔净消失,
他们肘边脚下会有星星;
尽管发疯他们会清醒,
尽管沉入大海他们会再升起;
尽管失去恋人爱情依旧;
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在大海的九曲回肠下
他们久卧不会如风消失;
在刑架辗转精疲力竭,
绑在轮上,他们不会碎裂;
在他们手中信仰会折断,
独角兽之恶穿透他们;
四分五裂他们不会屈服;
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没有海鸥在他们耳边叫喊
或波浪轰击海岸;
花吹落处不再有花
昂头迎向风雨;
尽管发疯彻底死去,
那些人击穿雏菊崭露头角;
闯入太阳直到太阳碎裂,
而死亡也不得称霸。
(北岛译)
我选用的三种译本,各有千秋。就整体风格而言,韦白和海岸等人的译本过于松散,带有明显的翻译体痕迹。先让我们来看看第二段中比较简单的三句:尽管他们疯狂也一定会清醒,/尽管他们沉落入海也会再一次升起;/尽管恋人已失去爱情也不会失去;(丰白译)尽管他们发疯却一定会清醒,/尽管他们沉落,沧海却一定会再次升起;/尽管情人会失去,爱却一定会长存;(海岸等译)尽管发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