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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华蓉也出差过两次。华蓉走到哪里,老五的电话就追到哪里。有时华蓉遇到什么事,也会打老五的手机。牵挂老五和被老五牵挂成了华蓉生活中极其重要的内容。
但是老五仍然是一个谜。华蓉对他知之甚少。好在华蓉也想通了,华蓉想,你不想我见你的面,你不想我知道你的事,你不想我了解你的为人,你什么事都只是说说而已,但这都无所谓,只要你天天给我电话,只要你牵挂我关心我,便已足够。
暑假期间华蓉没有回家。虽然父母从远方打来电话,劝她回家来休息几天,但华蓉没有答应。华蓉一来觉得过年反正要回去,二来她也想利用暑假,把手上的项目做完。华蓉心存一丝希望,那就是老五如果考试完,万一来真的要约她出门,她不能因为项目在手而导致去不成。所以,她得抢时间完成了再说。不过,这样的隐情,华蓉自然对谁也不会说。就是对老五,她也只字未露。
但老五却回家去了。华蓉只知道他回湖南,但是湖南的什么地方呢?华蓉却全然不知。因为老五没有说,华蓉也就懒得问。其实华蓉顺便问一声也没什么,说不定老五也正等着她问,但华蓉却想,如果你想要让我知道,你就会主动说。她一点也没有想到,也可能老五会想,如果你想知道,你就会主动问。
老五在老家,时断时续地给华蓉打电话。更多的时候是华蓉打过去。有时候老五在打牌,有时候老五在跟人唱歌,华蓉多半只能匆匆讲几句话。连着几次下来,华蓉觉得老五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心里便有些不快。
有两天,华蓉试着不打电话,想看老五会不会打过来。结果老五竟然没打。华蓉心里酸酸的,满不是滋味,只好还是自己打过去。料想不到老五却没有开机。
华蓉因此而难过了一天。华蓉想老五你太过分了。你明知我等你的电话,你却故意不打过来。
好在当晚老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老五说你前两天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华蓉说你不是也没有给我打吗?老五说,我这边家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华蓉说,我昨天给你打了,你没有开机嘛?老五说,哦,昨天呀,我跟朋友进山里玩去了,手机没了电。华蓉心里委屈得慌,但又不好说什么。老五见华蓉不说话,便说,你不要这么小心眼好不好?华蓉说,我怎么小心眼了?我又没说什么。老五说,算啦,要是为这种小事也弄得不愉快,不值得。
这天,华蓉独自坐在沙发上流眼泪。
华蓉想,难道我真的是在恋爱?难道我对这个老五已经动了感情?尽管一切都不可能,为什么我会为他的电话来与不来而激动和难过呢?难道我真是太寂寞,太孤独了,需要一份慰藉,以及需要一份牵挂?甚至也不管是什么人给予的,对方出的什么招式都不想弄清楚,就紧紧抓着不放手?难道就这些电话便可打乱我全部生活的阵脚?
华蓉知道自己陷入情感迷途,她困惑而且不安。从理智上,她知道老五用这样的方式同她交往有悖常规,不可思议,至少在诚意上出了一点问题;可从感情上,她却摆脱不了自己的需要。她需要老五的电话,需要听到老五的声音。她承认她已经是老五的手下败将。
此后的时间,华蓉都是在一种又快乐又痛苦之中度过的。老五在电话里无论说什么都让她快乐,而放下电话后,一种对老五的无从了解又让她痛苦。华蓉反反复复地回忆与老五从认识到来往的整个过程。她想事情的开始是那么自然,而到了后面却令她觉得诡异。华蓉甚至生出一种恐惧:老五是不是和他的哥儿们拿她作个试验?
一天,老五终于在电话里说,他马上启程回学校。华蓉说,是哪一趟车,我去接你。老五说,算啦,大热天的,我打个车就行了。华蓉说,你回来就给我电话,我们一起吃个饭?老五笑道,难道我不吃你这顿饭你就过不下去?华蓉揣摸了一下他的话意,然后坚定地说,你说得对。老五仿佛停顿了片刻,然后说,来了再说吧。
老五并没有说吃不吃饭的事。这天夜里,华蓉在梦中见到一个人,高个子,大眼睛,很洒脱的一副神态。华蓉觉得他就是老五,于是拼命地叫着,跑到他面前大声地跟他说话。对方一片茫然,无论华蓉说什么,他都面无表情。原本很清晰的面孔就在那茫然和冷漠中渐渐模糊掉了。
华蓉不由大声地叫着,老五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回答,那人已经远去。华蓉突然就醒了。朦胧中的华蓉记起了自己适才的叫喊。华蓉静了静心,然后对自己说,我不在乎你是谁,但我一定要见你。
十九
便是从这天起,老五的电话突然没了。华蓉打老五的手机,老五没有开机。老五的手机是华蓉联系老五唯一的渠道。手机不通,华蓉便没有任何办法。第一天华蓉有些不悦,心道你居然不给我打电话!第二天华蓉就有些烦,心又道,你再打电话来,看我理不理你。第三天华蓉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华蓉想,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什么意思呵你!
一个星期过去了。老五依然没有电话打来。恰巧这一连几天,华蓉吃饭看报时,都看到报上登有什么什么地方汽车坠崖、什么什么江上轮船遇险的消息。那些黑色的标题,令华蓉心惊肉跳。
华蓉的屋里又变得一片死寂。晚上十点,华蓉就开始紧张,开始浑身出汗,有时还会手足发抖。她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守到电话机前,眼巴巴地望着电话。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度过这漫漫的长夜。
但电话也像死了一般,连一声呼吸也不发出。焦急、烦躁、不解以及思念、期盼、担忧就一起冲上来折磨着华蓉。
暑假结束,学校业已开学。老五却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华蓉进入了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她不停地在老五住的教工楼前徘徊。她试图引起过往人们的注意。她想或许这中间会有老五,或许有老六以及他们光协的什么人,如果老五有什么事,他们看到她,一定会上前来对她说的。
但是华蓉依然没有得到老五的任何信息。
华蓉觉得自己心理上已经承受不了老五的这份突然失踪。不管怎么样,她都想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华蓉决定放下自己的矜持,上门去找老五。
华蓉便去了教工楼。这是华蓉第一次进这幢楼。楼很旧,还是大跃进的时候老师和学生为证明自己的能力突击抢建的。墙壁上四处斑驳,墙角的水泥被磨损掉了,里面的红砖都祼露了出来。
看楼的是一个老头。电话就在他的旁边。华蓉盯着那部电话,心想老五就是用它给我打过无数次电话么?想到这点,华蓉便有些百感交集。老头见华蓉看着电话发呆,便上前询问华蓉找谁。华蓉说找一个外号叫老五的人。老头摇头说没听说过。华蓉又说或者老六也行。老头有些不耐烦,说老七老八都不知道。华蓉说,我有急事找他,他的大名叫马驰。老头说,马屎?还牛粪哩。拿我开什么心?华蓉只好拿出自己的证件给老头看,说我是计算机学院的教授,有急事找这个学生。老头说这里面住的学生没几个,主要是青年教工。华蓉说,不管是学生还是教工,找到他就行。老头说,没头没脑你叫我哪找?华蓉说,就是一到晚上十点就来打电话的年轻人。老头说,来打电话的都是年轻人,我哪晓得你要找的是哪个?
华蓉拿这个老头无奈。于是站在门口,向那些进来出去的年轻人询问。华蓉询问了至少十个以上,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老五,也没有一个人知道马驰。连老六也没人知道。华蓉一派茫然,她想这是怎么回事?
华蓉十分沮丧,那种沮丧的感觉几达极致。仿佛一直正常运转的地球,此时突然错了位。这样的错位令一向理智一向独立的华蓉不知所措。华蓉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迷宫,到处是路,却不知道应该走哪一条。于是她心里又有些恨老五。恨他这么长时间什么都不告诉她,以致她想找他时,却一点线索都没有。老五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根本就在躲着她?更或老五从一开始就只是逗她玩玩?华蓉有些六神无主。华蓉也有些心力交瘁。
但华蓉宁可相信老五出了什么意外的事,也不愿意相信老五只是拿她开涮。华蓉想,如果前者是残酷的话,后者则未免可怕。想过后,华蓉又自我安慰,生活既不至于这么残酷,也不至于这么可怕吧。
华蓉再一次到教工楼。那老头依然一脸严肃地守在那里,他俩眼直勾勾地盯着华蓉,令华蓉感到阵阵心虚。
华蓉问老头,最近这楼里有没有年轻人出什么事?这一回老头的话闸还真打开了。老头说,这楼里最近是有些邪,一连出了两桩大事。华蓉忙问什么事。老头说,一个年轻人在餐馆和朋友聚会喝酒,喝多了,跟人打架,受了重伤,听说成了植物人;另一个年轻人,从家返校时,在车上看到有人偷东西,就去抓小偷,结果人家小偷是成帮的,几个人上来对付他,他小偷没抓着,倒叫人杀得浑身是伤,送到医院,听说没进病房就断了气。
华蓉立即呆掉了。她想,难道这两个人中间会有一个是老五?想过又想,当然,这两个人中间当然有一个是老五,要不他怎么不见了呢?
一种无边的疼痛开始撕裂华蓉。
老头继续说,最怪的是,这两桩事都在一天里发生。一个是英雄,一个是混蛋。你说这楼是不是有些邪?昨天学校还说打算今年把这楼拆了,盖新房子。我看也是该拆了。
老头后面说些什么,华蓉几乎没有听清楚,她神情有些恍惚。华蓉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进门连鞋都没有来得及换,便软倒在地。
二十
华蓉大病了一场。她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什么东西都不吃,什么话也不说。她的一个博士生发现她一个人病倒在家,忙打110求救。救护车当晚就出现在楼下。王志强和梅芜听到楼道里人声喧哗,出门打探,方知生病的人是华蓉。
华蓉已是面无人色。见到她的王志强和梅芜都吓了一大跳。梅芜哭道,华蓉,才几天没见,你怎么成这样了?两个人便随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华蓉在医院急救了三天。天天噩梦缠身,心口痛得死去活来。两个浑身血淋淋的人不停地在远处朝她手舞足蹈。他们都对着华蓉叫喊,快来救我,我是老五。华蓉挣扎着想要走近一些,但却怎么都挣扎不起来。华蓉于是也喊,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
后来华蓉听到有人哭泣,华蓉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哭。于是她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后的华蓉第一个看到的人竟是她的母亲。华蓉很惊讶。然后她看到自己头上悬着的输液瓶子。华蓉这才明白,她生病了。华蓉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人便缓解了过来。
华蓉的父母是接到梅芜的电话赶过来的。华蓉的哥哥和姐姐也赶来了。老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华蓉怎么回事。华蓉知道自己的病因,但她没有办法说出口。华蓉只是说,可能赶项目太狠,累倒了。华蓉的母亲便使劲抱怨王志强,说他们不该让华蓉有这么大的工作量。王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