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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本身而言,我和警察局从来不发生任何关系的!
而且为什么恰好是今天?“他痛苦而困惑不解地思索着。”上帝啊,但愿快点儿吧!“他本想跪下来祈祷,但是连他自己也笑了起来——不是笑祈祷,而是笑自己。 他急忙穿上衣服。”完蛋就完蛋吧,反正都一样!把袜子也穿上!“他突然想,”踩在尘土里会弄得更脏,血迹就看不出来了。“可是他刚刚穿上,立刻又怀着厌恶和恐惧的心情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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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一下子把它拉了下来。 脱下来了,但是一想到没有别的袜子,又拿过来穿上,而且又大笑起来。“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一切都是相对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形式而已,”他匆匆地想着,并没完全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可是他浑身都在发抖,“瞧,这不是穿上了!结果还是穿上了!”然而笑立刻变成了悲观绝望。“不,我受不了……”他不由得想。 他的腿正在发抖。“由于恐惧,”他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 由于发烧,头又痛又晕。“这是耍花招!
这是他们想耍个花招引诱我,忽然迫使我中他们的圈套“
,他走到楼梯上,还在继续暗自思忖。“糟糕的是,我几乎是在呓语……我或许说漏嘴,说出些蠢话来……”
在楼梯上他想起,所有东西还都藏在墙纸后面的窟窿里,“可能是故意要等他不在家里的时候来这儿搜查。”想起这件事来,他站住了。可是悲观绝望和对死亡的犬儒主义态度——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忽然控制了他,因此他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去。“不过但愿会快一点儿!……”
街上又热得让人无法忍受;这些天里哪怕能下一滴雨也好哇。 又是灰尘,砖头,石灰,又是小铺和小酒巴里冒出的臭气,又是随时都会碰到的醉鬼,还有芬兰小贩和几乎快散架的破旧出租马车。 太阳明晃晃地照射到他的眼睛上,照得他头昏目眩——一个正在发烧的人在阳光强烈的日子里忽然来到街上,通常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走到昨天去过的那条街道的转弯处,他怀着痛苦而又十分担心的心情望了望它,望了望那幢房子……立即就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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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开了。“假如问我,说不定我就会说出来”
,他走近办公室时,心里想。办公室离他住的地方大概有四分之一俄里。 办公室刚刚搬进这幢新房子四楼上的一套新住房里。 那套旧房子,他曾经去过一次,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走进大门,他看到右边有一道楼梯,有个好像庄稼汉模样的人,手拿户口簿,正从楼梯上下来:“这么说,是个管院子的了;这么说,这儿就是办公室了,”他猜想是这样,因此就上楼了。 他不想问人,什么也不想问。“我进去,跪下,把什么都说出来……”走上四层楼时,他这样想着。楼梯又窄又陡,上面尽是污水。 四层楼上所有住房的厨房都冲着这道楼梯大开着门,几乎整天都这么开着,因此极其闷热。 腋下挟着户口簿的管院子的人、警察局里送信的信差、以及有事上警察局来的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有的上来,有的下去。 办公室的门也大开着。 他走了进去,在前室里站住了。 有好些庄稼汉模样的人都站在这儿等着。 这里也闷热得让人简直无法忍受,除此之外,这些新油漆过的房间里用带臭味的干性油调和的油漆还没完全干透,那股新油漆味直冲鼻子,让人感到恶心,稍等了一会儿,他考虑,还得再往前走走,到前面一间屋里去。 所有房间都又小又矮。 强烈的急不可待的心情促使他越来越往前走。 谁也没注意他。 第二间房间里有几个司书正在抄写,他们穿的衣服也许只比他的衣服稍好一些,看样子都是些古里古怪的人,他去找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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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你有什么事吗?”
他把办公室送去的通知书拿给他看了看。“您是大学生?”那人看完通知书,问。“对,以前是大学生。”
司书把他打量了一下,不过毫无好奇的样子。 这是个头发特别蓬乱的人,看他的眼情,仿佛他有个固定不变的想法。“从这儿什么也打听不出来,因为对他来说,什么都一样,”拉斯科利尼科夫想。“往那边去,找办事员去,”司书说,用手指往前指了指最后那个房间。他走进这间屋子(按顺序是第四间)
,房间狭小,里面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比那些房间里的人穿得稍微干净些。 来访者中有两位女士。 一个服丧,穿得差一些,坐在办事员对面,正在听他口授,写着什么。 另一位太太很胖,脸色红得发紫,脸上还有些斑点,是一个惹人注意的女人,她衣着十分华丽,胸前佩戴着茶碟那么大的一枚胸针,站在一旁等着。拉斯科利尼科夫把自己的通知书递给办事员。 他匆匆看了一眼,说:“请等一等,”于是继续又为那位穿孝服的太太口授。他较为畅快地舒了口气。“大约不是那件事!”他精神渐渐振作起来,为不久前自己的那些胡思乱想感到惭愧,竭力鼓足勇气,镇定下来。“只要说一句蠢话,只要稍有点儿不小心,我就可能会出卖自己!嗯哼……可惜这儿空气不很流通,”他又补上一句,“闷得慌……头晕得厉害……神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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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心烦意乱,思绪混乱极了。他害怕不能控制自己。他竭力想用什么别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随便想点儿什么别的、完全不相干的事,但是他做不到。 不过,那个办事员却引起他很大的兴趣:他总想根据办事员脸上的神情猜出什么来,弄清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这是个很年轻的人,二十一、二岁,生着一张黝黑的、机警善变的脸,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一点,衣著入时,像个纨绔子弟,头发在后脑勺上平分,梳得整整齐齐,厚厚地搽了一层油,那些用刷子刷得干干净净的白皙的手指上戴着好几枚戒指,有镶宝石的,也有不镶宝石的,坎肩上挂着金链,他甚至还和来这儿的一个外国人说了两句法语,说得还算可以。“露意扎。 伊万诺芙娜,您坐下啊,”他对那个衣着华丽、脸色红得发紫的太太说,她一直站着,好像不敢自己坐下,虽然在她身旁就有把椅子。“Ich
danke!“她说,于是轻轻地坐下了,身上的绸衣发出一阵的唰唰响声。她那件饰有白色花边的浅蓝色连衫裙,像个大气球样在椅子周围扩散开来,几乎占据了半间屋子。 散发出一股香水味。 不过那位太太明显感到不好意思了,因为她占了半个房间,身上还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香味,虽然她羞答答地、同时又涎皮赖脸地微笑着,可是明显地感到局促和不安。那位服丧的太太终于办完手续,站了起来。 忽然,随着一阵橐橐的脚步声,雄赳赳地走进一个军官来,他走路的姿态很特别,不知怎的,每走一步,肩膀就扭动一下,进来后,他把缀有帽徽的制帽往桌子上一扔,随即坐到了扶手椅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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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胖太太一看到他,立即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特别高兴的神情向他行了个屈膝礼,可是军官一点儿也不注意她,她却已经不敢当着他的面再坐下去了。他就是分局的副局长,两撇浅红褐色的小胡子平平地伸往左右两边,五官小得出奇,但是除了有点儿傲慢无礼,脸上并没什么特殊表情。 他有点儿怒气冲冲地斜着眼睛瞅了瞅拉斯科利尼科夫:他穿的那身衣服实在是太破太脏了,而且虽然他的样子让人瞧不起,他的神情气派却与他的衣着并不相称。 拉斯科利尼科夫由于不够谨慎,竟毫不客气地直瞅着那个军官,而且瞅的时间太久了,后者甚至觉得是受了侮辱。“你有什么事?”他大喊一声,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他那闪电似的目光下竟然不会惊慌失措,这使他感到非常惊讶。“是你们叫我来的……有通知书……”
拉斯科利尼科夫很随便地回答。“这是件追索欠款的案件,向这个大学生,”办事员放下手头的公文,慌忙说。“这就办!”他把一个本子扔给拉斯科利尼科夫,把一个地方指给他看,“您看看吧!”
“欠款?
什么欠款?“拉斯科利尼科夫想,”不过……看来好像不是那件事!“他由于喜悦而颤栗了。他忽然感到心里说不出的轻松,轻松极了。 简直是如释重负。”先生,通知是让您几点钟来的?“中尉大声叫喊,不知为什么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受了侮辱,”让您九点来,但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一刻钟前才把通知书交给我,”拉斯科利尼科夫扭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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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高声回答,他也忽然出乎自己意外地大发脾气,甚至对此感到有点儿满意。“而且我有病,发着烧还来了,这还不够吗?”
“请不要大声嚷!”
“我并没大声嚷,而是平心静气地说话。您却对我大喊大叫,可我是个大学生,不允许别人对我高声叫嚷。”
副局长气得暴跳如雷,最初那一刹甚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从他嘴里只是飞出一些唾沫,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请您住——口!
您是在政府机关里。不要出——出——言不逊,先生!“
“您也是在政府机关里,”拉斯科利尼科夫高声大喊,“您不但大喊大叫,而且还在抽烟,可见您不尊重我们大家。”拉斯科利尼科夫说完这些,心里感到有说不出来的快乐。办事员面带微笑瞅着他们两个。 脾气暴躁的中尉显然无言以对。“这不关您的事!”最后他高声叫嚷,声音高得有点儿不太自然,“现在请提出向您要求的书面答复。 让他看看,亚历山大。 格里戈里耶维奇。 有告您的状子!您不还钱!看,好一头雄鹰,好神气啊!”
但拉斯科利尼科夫已不再听了,急忙一把抓过诉状,赶紧寻找谜底。 他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还是没看懂。“这是什么?”他忙问那个办事员。“这是凭借据向您追索欠款,您必须或者付清全部欠款,连同诉讼费、逾期不还的罚款以及其他费用,或者提出书面答复,说明什么时候可以还清欠款,同时承担义务:在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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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还清之前不离开首都,同时也不得变卖和隐藏自己的财产。债权人却可以变卖您的财产,并依法控告您。“
“可我……没欠任何人的钱啊!”
“这可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收到一张逾期未还并且拒付的、一百十五卢布的借据,要求追索这笔欠款,这张借据是您于九个月前交给八等文官的太太、扎尔尼岑娜寡妇的,后来又从扎尔尼岑娜寡妇手里转让给了七等文官切巴罗夫,我们正是为了这件事请您来作答复的。”
“她不就是我的女房东吗?”
“是女房东,又怎么呢?”
办事员面带同情和宽容的微笑看着他,同时又有点儿洋洋得意的样子,好像是在看着一个涉世未深,刚刚经受锻炼的雏儿,问:“现在你自我感觉如何呢?”但是现在什么借据啦,什么追索欠款啦,这些与他有什么相干,关他什么事呢!
现在这也值得担心,甚至值得注意吗?
他站在那儿,在看,在听,在回答,甚至自己提出问题,但是他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