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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瑞芹还是那个样子吗?我激动得几乎一夜未眠。
一觉醒来,外边一地的阳光。今天三店开张。我的心情如这天气一样好,去三店的路上,我的心像放飞的鸟,无所顾忌地东突西奔,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片喜庆,浓密的深绿,淡绿的榆树、白杨,把庞大的枝头擎在晴朗高爽的天上……
吴瑞芹搭乘送货的车到了西寨子村。她在往下卸货时,我正在给她布置卧室。柜台里的小库房,挪出一半放了张床,简单地裱了裱墙壁,从今后这就是吴瑞芹的窝了。
我在门口只看了一眼吴瑞芹的背影,就感到非常失望,她无法和琳琳比,更不在林英英档次上。她仍然是那个样子,穿得土,长得土,而且更瘦了,不过个子长高了。我只和她礼节性地打个招呼,没有表示出一点热情。老妈白了我一眼,大体意思是你挺自高自大的。就这意思,没错。
没有了激情的相处,我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顾形象,更不顾面子,我常和她比干活。吴瑞芹表面上看不出和我比,可外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拚命。每次相比,我竟然都落在下风,没有比过她。她做工很麻利,不能不让我佩服。
有了三店,我再也不觉得无聊了,干完了爷爷指派的活儿,我就扎到店里,即使插不上手,心里也充实。吴瑞芹的适应能力很强,没几天,她就胜任了自己的职务,完全像个老手了。
没多少日子,我就看出些猫腻,凌嫂子像使唤丫环一样指使吴瑞芹。在外人看来这是很没人性的。但吴瑞芹好像并不在意这个,她把所有的活儿干的漂漂亮亮的,所以,她的人气儿不断上升,口碑也越来越好。对凌嫂子的所作所为,我却越来越愤愤不平。打狗还得看主人,吴瑞芹好歹也是我的同学,而且还是我家的亲戚,凭什么要受她的气?想是这么想,可我言语中并不敢流露,只能另外一种方式渲泄:每当凌嫂子发号使令,我就抢先去做,并没有理会那时吴瑞芹的尴尬。
我敢说,总有一天会出事,吴瑞芹不会忍耐太久,我就不信她不会爆发,鲁迅不是说过嘛,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可这个黄毛丫头也太有耐心了,不仅如此,她还能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不知什么时候,吴瑞芹在花墙外栽上了两株金银花。她的这个举动,改变了一点我对她的看法,因为南坡中学的花墙上,也结满了金银花朵,现在正是花开旺盛的季节,如雪似玉。吴瑞芹移栽的花苗上还顶着十几朵初绽的花蕾,羞答答的,但却极其鲜艳。她还有台收音机,一早一晚都有歌声从她的小屋飘荡出来。可以断定,她活得很舒心,她并不无聊。
而我是极其无聊的,尤其是晚上,还会伴生着无尽的孤独和伤感。我天天盼望村子里放电影,有电影的日子像过节。
可是对于吴瑞芹来说,有电影的日子却是受难,是她高度紧张的时刻。傍晚时店里会出现好多陌生人的面孔,都是三里五村来看电影的,他们来得这么早,绝不只是来看电影。每次放电影,村里村外都会发生一些治安事件,如草垛起火、失盗、打架等。
吴瑞芹没看过一场电影,而凌嫂子却是个电影迷,有电影的晚上吴瑞芹的神经就会高度紧张,这一夜她绝不会睡踏实了。
我对三店渐渐没了兴趣,而干的活儿却越来越重,地里的活儿几乎做遍了,我感觉自己快要成为地道的庄稼汉了。都怪老妈,要不是她的授意,爷爷绝不舍得让我出力。到如今,我已经感觉异常的劳累了,人也黑了瘦了,并且开始染上一身的乡野习气:说粗话成为家常便饭,还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与邻里争执,有时还会动粗,我常怀疑有人破坏我家地里的庄稼。至于我的形象,更不堪描述,头戴苇莲(草帽),身穿旧衣裳,敞胸露怀,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在腰里别一条灰不溜秋的毛巾,肩上不是扛着锄头就是撅着篓子。这可不是当初我想像和期待的田园生活,一点不浪漫。而对于书本讲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句话,我认识得非常到位了——原来就这么简单。
有时候忽然怀念起学生时光,我就会在晚饭后到店里去一次,和瑞芹说说话。吴瑞芹对我的态度,仍然是当初在班级里的那样,敬而远之,而且现在更严重了,因为我头上多了另外一道光环:雇主。
在我心中,爷爷是个怪癖老头儿,除了抽烟,没别的嗜好。他不像村里其他老人那样喜欢扎堆儿,他只是干活儿,除了干活,不会别的。晚上一个人在院里坐着,有滋有味地抽旱烟。老爷子的话奇少,一天也说不了几句,不像老妈,总是喋喋不休,我挺服他的。他不喜欢我晚上出去,去三店也不行,只准陪他坐,哪怕只坐一会儿,然后回屋去写我的日记。
一老一少的日子太沉闷了,本来不应该这样的。我知道爷爷的一生有许多精彩的故事,总盼望他讲出来,可他从不提过去的事儿。我断定人要是老了,连回忆也懒得去想。可是他不讲不等于我不知道,爷爷的传奇早已不是秘密,他年轻时的辉煌已经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上了,谁也抹不去。他戎马半生,做过国共两军的高官,但因为是先国后共,所以,他就只能呆在山沟里了,而他的许多老战友如今正享受着荣华富贵。爷爷的威望很高,在村子里德高望重,而且还举足轻重。也许正是因为有着这样复杂的背景,他老人家才低调,保持着沉默。我自信骨子里也有爷爷的钢和直,有他坚强不屈的基因,这种高贵的基因铸就了我的自信,使我对生活充满了偏执的爱。
爱是个复杂的字眼儿,我收集的爱的信条里,有许多爱的词组,仁爱、博爱、挚爱、衷爱、恋爱……我应该属于……现在想来,应该属于乱爱的那种,爱的太傻。
这份爱中当然少不了少年萌动的情爱,它的力量是最大的,常常拨动着我每一根神经,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儿来。比如我最近对电影没了兴趣,而对三店的吴瑞芹有了感情。她窗子里透出的灯光,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这个磁场非常神秘,搅得我心神不宁。吴瑞芹不仅仅是吴瑞芹,她还是我光怪陆离的中学时代,我不会放弃与她接近的。当别人都去看电影时,我就躲进三店的门里,和她聊到电影散场。
吴瑞芹的小屋是温馨的,她的物品完全遮盖了屋里的单调,坐在她的小床上,我感觉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其实屋子里除了女孩子的衣物,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她已经不像刚来时的拘谨,只是多了些疲惫,但只要看到我,这些疲惫也会一扫而光。吴瑞芹每次和我说话都很规矩,与我形成强烈的反差。我是坐不住的,常常站起来在她身后转悠,而她却能始终一个姿势坐到底。
女大十八变,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吴瑞芹变得好看了,她的好看并不是容貌上的,是脸上自如的笑和得体的语言和动作。在她面前,我越来越觉得不自在,少了许多自信,不敢正视她的眼。我发现她并不是我印象中的土掉碴的女孩子,她比别的女孩新潮。那个年代,在乡下,胸罩是稀罕的,吴瑞芹却用上了,而且拥有不同花色的胸罩和胸衣。与她在一起时,我的目光常常不自觉地停留在这些物品上,后来我还大胆地盯视她衬衣里隐约的凸起。但我绝不会产生非份的想法,我不能亵渎她的美丽,我们之间还要保持一份矜持,身份和地位是看不见的分水岭,不承认它不行。
我们谈话没有主题,海阔天空,瞎侃一通。
海阔天空的话题中多是理想与抱负,更多的是探讨读书与升学的问题。我们最一致的观点是:还是读书好,在社会上太累。吴瑞芹更热衷于这个话题,她中考的分数很高,可以升重点高中的,可她的母亲却剥夺了这份权利,因为她还有三个弟弟上学,供不起。吴瑞芹并不甘心,她仍然没有放弃读高中的念头,小屋的桌上和床头散乱地堆放着中学课本,这里边还有高中的课本。我说你真得这么想读高中啊,她说那当然了,只有读书时我才能找到快乐。这丫头竟然这么执著和高尚。
此后我再去看她时,总会捎些自己用过的书本,有时也带一些好吃的给她。我的书本令吴瑞芹很惊奇:“你挺爱护课本的,这么新,一点儿不像用过的。”
我和吴瑞芹刚刚有了个良好的开端,她却出事儿了。
出事的祸源仍然是电影。那晚散了电影后,有人发现三店异常,大家马上意识到不妙,冲进去后,看到吴瑞芹昏倒在柜台外的货架子旁。我和爷爷赶到三店时,凌嫂子已经招呼人把吴瑞芹送往南坡卫生院去了,随后赶来的老妈是和公安一起到的,他们真的很有办案水平,不到两个小时,就把事情理出了头绪:两个外村的男人进屋抢劫,吴瑞芹和他们拚了命。这个线索是村里人提供的,他们说亲眼看到的。
可是他们当时为什么不去帮忙?说不清。
我去医院探望吴瑞芹时,已经过了三天,是老妈安排的,她的本意是不准我们家里的人去探视,怕到时发生不愉快的争执。
这件事情导致的后果是老妈丢了官,还陪了一笔钱,吴瑞芹则结束了她的“上班”生涯回老家去了。后来听说她学了理发,在村子里开了个理发店。
好在三店并没有改变性质,仍然由我们家经营,只是苦了老妈,她白天靠在三店,晚上却要返回南坡的家照顾弟弟。爷爷说搬回来吧,让小亭子(我的小弟)走读就行了,老妈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反对。那些日子家里的气氛很压抑,老妈的脾气也特别坏。姐姐回来的次数增多,她越来越像家的主人了,好多事情都是她最终定夺,最后回来那次,姐找我谈话,说:你该上学了。
正文 十九、高中一年级
为什么偏要上学?我刚刚适应了没有书本的生活,刚刚有了点成人的感觉,刚刚对自己说了算,却又要回到围墙里去。可我别无选择,她们的口气不容置疑。
姐姐托了好多关系才把我落实了,去的学校是十一中——南坡高中,普通高中。
姐反复训导说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混了,否则现在的生活就是你未来的写照,拉锄钩子就是你的下场。你还有三年的时间转变自己,三年后,我可帮不了你。
三年,好久远啊。
说到情深处,姐动了真感情,把她为人处事的哲学全兜售给我,总结起来,是几个要和几个不要:一定要和周围的人友好相处,对老师要尊敬,因为老师为我们付出着血汗;一定要对同学有礼貌,因为他们如同亲兄弟一般,他们会给你安慰与快乐,给你以帮助与支持。一定要学会忍和让,你能和他们在一起,成他们中一员,你应该觉得幸福。……绝对不要去打扰学习优秀的人,也绝对不要招惹那些不上进的差生儿,不要瞧不起没有学历的老师,在任何地方遇上他们,都要恭敬地问好,不要……
我听得不耐烦,截住她的罗嗦:“姐你怎么越来越像……老妈了。”我知道这句话会深深伤害她。姐气得脸色铁青,恼火地盯着我,眼晴里折射着极度的伤心与无奈。她站起来想离开,却又坐下了,望着我不说话,我一边胡乱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垂着脑袋说我懂,你说的再多也没用,我知道怎么做能对起大家。
姐张了张嘴,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