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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大人笑道:“自家兄弟,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今儿大伙儿也累了,早点回营去吧。”
军士们顿时一个个喜笑颜开。立即就有人牵过马来,道:“大人请上马。”
佟大人接过马缰,忽然皱了皱眉,道:“都别说话!”
军士们立即紧紧闭上了嘴。
街边一处胡同口里,似乎传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佟大人道:“你们两个,过去看看。”
胡同口的墙角下,躺着一个女人。
一名军士惊叫道:“是芙蓉姑娘!原来那个和尚是想打芙蓉姑娘的主意。”
佟大人道:“芙蓉姑娘?她是什么人?”
军士道:“是个卖艺的。”
佟大人道:“看来,她的名头不小啊,你们都知道她?”
军土道:“大人您是刚回京,所以不知道,这芙蓉姑娘来京里已有好几天了。她的舞跳得极好,好多大酒楼都请她去呢。”
佟大人“哦”了一声,走过去弯下腰看了看,伸指在她肩头点了两下,道:“来人,扶她起来。”
“谢大人为小女子解穴。”芙蓉自己站了起来,深深一福,道:“请问大人高姓大名?”
佟大人淡然一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芙蓉道:“大人搭救之恩,容当后报。”
佟大人点点头,道:“今日之事,我也是恰逢其会,谈不上什么搭救之恩,只是姑娘为何不顾宵禁之令,深夜里独自一人出门呢?”
芙蓉抬起头,直视着他,道:“醉仙楼的老爷们要看小女子的剑器舞.一直到宵禁后酒宴才散。”
佟大人转开目光,淡淡道:“夜已很深了,姑娘住在哪里,要不要佟某送你一程?”
芙蓉浅浅一笑,道:“谢大人。小女子就住在附近,不敢烦劳大人。’”
佟大人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走吧。”
芙蓉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却见佟大人正怔怔地看着她。
她心里不禁微微一动,一阵热辣辣的感觉立即涌上了她的两颊。
上官仪一跤跌落,才发现自己竟跌进了街边的一条臭水沟里。
他本想立即跳起来,但一看见那位突然现身的佟大人,又伏下不动了。
水沟里粘乎乎的淤泥糊满了他的衣襟,一阵阵又酸又臭的怪味直往他鼻子里钻,他却只能咬牙忍耐着。
因为他不想,至少在现在还不想被这位佟大人发现。
对于他来说,当务之急是要设法探明救过他的那位芙蓉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他根本不信她只是个卖艺的舞者。
能将他从重围之中救出来,绝非一般高手所能做到,身负如此高绝武功的人,又怎么可能甘心沦落江湖,卖艺为生呢?”
她一定有她的目的,她以舞者的身份出现,一定是想借此掩盖她的目的。
上官仪只希望那位佟大人不会发现被丢进胡同口里的芙蓉,快些领着这群军士们离开这里,偏偏佟大人耳力极佳,还是听见了芙蓉的呻吟声。
趁着佟大人与芙蓉说话的当口,上官仪轻手轻脚地自臭水沟里爬了出来,贴着墙根绕过几间房屋,穿过一条胡同,绕到了前面街口上。
只要芙蓉不往回走,这里应该是她的必经之路。上官仪刚刚松了口气,却又紧张起来。他听见那位佟大人说,要送芙蓉一程。
“老天保佑,千万别让芙蓉姑娘被他给缠上了!”长这么大没信过神佛的上官仪不禁在心里求起了老天爷来。
总算是天从人愿,芙蓉终于一个人走过了街口,闪身消失在一条胡同里。
上官仪立即跟了上去。
这条胡同竟出奇地长,拐了七八个弯,还没走到头。上官仪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情况不对了。
一直在他前面二三十步远处响着的芙蓉的脚步声突然间就消失了。
上官仪心中一凛。刚想停下,一阵锐利的刺痛自背上传遍了全身。一个声音道;“往前走!”
顶住他后腰的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刀尖已经刺破了衣服。上官仪很清楚,他只要稍有异动,这柄匕首就会毫不犹虑地刺进他体内。
他老老实实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苦笑着。
又拐了六七个弯,顶在他后腰的匕首突然消失了。
他 能感觉到自己已不在狭窄的胡同里。只是眼前一团漆黑,根本看不清自己身处何处。
他站住了,呆了片刻,又抬起双手向前摸索着走了几步。
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又摸索着向左右两边各走出了十来步,任何东西都没有碰到。
这是什么地方?
他不知道,但有两点他已经能够确定,这里绝非野外,在野外多多少少会有些光亮。再就是这地方很宽敞,应该是一间很大的屋子。
他重重地在地上跺了跺脚,扬声道;“拿匕首的老兄,你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回答,只听见一阵嗡嗡的回音。
上官仪有些着急了,又扬声道。“芙蓉姑娘,你在哪儿?
请相信在下绝无恶意。”
“既然到了这里,阁下是善意还是恶意已经不重要了。”
黑暗中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上官仪心中又一凛。
这声音听起来似乎很远,很缥缈,又似乎很近,像是有人俯在他耳边低语。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阁下何人?”
那个声音道:“阁下何人?”
这声音竟然变了,赫然正是上官仪自己的声音。
上官仪头皮不禁发麻,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个声音又阴森森地道:“你真想知道?”
上官仪道:“不错。”
那个声音“咯咯”地嘶笑道:“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阁下可就回不去了。你不后悔?”
上官仪道:“不后悔。”
那个声音似乎叹息了一声,道:“其实,阁下尚有数十年阳寿。但你一定要自己送上门来,本王也不能不留你。这里正是阎罗殿!”
上官仪愕然。
那个声音道:“怎么,后悔了吧?”
上官仪忽然笑出了声,道:“原来这里是阎罗殿,阁下想必就是阎王爷啰?”
那个声音道;“正是本王。”
上官仪笑道:“幸会幸会,敢请王爷下令举火,在下实在是想一睹王爷尊容。”
没有回答。
上官仪又道:“阎王爷竟然不敢见人,岂非咄咄怪事。”
仍然没有回答,但黑暗中跳出了一点如豆的灯光。
惨碧色的灯光照亮了一张惨碧色的脸,也在上官仪眼前勾勒出了几条模糊的似人非人的身形。
上官仪拱手道:“在下的眼睛一向不太好,敢请王爷下令多点上几盏灯。”
惨碧色的睑似乎动了动,立即有一溜火光在他后面亮起。
上官仪眯起双眼,再慢慢睁开,很满意地吁了口气,笑道:“在下直到刚才,才真正感悟到光明之于人的重要,也才真正懂得了‘飞蛾扑火’这四个字的含义。”
明亮的火光中,他已看清自己正站在一个大殿的中央,正对着高踞在大案之后的面色惨白的“阎王爷”和“阎王爷”
座下的判官小鬼们。
此时此刻,他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阎王、判官、牛头马面们显然都怔住了。
牛头大喝道:“见了王爷,还不下跪!”
上官仪看着他,笑眯眯地道:“拿匕首的老兄,你头上戴了那样一个怪玩意儿,不觉得气闷吗?”
牛头一愣,马面已沉声道;“死到临头,你还敢油嘴滑舌,花言巧语!”
上官仪皱了皱眉,道:“你知道不知道在下有一样很奇怪的本领?”
马面一怔,道:“你说什么?”
上官仪淡淡道:“在下只要听过一个人的声音,就绝不会忘记,而且能根据声音找出这个人,你信不信?”
马面默然。
上官仪笑道:“你不敢再说话了?已经迟了,扛磨盘的老兄,在下对你的一身硬功可是非常钦佩呀。”
他笑嘻嘻地对“阎王爷”道:“你们这身打扮的确很能唬人,尤其是王爷这身行头,看上去很像回事,不知是从哪个戏班子里借来的?”
“阎王爷”冷冷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上官仪悠然道:“这里既是阎罗殿,王爷怎会不知道在下是什么人呢?阁下如果想知道在下是谁,则请以真面目相见。”
“阎王爷”冰冷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的双眼,忽然一叹,伸手在脸上一拂。
上官仪不禁暗暗吃了一惊,面上仍不动声色地道:“阁下的真面目可比那张鬼脸精神多了。”
的确,取下面具后的“阎王爷”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很有一股慑人的英武之气,只是他的面色十分苍白,宽阔的前额上,布满了深重的皱纹。
他冷冷盯着上官仪,冷冷道:“阁下是什么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上官仪深深一揖,道:“在下上官仪。误入前辈住地,请前辈见谅。”
“上官仪?”中年人的眼睛眯了起来,眼中闪动着锐利的寒光,“阁下气宇不凡,胆识过人,想来在江湖上绝非无名之辈,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上官仪淡然一笑,道:“上官仪本非江湖中人,前辈没听过这个名字,本是理所当然的事。”
中年人慢慢道:“这么说,你也不认识我?”
上官仪又一揖,道:“请恕在下眼拙。”
中年人目光闪动,沉吟不语。
上官仪心神急转,道;“敢问前辈,芙蓉姑娘是否也在此间?”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冷冷道:“不错。阁下为什么要跟踪她?”
上官仪的眼中显出很神往的光彩,悠悠地道;“在下少年时读杜工部《观公孙大娘舞剑器》,一直心向往之,惜乎不得一见,今日在醉仙楼中得见芙蓉姑娘舞剑器之神采,不觉迷醉…·”
中年人口中微微“嘶”了一声,像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淡淡道:“原来阁下是个读书人。”
上官仪道:“惭愧,惭愧。在下读书不成,练剑又不成,所以才想着来京城里托点门路,谋个一官半职,聊以糊口。”
中年人的面色已大为缓和,嘴角边已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难怪酸起来让人受不了,原来是个半瓶醋。阁下也不必过谦,读书人能有阁下这样的身手,已经很难得了。”
上官仪道:“谢前辈夸奖。”
中年人道:“你在京城里所居何处?”
上官仪道:“在下因所带银两不够,暂借住太医院于医官家里。”
中年人沉吟着,慢慢道:“现在,你想不想见见芙蓉姑娘?”
上官仪两眼顿时大放光明,喜道:“当然想,当然····请前辈成全。”
中年人一笑,眼中满含讥讽之意,道:“芙蓉,出来见见这位公子。”
上官仪只觉眼前一花,芙蓉已出现在中年人身边。
中年人指着上官仪道:“就是他?”
芙蓉瞟了上官仪一眼,微笑道:“是。”
上官仪冲芙蓉深深一揖,道:“在下担心姑娘一个人会碰上什么意外,是以一直尾随,那两个人没有…··没有伤着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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