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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由铜瓦厢驶进了兰封县城。
马车停在北街“庆祥客栈”门前。车门开处,下来老少四个人。
客栈里的人一见之下,心里都机伶伶打个冷颤,皆因那两个老的,一个枯发如败草,整个头脸全涂满了药物,只剩眼、口、鼻三个窟窿,另外一个老婆子,手持乌木拐,独目闪射着精光,神情十分狰狞丑恶。
两三个伙计你推我躲,好不容易选出一个胆量大的迎上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四位客人,是打尖?或是住店?”
巫九娘答道:“住店。”
那伙计愕然道:“什么?要……住店……?”下面的话虽然没敢说出口,意思却恨不得最好连打尖也免了,省得坐在店里,吓跑了其他客人。
巫九娘霜眉微微—一扬,诧道:“怎么样?住店给店钱,难道不可以?”
伙计连忙陪笑道:“不!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只是……只是顺口问问,好作准备……”
巫九娘道:“先去准备两间清静上房,再安排一桌酒莱,咱们恐怕要在这儿小住几日才能上路,听清楚了没有?”
伙计迟疑道:“听是听清楚了,不过……小店的房间已经……”
巫九娘没等他说完,扬手将一锭十两赤金掷在柜台上,截口道: “店中伙计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先赏一两银子小费,其余的钱存在柜上,临走再结账。”
伙计眼中一亮,忙道:“多谢老夫人厚赏。”
巫九娘淡淡一笑,然后问道:“刚才你说房间已经怎么样了?是不是有客人啦?”
伙计连声道:“没有!没有!小的是说……咳!咳!房间已经替夫人收拾去了,酒菜是送到房里去吃呢?或是就在厅上用?”
巫九娘笑了笑道:“贵店办事倒挺快的?”
伙计道:“多承老夫人夸奖,要论办事的迅速,兰封城里再找不出第二家。”
巫九娘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在厅上吃过饭再看房间吧,省的搬来搬去,酒菜都凉了。”
老少四个果然就在大厅内坐了下来,伙计们见巫九娘谈吐随和,出手阔绰,早把相貌丑恶忘得一干二净,都争着过来抹桌子,打手中……巴结得不亦乐乎。
俗语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多一会,热腾腾的酒菜上了桌子。
巫九娘举杯笑道:“这是咱们祖孙几年第一次打牙祭,孙二侠,来!我老婆子敬你一杯。”
孙天民称谢一饮而尽,又满斟三杯,说道:“孙某借花献佛,一愿九娘福寿百年,二愿目下武林疑案早获澄清,三愿贤祖孙骨肉重聚,欢叙天伦。”
巫九娘慨然道:“但愿如此。”
酒过三巡,菜添五味。齐效先扒完两大碗饭站起身子道:“奶奶,我饱了。”
巫九娘道:“你带点银子,去街上药铺替孙爷爷配两剂药回来,记住要亲眼看着他们,用上等蜂蜜调配,不能渗水。”
效先答应着,刚走出客栈,门外忽然出现一名身裁魁梧高大的锦袍老人。
那老人好像无意中经过客栈门前,偶一回顾看见孙天民,连忙大步跨了进来,惊讶问道:“孙老弟,你怎会在这里?”
孙天民一怔,才认出是八臂天王金松,不禁大喜若狂,忙也起身道:“金老哥,是你?” 、金松上前一把握住孙天民的肩膀,激动地道:“害咱们哪儿没找遍,谢天谢地,总算把你给找到了。老弟,那天你是怎样脱险的?这些日子都藏在什么地方?快说来听听。”
孙天民叹道:“唉!一言难尽,让我先替老哥引见引见。”向巫九娘一抬手,接着:“这位就是……”
谁知巫九娘没让他出口,径自抢着道: “老婆子姓廖,山野俗人不足挂齿。”
孙天民微微一怔,一时弄不懂巫九娘何以如此,只好转指金松道: “这位金老哥,单名一个松字,雅号八臂天王,现受聘终南一剑堡,担任全堡武术总教练。”
巫九娘点点头,道:“原来是武林中顶顶有名的暗器名字,久仰!久仰!”
金松拱手道:“好说,浪得虚名,倒叫廖老夫人见笑了。”
说着,就在效无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孙天民忙叫伙计另添杯著,却被金松拦住,含笑说道:“我刚刚吃过饭,而且另外还有极重要的事,必须赶去铜瓦厢,老弟休跟我客气,咱们略述几句,我就得走了。”
孙天民讶道:“金老哥欲去铜瓦厢何事?”
金松说道:“还不是为了杨君达那匹夫……唉!说来话长,还是先谈你的经过吧。”
孙天民说道:“我的脱险经过,纯是命大侥幸,那天在孟津江边,不慎中计,小舟起火,顺流而下,我即不谙水性,又不会驾舟,没有多久工夫,那小船就被巨浪掀翻……”
正说着,巫九娘忽地接过话头,道:“孙二侠受了些的伤,落水后,就冲到下游,适巧老婆子遇见,便救了孙二侠,这些日子来,孙二侠就住在老婆子那里养伤。” :
她虽然接去话头,却述说得十分含糊,即未提在什么地方救了孙天民,也没提在什么地方养伤?何以“下游”两个字,’轻轻带了过去。
金松不禁动容道:“这么说,孙老弟一条命,全仗老夫人从大江里捞回来的了?”
孙天民点头道:“正是,若非九……啊!不,若非廖老夫人搭救,再有十个孙天民也准死无疑。”
金松连忙站起身来,抱拳长揖,道:“老夫人援手活命之恩,金某仅代孙老弟叩谢,他日但有差遣,咱们一剑堡和抱阳山庄必当竭力图报。”
巫九娘端坐未动,只微笑颔首,算是答了礼,口里却冷冷道:“金老太客气了,老婆子搭救孙二侠的时候,可没想到该索点什么图报。”
这句话份量很重,直顶得金松满脸臊红,呐呐无以为应。
孙天民见巫九娘言谈异样,好像存心要金松难堪似的,心里不禁纳闷。
于是,连忙打个圆场,转换话题问道:“自从小弟出事以后,洛阳方面情形如何?”
金松长长叹了一口气,道: “唉!说来惭愧,这次二庄一堡聚会洛阳,可说是一败涂地!”
孙天民骇然道:“莫非关洛第一楼也发生了变故?”
金松道:“岂止发生变故,简直意外得令人不敢相信。孙老弟,你伤势未愈,这件事本来不宜让你知道,但事情出在抱阳山庄身上,迟早都无法瞒你,我若说出来,老弟却务必要镇静些,千万别过分激动!”
孙天民越听越惊,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金老哥,你快说!”
金松又叹息一声,这才缓缓说道: “抱阳山庄应庄主,已被斩断了一臂,身负重伤……”
孙天民惊得跳了起来,一探双掌,紧紧抓住金松的肩头,瞪目喝道: “这话当真?”
金松点点头,道:“如此大事,愚兄怎会骗你。”孙天民身躯一阵颤抖,道:“他……他还在洛阳吗?”
金松道:“六天前,已由白云山庄李庄主和五位姑娘护送回抱阳山庄去了,咱们堡主为了寻找日月双剑,犹在沿江一带搜查……”
孙天民诧道:“他们兄弟俩也出了事么?”
金松怆然道:“应庄主的左臂,就是被他们兄弟俩砍断的。”
孙天民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蓬”地一声,跌回椅中,睁大眼睛抽气,却说不出话来。
金松举手轻拍他的手背,又道:“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的打击太大,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唉……”
孙天民不住摇头,眼中热泪泉涌,喃喃道:“不!不!这不会是真的……这不会是真的……”
金松道:“老弟,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它却是铁挣挣的事实。那天夜晚,复分会大举逃犯关洛第一楼,咱们事先本已经获得消息,严阵以待,但万万也没有想到,祸乱意由日月双剑兄弟身上发起……应庄主身负重伤,险些丧命,李庄主独身奋战,也几乎死在乱箭之下,如非咱们堡主及时驰援,那一战真是不堪设想……”
孙天民突然一拳捶在桌子上,哽声道:“这两个畜牲,畜牲……”
满桌盘碟都震弹起来,把月眉吓了一大跳,偷眼望望祖母,却见巫九娘端然而坐,神情冷落,毫无惊讶之色。
金松叹道: “事情没有发生以前,谁也料不到他们兄弟竟会干出这种逆伦之事,所以,咱们堡主才严令愚兄和秦老哥沿河追寻,务必要把他们兄弟擒送抱阳山庄,如今堡主尚在开封府,孙老弟不信,不妨当面去问堡主,便知详情了。”
孙天民含泪颔首,切齿作声道:“我会去的,我要亲口问问那两个许逆不道的畜牲,看他们如何回答……”
金松又慰藉道:“事已如此,老弟也不必太悲恸了,如果找到他们兄弟,问出原委,总以不伤骨肉之情为重,不过,事不宜迟,老弟休多耽误。”
孙天民道:“多承金老哥相告,小弟即刻就动身。”
金松站起身来,道:“如此愚兄就先走一步了,倘若时间赶得及,咱们在开封府还会碰面的。”
说着,向巫九娘抱拳一拱,告辞出店而出。
巫九娘仍是做不为礼,只点了点头,身子却没有移动。
孙天民送到客栈门口,目睹金松去远,然后转回厅中,抓起酒壶,“咕嘟嘟”猛灌了大半壶酒,余液淋沥,前襟尽湿。
巫九娘看在眼里,也没有开口,只向月眉使个眼色,月眉会意悄悄起身而去。
孙天民放下酒壶,举袖拭了拭眼角泪痕,凄然拱手道:
“九娘,请恕孙某情急失态,就此告辞。”
巫九娘听了,冷冷问道:“孙二侠是要到开封府去吗?”
孙天民道:“盟兄身罹横祸,断臂重伤,孙某方寸忆乱,难以久留……”
巫九娘摇摇头道:“老婆子并非拦阻你离去,我只问你是不是要去开封府?”
孙天民略作沉吟,道:“为求了解实情,孙某想先开开封面见一剑堡主,然后赶回抱阳山庄。”
巫九娘冷然一笑,道:“这么说,你竟是当真相信那金松的话了?”
孙天民一愣,说道:“九娘的意思,是……”
巫九娘道:“如果老婆子的猜测不错,那金松只怕很有些问题。”
孙天民讶然问道:“九娘是指他所说的话……”
巫九娘缓缓道:“不仅他的话,连他的人也值得怀疑。”
孙天民道: “这……”
巫九娘扬脸接口道:“你不信,是不是?稍等眉丫头回来,你就会相信了。”
孙天民扭头四顾,这才发觉月眉已不在店中,惊诧问道:
“眉姑娘她到哪儿去了?”
巫九娘道:“她马上就会回来,假如孙二侠不急在这片刻时间,何不坐下来略候?”
孙天民被弄得满头雾水,无可奈何,只好重又坐下。
果然,不多一会儿,门口人影’一晃,月眉已低头闪身而入,娇喘吁吁回到了桌边。
巫九娘问道:“怎么样?”
月眉用手向店门外指了指,低声道:“他根本没有走远,从前面街口又绕了回来,现在正躲在对面一条小巷子里……”
孙天民惊道:“谁?”
巫九娘轻晒道:“就是那位一剑堡的武术总教练,八臂天王金松。”
孙天民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