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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庄夫人望着我的眸子里满是心疼和欣赏,“明明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在为别人想着……”
不不不,夫人,大娘,大神!您误会我了,我真没为别人想,我是在为自己想,我——
“姑娘啊,大娘知道你人好心善,你虽然大义,我们却不能负了你的名声啊!”庄夫人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大娘知道你们年轻姑娘脸皮儿都薄,不好意思说这个,但是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你怕羞了——来,告诉大娘,你的家住在何处呀?”
这这这,我冤枉啊——窦娥啊——
“夫人,真的不必让庄先生负什么责,事有缓急,世俗礼数哪有人命重要?庄先生也是为了救我才……”我嗓子已经哑了。
“胡说,人命与礼数同等重要!”庄夫人绷起了脸,“我母子若是当真应了姑娘的话,那成了什么人了?!哪里还有脸苟活于世?!姑娘你若是不愿委身,我也不强求了——我现在就把我那儿子叫回来,让他在你面前自绝谢罪!”说着便要转身向外走。
哎哟了个天的,这古人的封建礼教还真是逼得人哭笑不得!
顾不得身上病痛,我爬起身光着半拉膀子就去扯庄夫人的胳膊,笑比哭难看地道:“夫人,夫人,且慢啊且慢……庄先生要是自绝,我就更没脸活着了,您老听我一言……”
“姑娘,”庄夫人转过身来,满脸义正词严,“我庄家虽是平头百姓,却也明白‘礼义仁智信’这几样道理。别人可以看不起我们,我们自己却须看得起自己!我们人虽卑微,自来却立得正、行得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当改正则改正,当弥补则弥补,从没有做过亏心亏理之事,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姑娘既不肯给机会以令我们弥补,又阻拦我们以命赔礼,莫不是想要陷我们于不仁不义的境地、愧对自家列祖列宗不成?!”
好——可怕——的大娘——啊!
我一时语塞,瘪着脸倒回床上。
庄夫人见我没了话说,以为将我说动了心,脸上重新浮上笑意,温声儿哄道:“姑娘不必担心家里人,我亲自去同令尊令堂说,保准他们不会怪你的。可好?来,把住处告诉我,我立刻就去。”
您去吧去吧,要是能穿过去别忘了替我给老爸老妈带个话:就说我在这边过得很好,正被人逼着抢着要去做媳妇儿呢。
“我家……我家离清城实在很远,坐马车日夜兼城也要走上三个月。”我表情真诚地道。其实我是想说一年来着,又因为不熟悉天龙朝的地理环境,万一走上一年直接走出地球了那就傻眼了。眼下先拖住这位性急的庄夫人再说。
“这样啊……”庄夫人寻思了一下,将手一拍:“嗳!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咱们先把事儿办了,待年下你们小夫妻两个回娘家时再禀与令尊令堂知晓,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的!”
噗——说啥也不行了这是。
“夫人……我有些困了,这事儿等我病好再议如何?”我疲倦地闭上眼睛。
“好好好,依你!”庄夫人忽地拉过我的手,将一个温凉的东西套在我的手腕上,睁眼看去,却见是枚碧绿的玉镯,“这是信物,你婆母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姑娘先凑合着收下罢!——对了,婆母还不知道我这好儿媳姓甚名谁呢?”
这——这就婆母儿媳的叫上了?我怀疑这位庄夫人是抱孙心切,急于让自家儿子娶妻生子才是真的,碰巧我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落到了她的手心儿里!娥啊——我冤死了我。
知道我要是推拒不要这镯子必定又会引来庄夫人一番大道理劈头盖顶压过来,却又不愿将名字告诉她,索性假装已经睡着,还微微打起鼾。
庄夫人见状连忙噤了声,替我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离去了。
等了一阵,见门里门外都没了动静,我迅速起身,从放在桌上的我的背囊里取出一套干净衣服穿上,将床脚处那套脱下的脏衣团吧团吧塞到囊里,而后一口气喝干庄夫人拿来的放在桌上的药,顺便将她给我戴上的那枚镯子摘下放在药碗旁,忍着浑身病痛小心翼翼地开门出了房间——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才一出来,就看见几名衙役用担架抬着一个人匆匆地向着对面的屋子走去,那人的脸用布盖着,显然……是具尸体。走在前面的衙役敲敲对面的屋门,高声道:“庄先生,有具遭杀害的尸首需要查验!”
门开了,露出庄先生的一袭黑衣和一张天生苍白的面孔。我的身影落在他的视线里,他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而我也正可以泰然自若地背着行囊离去。
方才那间屋子和验尸房同处于清城府衙的一座小跨院儿内,显然庄先生母子就是住在这单位宿舍里的,瞅着庄夫人此刻没在院内,我咬牙忍痛加快了步子,从偏门出去,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找到了府衙大堂的位置,迅速地从正门旁的小偏门儿里离开了。
到药房抓了药,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要了间最便宜的客房,请小二帮我将药熬好,喝罢睡下,一日三餐都吃的是最便宜的伙食,如此这般昏睡数日,总算病愈伤止,人虽瘦了一大圈儿,脸也白得像屁股,好歹精神还是不错的。
身上的银子又只剩下了几十文,退了房从客栈出来,慢慢地沿着街走。
除了写字儿我还能干些什么呢?不能做生意,不能从事生产,除了去要饭,我似乎已是走投无路。……老天大哥帮帮忙,让我再捡锭银子吧!……
正虔诚地仰着脸向天祷告,突然就被谁一头撞在怀里,向后趔趄了一下,定睛看时见是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拿着才买的风筝正和几个小伙伴追逐打闹,这孩子瞥了我一眼,二话不说地继续跑走了。
唔,风筝。……春天啊,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呢。放眼一望时才发现,满大街竟有不少人手里都拿着风筝,多是年轻男女,三三两两作着伴地去找空地。我走到一个做风筝的手艺摊儿前,看了看那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风筝,问向那手里正做着一个半成品风筝的摊主:“敢问老板,这风筝多少钱一个?”
“有五文的、十文的、二十文的,还有一贯钱的,大的贵些,小的便宜些。”摊主随意向架子上一指,“公子要哪个?”
“哪个风筝要一贯钱一个?”我有些好奇,一贯钱,相当于一百文呢。
“这个长蜈蚣的,二十丈长,足值这个钱了!公子来一个?”摊主指着一只堆叠着的、画着惟妙惟肖的蜈蚣的风筝道。
二十丈长!以天龙朝的换算单位来看的话那得有二百米呢!这要是放上天去得是什么样儿啊?!
好奇归好奇,正经事儿我可没忘,蹲身到摊主旁边,以最诚挚的表情望住他道:“老板,这满大街都是卖风筝的,你这生意可不好干哪。”
“可不是嘛!今天我都挪了仨地儿了,你瞧,对面儿那不还有两个卖的么!?”摊主一肚子忿闷。
“老板,我给你支个招,一准儿顶了他们的买卖,如何?”我成竹在胸地道。
“什么招?请高人指教!”摊主放下手中活计热切地望向我,从他彬彬有礼的说话口气中不难断定他是读过些书的,这正是我在众多卖风筝的人中选上他的原因。
于是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好说,指教谈不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想法。这人们放风筝所为的不过是一为玩乐二为解难消灾三为祈求平安罢了,既然有这样一个寓意在其中,老板不妨加以明确利用——比方说将一些解难消灾或是祈福的经文和诗句写在这风筝之上,既风雅又能明心,岂不是更能引人注意么?”
摊主挠了挠头:“公子的想法倒是好想法,只不过……鄙人只会做风筝和画两笔画,于写字一途实在是不能啊……”
见这摊主已然上钩,我也不多掩饰,直接拱手道:“不才倒是会写几笔字,愿替老板一试。”
摊主狐疑地望着我道:“这个……鄙人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为何肯出手相帮呢?”
“不瞒老板,小生是从乡下到城里来参加府试的学子,只因前些日子不幸大病了一场,用尽了身上盘缠,这才不得不想个法子赚些保命钱。老板是实在人,小生也就直说了——小生本意只为能有口饭吃,若方才这法子可行,便可为老板赚取更多的银钱,小生只希望老板用了我的法子后卖出去的风筝里每只抽一成的利给小生即可,反正老板也能多卖风筝,并不吃亏,你我合作有利无弊,不知老板以为如何?”我一脸诚挚地道。
这摊主既是读过些书的,自然是个明白人,只考虑了一阵便将头一点,道:“也好,不过有句话要说在头里:卖出有字的风筝,小哥儿你才有利分,若卖出的是无字的风筝,这却不能分利给你了,可使得?”
“使得使得,正该如此。”我连连点头。
摊主便将笔墨递给我,我从他挂成品风筝的架子上挑了个五米长宽的荷花风筝,盘膝往地上一坐,提笔写下了李商隐的一首《板桥晓别》:回望高城落晓河,长亭窗户压微波。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
吹干墨汁,将这风筝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接着又去挑下一个既大又好看的风筝写字。第二只风筝上的字还没写完,便见两个富家公子哥儿伫足摊前,其中一个指了那荷花风筝对另一个道:“这只风筝不错,字写得好,上面的诗也配得好,我看张兄不妨将它买下来送与李小姐去,准保讨个头彩!”
那张兄摇头晃脑地品评了一番,将头一点:“果然不错,就它了。老板,这只风筝多少钱?”
老板见问连忙答道:“二十文。”
我不紧不慢地插话道:“哥,你做风筝做晕头了,连价儿都记错!那荷花风筝是一贯的,你要二十文,敢情儿还怕这两位贵人付不起个风筝钱么?!真是!”
这摊主毕竟是生意人,闻言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连忙敲着脑袋赔笑,那两位公子哥儿被我的话一挤兑自然不好意思说贵,反正一贯钱在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百头牛之一毛,根本就不算是个钱儿,因此很爽快地付钱拿货,美滋滋地去了。
“小哥儿,有你的!”摊主见那两人走远,冲着我一竖大拇指。
“老板,小生还有个请求:这风筝上需要写些祈福经文,可小生所知有限,需要买或租本相关书册来,只这钱么……”我看着他。
“这钱当然由我来出!”摊主刚尝到甜头,情绪正嗨,当即掏了钱给我,我便找了家就近的书店租了本经书回来,依旧盘膝地上,埋了头在风筝上抄写。
不过是一上午的功夫,这摊主的风筝就卖出了七、八十只,其中是有一个大户人家批量购买回去给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的,买的全都是一贯一只的风筝,我单收一成利润就挣了五贯钱,这摊主挣得就更多了,以至于中午的时候非要请我到馆子里喝酒,被我以大病初愈不能饮酒为借口婉拒了。
下午仍旧生意不错,到晚上收摊儿时我的财产已经攒够了一两,又可以置办写字儿先生那一套买卖家伙儿了。不过鉴于流氓知府的淫威余劲,我决定还是暂时同这卖风筝的合作一段时日,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于是同这摊主商量了一下,让他把无字的风筝给我,我租个地方住,在家写好了明儿把成品给他,白天就不在外面露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