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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来人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的生计啊——我的未来啊——都要成浮云了吗?罢了,走吧!怕你我就不姓张!——呃,我姓什么来着?……
高登科院子里的下人们也没能幸免,跟着我们一路来至高大少爷的院子外,却见早有一干穿着官府工作服的人站在那里,维持秩序,有两个配刀的把守着院门,不许任何人擅自入内。
院外站了乌压压一大片人,有丫鬟有嬷嬷有内用小厮,想来那些低等级的下人是不能进入内宅的,因此另安排了地方作问讯。
在这些人当中我还看到了高二少爷和五个作主子装扮的女人,由于我在高府也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对于高员外家庭人员的构成多少已有所了解。高员外共有一妻三妾三儿两女,这五个主子打扮的人想来就是那三妾和两女了。其中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相貌看起来同高登科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他的庶母,另外二妾和两个高家小姐的年纪竟然相差不大,以致于我根本分不清哪个是长辈哪个是晚辈。
所有人都默默立着,谁也不肯或不敢多说一个字,毕竟是高家的嫡长子被人杀害了,这可是非同小可之事,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受鱼池之秧,这些人都在深宅大院里混出经验的,谁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失。
府衙里的五六个书吏各自手里捧了纸笔对这些人挨个儿问讯并记录,我硬着头皮躲在高登科的身后,以避开看上去眼熟的工作人员。
由于高府里的下人们太多,到了近午的时候问讯也才进行了不过一半,正当下人们中已经开始有人低低地发出埋怨声时,闻人报得高员外夫妇回府了。
高员外苍白着一张脸风尘仆仆地一路奔入内宅,向守在高大少爷院外的衙役自报了家门后,其中一名衙役便进去通报,不多时见里面走出个青衫男人来,却是那流氓知府的师爷,扇子兄。
扇子兄向着高员外拱手行礼,道:“晚生是清城知府大人的新任刑名师爷,小姓楚,双字凤箫,今日奉大人令特来贵府调查大公子被害一案相关事宜,若有不小心得罪之处,还望员外爷海涵一二。”
哦……这个色小子原来是新到任的,难怪那天要向我打听府衙的所在,想来那日是他第一天到任,那流氓知府口中所说的有客要陪估计说的就是他了。
他所谓的刑名师爷是古代衙门里师爷的一种,同其它种类的师爷一样,刑名师爷不食朝廷俸禄,不属于衙门在编人员,对外是幕主请来的客人,由幕主支付报酬,其行为对幕主负责,其地位是“大席中的大席”——即是具有最重要的地位。
师爷约有五种:刑名、钱谷、征比、挂号、书启,这其中权力最大、地位最高的无疑就是刑名师爷,刑名师爷的职权范围难以一一赘述,他所包办的工作几乎包括了所有刑事案件及部分民事案件,还参与一定的治安、教化等方面的事务。
——所以,这位扇子兄、楚凤箫,他可以算得上是清城府衙里除那流氓知府之外的第二号人物。
师爷被派来调查此案,既合律法也合情理,高员外当然没有异议,只是要求进院子里去看看自己大儿子的尸身,楚凤箫点头允了,陪同他一起进得屋去。过了好半晌两人才又出来,高员外脸上已是老泪纵横,楚凤箫便立在旁边静静等待,直到高员外缓过劲儿来,勉强稳住了心神,才上前开口道:“晚生有些话需要向高员外您以及几位与案件相关的主要证人求证,还请员外您能安排一个房间,以备问讯之用。”
高员外到底是经历过风浪之人,此刻已稳住情绪,只是声音里已见苍老,道:“不妨就去小老儿的书房罢,那里还宽敞些。”于是叫人在前引路,自己则陪同楚凤箫随后前往。
楚凤箫只叫了高员外一家人同去,包括随后赶到的高夫人,高夫人虽然面上带了浓浓的忧戚之色,但在无人注意她之时却难掩眼底的一丝笑意——高大少爷死了,那么将来整个高府的家业岂不全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高二少爷的了么?
余下的这些人仍旧继续接受书吏们的问询,被问过的也不能走开,于是所有人都在原地饿着肚子。眼看一名书吏就要问到我的面前来,就见一个小衙役跑了过来,扯着嗓子喊道:“哪一个是钟先生?我们师爷叫你去高员外书房接受问讯!哪一个是高先生?——呃,钟先生?!”
顾不得对这小衙役出现的口误发笑,连忙抬了抬手,提声道:“在下便是。”
“跟我来罢!”小衙役脸上讪讪的,转身便走。
跟着他穿廊过院,来至一处大大的抱厦前,门外立着两名衙役把守,进了前厅,见高员外夫妇、那三个妾室、高二少爷和高家两位小姐都坐在椅子上,脸上神情各不相同,小衙役向着里间书房一指,道:“进去罢,师爷在里面等着呢。”我向高员外点头招呼,不作停留地敲门进了里间。
里间是高员外的书室,东墙是敞窗,南墙是落地的大书架子,西墙挂着一大幅类似园林图纸的画,细看了一眼,见是这高府建筑的俯视示意图,可见高员外对自己家的建筑布局相当的得意。
楚凤箫大模大样地在高员外的书案后坐着,而高登科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见我进门,起身行礼道了声:“老师。”
我也冲他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身对着楚凤箫行礼:“小民钟情……”
“咳!”楚凤箫干咳了一声,我抬眼看他,见他眼中满是好笑却又不得不做出十分严肃的样子来,因此整张脸的表情看上去相当古怪,一指高登科旁边的椅子,道:“钟先生请坐,之所以请你来是有几个问题需要钟先生你来证实。”
这扇子兄比那流氓知府强多了,起码没有恶意地问我为什么成了高府的西席,以及……自报家门。
我依言做到高登科身旁,楚凤箫便让我把昨天一天的行踪详细说一遍,估摸着他才刚问过了高登科,因此欲用我的证词来证实高登科的证词。
毫不隐瞒地把自己昨天的行踪细说了一遍,楚凤箫听毕点了点头,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他既没有让走,我也只好继续坐在椅上,抬头去看他身后墙上挂的那幅高府俯视示意图,在那图上寻找着博雅斋的位置、花园子的位置、高登科那院子的位置以及高大少爷院子的位置。
本只是随便找来打发时间,却不想竟被我在其中发现了一处巧合——高登科的院子和高大少爷的院子在地理位置上竟是处于一条直线上的,换言之,那条流经这二人窗前的河水也是呈一直线,高登科的住处在西,是河的上游,高大少爷的住处在东,是河的下游,在河的对岸是一大片竹林,正如我刚才所见到的那样,竹林下的泥地是平坦且光滑的,没有任何的足迹和压痕。
——这又能证明什么呢?就算这条河是唯一的通道,方才我也早已推翻了从河里顺逆流进入高大少爷房中作案的可能性,难道是从空中过去的?像电影里那样踩着竹梢过去?嫂嫂啊,难道我穿的是个江湖世界吗?但如果是江湖人犯案,那就从哪条路都可以进入高大少爷的房间了——江湖人要是想杀高大少爷,还用得着专门赶着个雨夜大晚上的动手吗?随便什么时候想杀不都可以?
所以,凶手一定是个平常人,而且,一定是高府中的人。
楚凤箫没了什么可问的,把我和高登科都请出了书房,又请高二少爷进去,高二少爷的脸色相当难看,甚至从椅子上站起身的时候腿还软了一下,慢慢地走进书房去,将门在身后关上。
由于堂屋里的都是高家人,所以我也不好在这儿多留,安慰了高员外几句后便出了房门。由于府中内宅里所有的下人都被叫去接受问讯,所以此刻到处都是一片安静,没有半个人影。因不想立刻回去高大少爷的院子前和那些人一起干立着等,所以从高员外的书房出来后我就慢慢地溜达着,心里头细细地思索这件事。
从早上由高大少爷房中出来后对高登科百分之百的信任,到现在却莫名地降到了百分之八十。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高登科有作案的可行性,可他那玩具箱底的刀痕、与高大少爷住处处于同一直线的地理位置,却怎么也不能令我放下心来。
一厢走一厢琢磨,却不料由于太过专心,没注意脚下因下过雨地滑,一屁股就摔坐到了地上。连忙爬起身来扭头一看,见衣服下摆沾满了泥,真是恶心乎乎的。本来这一身儿就是特意多带来的,昨天那身淋了雨到现在还没干,这件现在却又弄脏了……算了,总比换回那件湿衣服得好,把下摆好歹洗一下,凑合着还能穿。
四下里看了看,恰好不远处有一口水井,忙奔过去摇那辘轳,辘轳这东西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现实里看见它还真觉得有点稀罕儿。费力地摇上一桶水来,这辘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突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不可思议的假设呼之欲出。
水车和绳
我连忙将水桶重新放下井去,然后转动辘轳提上来,再放下去,再提上来,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辘轳正转、反转——这个假设如果成立的话——如果成立的话,那还真是一个绝无仅有、胆大心细的行为!
忍不住沿着原路返回,又来到高员外的书房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见里面高员外的声音在怒喝:“……说啊!你这孽子!你为什么不回答!?昨晚你去了何处?为何没在房里?为何没让下人随着?——你说——你说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你的大哥?!”
高员外这是在喝斥……高二少爷?高二少爷昨晚没在房中?唷。
“爹息怒啊——儿子、儿子怎么会杀大哥呢!儿子是冤枉的啊!”果然听见高二少爷的声音急叫道。
“那你倒是说啊!——你昨晚为什么没在自己房中?究竟一个下人都没带地去了何处?!”高员外又气又急,声音都颤了起来。
那高二少爷却又不肯作声了,紧接着响起了两声扇耳光的声音。
“你这孽子!你你你——你真是要气死老夫而后快啊!你不说——你不说就是承认了杀害你大哥了么?!”高员外怒吼道。
“爹——爹——你要相信儿子!儿子当真没有杀大哥啊!”高二少爷又急叫着道。
“你到底说是不说?!”高员外吼。
“……”高二少爷又不作声。
忽然房中响起一片惊叫声,听得高员外的妻妾们尖叫着道:“老爷!——老爷!老爷晕过去了!快去找郎中——”
高员外居然被气昏了——这个高二少爷到底中了什么邪?既称自己是无辜的,又不肯说明昨晚不在自己房中的原因,这么一来任谁也不会相信他的话,如果他杀害高大少爷的罪名成立,必然是死罪一条,他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宁可被杀头也不肯说出来?
事情峰回路转,高二少爷俨然成为了杀害高大少爷的最重嫌疑人。这当口,那些对府内下人进行问询的书吏们也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将有完全确凿的不在场证明的下人们排除在嫌疑之外,遣散回各自岗位上去。
趁人不备,我扯住一个内用小厮,悄声道:“小哥儿,识得我是谁不?”
小厮纳闷儿地点点头:“识得啊,钟先生,请问有何事吩咐?”
我假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声道:“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