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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而且还欺骗咱们说,这就叫‘外焦里嫩’。为什么没人控告她虐待儿童啊?”
哥儿俩说起来那些往事,忍不住捶桌大笑,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笑得这么痛快了。
“其实……”王文杰咽了口唾沫,“我还挺喜欢她煎的鸡蛋的,这么多年没吃,想起来还真有点馋。”
“那好办。”王爱国已经风卷残云般干掉了一大盘子山药,口齿不清地说:“找个机会回去看看吧,有日子没见包姐姐了,还真有点儿惦记。说真的,到现在我都遗憾,包姐姐后来手艺越来越好,咱们偏偏都离开了,不过她煎的鸡蛋倒是一直都‘外焦里嫩’的,呵呵。干脆,咱们这个礼拜就去吧,好不好?”
“你不是要走了么?唉……”王文杰有点惆怅,对,惆怅——王家哥哥也是会惆怅的,“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
“你还是送送林烨吧,他不是也要走了么?”王爱国也有点惆怅了,“哟,甜东西不能吃多了,有点腻呢。”
“喝口茶就不腻了。”哥哥说,拉过弟弟的手,拿起湿纸巾小心地擦,“看,又沾了一手糖,这么多年了,这毛病还没改造好。”
“别擦了,我自己去洗手间洗一洗。”王爱国不自在地抽回了手,站起身去了卫生间。
王爱国把水开得哗哗的,水花四溅,洗完了手,眼镜片上全是水,什么也看不清。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两个人顺着临江路慢慢地走,路过大众剧场的时候正好散场,王其实高高地举着长长的两串糖葫芦在人丛中艰难跋涉,一眼看见了王文杰,大声地打招呼:“好巧!正好我开了车,把你们捎回去吧。”
王文杰说好啊好啊,怎么就您一个人啊燕叔叔呢?
王爱国也说,是啊,燕叔叔呢?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他?他在里面追着演员要签名合影呢,我可丢不起那个人!王其实牙疼一般撇着嘴。
弟兄俩互相看一眼,忍不住偷偷地乐,说我们进去找找他吧。
“别!你们可别进去,”王其实认了真,“回头他该不好意思了,去,拿上钥匙给我把车开过来,我估摸着他也该出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燕飞捧着戏单就过来了,一点没客气,接过冰糖葫芦就啃,笑眯眯地跟他们点点头。
王文杰看看王爱国,再看看燕飞,“怪不得呢,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什么意思?王其实没懂,燕子,你听懂了没?
燕飞也摇头,自顾自地啃山楂。
王爱国笑着接过了另一串糖葫芦,放心,爱吃甜食的人才更晓得‘没苦哪有甜’的道理呢。
是啊,没苦,哪有甜?王文杰点点头,拿上钥匙去了地下停车场,把王其实的车开了出来。
王其实的车上仍然是一堆的戏曲CD,一封书信到樊城,拆散我弟兄两离分……
王文杰一边开车一边问,燕叔叔,这是什么戏?
《战樊城》,燕飞还在心满意足地啃着糖葫芦,另一只手往旁边一摊,王其实训练有素地掏出湿纸巾仔细地擦拭起来。
王文杰忽然明白了他兄弟为什么会不自在,咳,咳咳!
周末是个大晴天,太阳很大,很热。弟兄俩到达福利院的时候,包姐姐肩膀上搭了一条白毛巾,正在跟空调修理工讨价还价:“便宜一点啦师傅,一百五行不?我们福利院经费紧张啊。”
“不行啊阿姨,一百八已经是成本价啦,再便宜我们就得倒贴了。”工人师傅愁眉苦脸。
“再说一遍不准叫我阿姨!我有那么老吗?!”包娉婷一巴掌拍在人家肩膀上,拍得工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好……好吧,大、大姐,就就、就一百五吧。”修理工一咬牙,接过钱逃掉了。
包娉婷转身进了厨房,洗洗手,把弟兄俩叫进来,塞过来两把菜刀:“中午吃西红柿氽丸子,正好,绞肉机坏掉了,你们俩负责剁肉馅!”
王爱国跟他哥商量,这样吧,你剁肉,我修绞肉机。
他哥说拉倒吧,回头你再把手指头绞里头去就热闹了!还是咱俩一块儿,老老实实剁肉吧。
铛铛铛!铛铛铛!地动山摇。满心的郁闷、满怀的委屈、离别的愁绪、相思的苦,全都发泄在了案板上。
包娉婷捂着耳朵喊,轻点儿!我那菜板子可是新的!
俩人整整剁了十斤肉,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好在那天的丸子汤味道不错,很好喝很好喝——还带着一股子木头渣子味儿。还有那个‘外焦里嫩’的煎鸡蛋,居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包姐姐也听说了王爱国要下基层的事情,拍拍王爱国的头:“代我向藏族兄弟们问好哦。”
王爱国说,是‘彝族’,不是‘藏族’。
包姐姐说,管他哪个族呢,统统问好就成了。五十个民族五十六枝花,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
王爱国一口烫呛住了喉咙,咳嗽得面红耳赤,心里却亮堂了许多,对啊,管他哪个族呢,离得再偏远不也还是兄弟嘛。
临出门的时候,包姐姐塞过来一个文件袋:“把这个帮我带给小林子,他上次打听的收养孩子的手续,我把资料整理好了。”
63
分开八块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来——用句笑话讲,王文杰的心,这会儿是‘拔凉拔凉的’了。
王爱国看不下去,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跟包姐姐商量:“这个……让我哥带给他是不是不太合适?您看,收养小孩,好象、大概……是属于个人隐私的吧,是不是?”
包姐姐说你们想到哪儿去了?什么个人隐私,这就是个宣传资料,你们愿意要的话,复印一份一块儿带走!再说了,小林子也没说是给他自己打听的啊,你们瞎操的哪门子心!
王爱国很想问问看,那个‘小林子’有没有说‘不是’给他自己打听的呢?看看他哥那张脸,没忍心。
哥儿俩到底也没答应帮包姐姐这个忙,无论包娉婷怎么骂他们都没答应。王文杰说我忙啊忙啊忙啊,王爱国说我要走了要走了要走了……撒丫子逃出了福利院。
包娉婷在后面跳着脚骂,这俩臭小子,一对儿小混蛋!
哥哥转过头问弟弟,你还记得不?咱们小时候,院儿里那帮老头老太太就是这么骂咱们的。唉,一转眼啊,包姐姐也老了。
弟弟做了个鬼脸,你就别感慨了,快,开车!
小吉普噗愣愣飞了出去。
在车上王爱国说,医院来了通知,后天一早在火车站集合,八点二十的车。
去多少人啊?王文杰的口气很平静。
十来个吧,听说那边的人家住得都挺分散的,所以要多去些人。放心吧,听说,那儿的环境还不错,水电气电视电话什么都有,交通也还方便,基本实现了公路‘村村通’,百分之百脱贫,百分之八十奔了小康——党支部书记给我们做动员的时候说的。
这种P话你也信?王文杰撇撇嘴,条件这么好还用得着你们大老远的跑过去当赤脚医生?扯淡!
王爱国也觉得是有点扯淡,可是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只好笑一笑,不再说了。
明天晚上……你收拾好东西在家等着,我过来接你,后天早上从我那儿直接去火车站,我那儿离得近。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打个车就到了。弟弟说。
王文杰叹了气,唉,你总是说咱们变得太快,明明是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怎么会越来越客气越来越生分?你想过没有,我从来没跟你客气过,反倒是你,客套得让人生气!你要是再这个样子,我、我、我……TNND,我还真拿你没办法,要不,我也客气一回?请!谢谢!对不起!去TMD!
王爱国被抱怨得一愣一愣的,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从来没跟你客气过,反倒是你,客套得让人生气。
请,谢谢,对不起……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词儿,从他哥嘴里说出来,居然能有这么别扭。反倒是最后那个去TMD,听上去顺耳得多。
“就这么定了!明天晚上……不,明天下午,我请个假,咱们先去买点路上吃的东西,再买几件衣服,然后去吃火锅!”,王文杰做了个手势,“不准说不!”
王爱国说明天晚上燕叔叔要包饺子,三鲜馅的,你还是来蹭饭吧。
滚蛋的饺子,接风的面。王文杰忽然想起来,你还记得不?咱们小时候,燕叔叔用茄子皮包过一次饺子,搁了好多的油。
哪儿能不记得呢?呵呵,吃得咱俩肚子圆成了西瓜,我爸直说包姐姐肯定没让咱们吃饱饭!那是咱们头一次吃手工的饺子,那之前我一直以为饺子都是速冻的呢。
那次吃得太撑了,王文杰苦笑了一声,吃伤了胃口,那以后我都不怎么吃饺子了。
那我叫燕叔叔做点别的?我记得你喜欢啃他炖的排骨。
别!就吃饺子吧,滚蛋饺子接风面嘛,吃完了咱们再去买东西。
行。王爱国点点头,看看车外,太阳快要落山了,红红的像一团胭脂,映红了两张年轻的脸。
哥儿俩把车停在了河边,沿着河堤散开了步,晚风悠悠,夕阳西下,倦鸟归巢,诗情那个画意……
“你知道吗?从这头走到那头,一共是5285步,以前,我在这一片儿执勤的时候,天天都走上好几个来回。”
王爱国没说话,背手看斜阳。
“前面就是林烨以前的那间店,好象已经变成了网吧了,喏,就那间……嗯,怎么又变门脸儿了?”
那家店已经变成了一间小茶楼,装修得挺雅致,店名居然还是‘流金岁月’,王文杰觉得胸口憋得慌。
两个人找了个窗口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两杯竹叶青。王爱国吹吹茶水,对着太阳看看成色,再小小啜了一口,赞了一句,“好茶!茶好,水也好。”
“喝茶也要看心情的,心情好,茶就好。”王文杰低头喝着茶,不经意地就说出了一句至理名言。
“那你现在的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呢?”王爱国笑一笑,又啜了一口茶,“这茶芽真漂亮,我都有点舍不得喝了。”
“心情啊……不怎么好,”王文杰放下茶杯,指一指窗外,“看见那棵大树没有?那是林染牺牲的地方。”
王爱国顺着哥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河边的码头旁边,很高很大的一棵树,枝繁叶茂,孤独地站在那里。
“林染……”王爱国忽然觉得口中的茶有了一丝苦涩。
“不光他,还有老包队长,也是死在这条河里的。”王文杰接着说。
“对,还有二伯伯,他也差点……”王爱国觉得更苦了。
“这条河好象专收警察,”王文杰苦笑着吹开茶沫,“也许有一天,它会把我也收了去。”
王爱国摇摇头,得了吧,你还差得远呢,连包仁杰都不够资格,你算老几?
这话和林烨的那个‘档次高了点儿’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王文杰更郁闷了。
谁也没再说话,安静地喝着茶。太阳慢慢地落山了,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王文杰说,肚子饿了吧?咱们去吃火锅吧,我请客。
王爱国看看表,摇了摇头,去车站吧,林烨不是今天晚上走么,送送他吧,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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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爱国的消息灵通得让人郁闷,王文杰并不清楚林副局长出门的日子——大概是怕麻烦,林烨一直没透露行程安排,省得又像上次一样,拍马屁的人把医院大门都挤穿了。
王爱国轻描淡写地说,我师姐是他的保健医生。
这个消息更让人郁闷,林烨配了保健医生的事情,王文杰居然也还是不知道——这让他觉得,自己和林烨之间,真的是渐行渐远了,远得再也捉摸不着。
两个人赶到火车站,进了软席候车室,一眼就看到了林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