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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干的！”阿齐目呲欲裂，瞪着无命空荡荡的右边胳膊，眼神下移，抽了抽眉心，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地下的那条断臂，手中还握着剑柄。
无命惨笑一声，忍着剧烈的痛楚，把左手握着的匕首弃于地下，整个人跪了下来，向东方瑾深深磕了一个头。
“主子……您的知遇之恩，无命今天得偿……如今我已废人一个，恕今后，不能为主子效力了……”他抬起头，那张始终僵硬的面皮上，血与泪却早已流了满面。
“无命，你这是……”阿齐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无命望着震惊但沉默的东方瑾，一口一口地往里吞着冷气：“主子，刚才的妖阵，它会点燃心中的执念与仇恨……它会迷惑人的心智，一直告诉你……我恨他，我要……杀了他……”说罢，他又深深地闭上了双眼，泪水把脸上的血痕也冲刷得淡化。
“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自断手臂！”阿齐大吼，无命只是闭着眼睛流泪。他依然不理解。
可是，东方瑾却心中明白。他无声地长叹，转过身，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谢谢。”
楚翎才把剑尖从肩膀中拔出，就见耶律斡里衍举着断剑向她刺来。剧痛与失血已使她浑身丧失了力气，她不明白为什么妖阵破了耶律斡里衍却还没有恢复神智。眼见得断剑就要刺进她的咽喉，楚翎用尽力气在地上狼狈一滚，耶律斡里衍煞不住手，一柄断剑深深地刺在泥土中一时拔不出来。
东方瑾手中失了剑，马上被身边的几名门派掌门瞅准空子缠上。他亲眼见到耶律斡里衍刺杀楚翎的生死分毫，自己却无能为力，咬咬牙，他大声命道：“阿齐！”
阿齐抬头一看，立刻明白了东方瑾的意思。但是他身旁的无命已再无战斗的能力，若是他再离开，无命就几乎成为了一个活靶子。在主子的命令与多年的兄弟情义之间，阿齐第一次为难了。
“阿齐！”东方瑾再令道。
“去吧。”无命虚弱地笑了笑，示意阿齐把地下的匕首递到他的左手中：“不要担心我，我既然能用左手砍下我的右手，也一样能用左手砍下他们的右手。”
阿齐咬了咬牙，松开扶着无命的手：“那好，你多保重！”
见无命点头，阿齐飞身上前，刚好一刀挥开耶律斡里衍的攻击，圆瞪双眼大声道：“辽国公主，你是不是疯了！”
耶律斡里衍的眼珠子已经开始泛红，她阴森森地瞪着阿齐，嘶声道：“走开！”
“辽国公主，你……”阿齐还没说完，耶律斡里衍就挥舞着一把柳叶刀往他身上砍来。
一招一式皆是不要命的夺命式，阿齐匆忙闪避着，他搞不清楚耶律斡里衍到底是怎么了，又不敢认真对她动手，只能勉强接了几招。
“看剑！”当耶律斡里衍一刀砍空之后，阿齐身边忽地窜出一个小道士，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就向阿齐刺来。阿齐嘿然冷笑，用刀背便一把将那小子的手腕给拍断，道：“小兔崽子，想算计老子，等下辈子吧！”
这边解决一个小道士并没有花多长时间，那边耶律斡里衍却早已闪过阿齐直奔楚翎过去，楚翎在地上艰难地后挪着，地面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辽国公主，你这是来真的啊！”阿齐怒道，赶上前去一把抓住耶律斡里衍握着柳叶刀的那只手，厉声道：“够了，快给老子放手！不然我真动手了！”
耶律斡里衍疯狂地挣扎了一会儿，怎奈阿齐力大无穷，她那只手被他抓住动不了分毫。直瞪瞪地瞪着阿齐的眼睛，就要阿齐以为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谁也想不到，耶律斡里衍左手握着那柄断剑，毫不犹疑地以极快的速度扎进阿齐的胸口，喷涌出来的鲜血飞溅了她一脸。
时间仿佛在突然间犹豫地停顿了一下。阿齐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双眼，目光移向自己胸膛上深深插着的那柄断剑，无声地张了张嘴。谁也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谁也不会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阿齐就如一座巨山，轰然倒地，那地面上的无数尘埃，就纷纷扬扬泼洒出腥而寒的味道。
楚翎睁大了双眼，就这样望着阿齐倒在面前，停止了呼吸却还睁着双眼望着蓝天。一阵深深的颤抖，绞着内疚扭曲着她的心脏，身体上的痛楚与心灵上的痛楚糅合在一块儿，她想叫出阿齐的名字，但是最终却是一口血沫喷出喉咙。她倒在地下，眼望着耶律斡里衍一步一步地走近，坚持用巨大的疼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
不，她不相信这就是结局。
耶律斡里衍疯狂的神志，她的身体却已近脱力边缘。她越过阿齐的尸体，居高临下地望着楚翎，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扑哧”一声轻响，楚翎闭上了眼睛。
第九十一章 三千世界鸦杀尽
更新时间2011…9…25 18：11：54 字数：2608
耶律斡里衍的眼睛用力地睁大，眼神开始逐渐地清醒，但是瞳仁中的那抹潮红，却再也退不尽。
她望着眼前的人，泪水无声地下落，越来越多，砸在没入她腰间的长剑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东方瑾望着她，手中握着剑柄。耶律斡里衍的鲜血染上了他的双手，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柳叶刀“当啷”落地，耶律斡里衍开始觉得神志逐渐盘旋出自己的脑海。她用力地眨眼，想眨去泪水，在最后一刻把自己为了他付出全部的男子看清。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此时此刻，她与他的距离是前所未有的近，但他们彼此心灵之间的距离，耶律斡里衍清楚，却是海角天涯的遥远。
泪水流进唇里，是如此的苦涩。耶律斡里衍用尽力气开口，感觉最后一丝气息也飘了出去，身体如掉入冰窖一般的寒冷，令她在一瞬间，似乎回到了草原那飞满白雪的冬天。
“我……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
东方瑾松开手，耶律斡里衍的身体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她的头对着阿齐的头，一个眼角流着血，一个眼角流着泪。
哪里做得不够，我可以尽力去做到，只求你不要怨我，不要远我，多看我一眼，我的心中便会开出一朵花，被幸福所填满。
契丹人的灵魂是自由的，契丹女子的灵魂更是属于广阔草原的。敢爱敢恨是草原赋予她们的权利，就算哪一天我不爱了，我也要在恨中死去。
她的最后一句话，没有抱怨，没有后悔，她问的是“哪里做的不够”。楚翎听得出来，她自始至终，其实并没有对东方瑾，有过真正的怨恨。
耶律斡里衍，带着恨的灵魂，草原是不会接纳的啊。
楚翎终于闭上了眼。
无命远远地望见这边发生的一切。自己的血，对手的血，已经覆满他的一头一脸，他用尽全身力气放声嘶喊，只有一条手臂的身躯，发疯般地撕裂任何一个接近他的人。
面前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开始退却，齐桓风感到一丝不安爬上心头，他也开始慢慢往后摇着轮椅。
“首阳道长？”齐桓风回头，身边的老道不知何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齐桓风看着东方瑾愈来愈狠的下手，再也不犹豫，用尽全力开始摇动轮椅。
“妖道！”无命在一瞥眼间，望见一个白头发老道正往树林中逃窜而去，攒足全身的力气把手中的匕首丢出，尽力一击，那匕首直刺入老道的背心，老道立刻扑倒在尘埃中。
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无命的视线中就窜入了另一个身影。手中武器也失了，人也几乎力竭，他只能用力高呼：“主子，不要让那个姓齐的跑了！”
东方瑾一回头，就见齐桓风正匆匆逃窜往树林深处，他几个起落间，就已把长剑横在了齐桓风的脖子上。
“东方王爷……咱们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齐桓风见着那剑上的斑斑血迹，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地望着东方瑾连声道。
东方瑾冷冷一笑，道：“齐掌门，齐盟主，武国公，你刚才的英雄气概，都到哪里去了？”
齐桓风哭丧着一张脸，道：“东方王爷，你我好歹都是有面子的人，你这回给我留下一条命，下回我会加倍报答你的。”
“加倍？”东方瑾的长剑微微靠前几分，在齐桓风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痕，几乎没把他吓晕过去。
“曾经我让你的青衣门东山再起，你是如何报答我的？今日你害我手下的性命，我又该期望你怎样的报答？”
齐桓风竭力往后靠着身子，一边结结巴巴道：“我知道是我的不是，东方王爷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发誓将来定十倍百倍地报答您……对了，我这武国公武林盟主都让您来当，号令江湖，与大金里应外合岂不好？”
“哈哈哈哈哈……”东方瑾朗声大笑，齐桓风观察他的脸上有几分喜意，只当他答应了，遂大喜道：“东方王爷可是答应了？我立刻回去请求皇上下旨，替东方王爷洗脱罪名，接替武林盟主的位置。”
东方瑾停下笑声，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齐桓风道：“齐掌门，你知道我欣赏你这个人什么吗？”
齐桓风干笑道：“能得到东方王爷的欣赏，我很荣幸。”
东方瑾凑近他，缓缓道：“你够小人，够轻贱，说好听的就是能屈能伸，说难听的就是没有原则。但是，这世道，往往就像你这样的小人，才能够成事。”
齐桓风一咧嘴，哑声道：“多谢……多谢东方王爷夸奖……”
东方瑾直起腰，以目视齐桓风道：“不过，可惜我不是你，我有我自己的原则，那就是绝对不会犯第二次错误。第一次在少林，让我看清楚了你的为人；与你合作，则是不得之举，而这次之后，你落在我手里，你以为，我会这样轻易放过你吗？”
齐桓风的脸色变得死白，他眼睁睁地望着东方瑾冷下一张脸，一字一句道：“你欠阿齐一条命，我来替他还上。只希望，有了你的跟随，他走在路上会不那么孤单。”
在寒冷的剑锋划过咽喉的一刻，齐桓风突然看见了东方瑾身上所佩的那枚狼牙。他亲眼见着自己带着热气的鲜血喷出来，飙上半空，把直把那枚狼牙染成血红。
齐桓风放在轮椅上的手滑了下来。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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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的林间，孤零零的两座土坟。
无命默默地上了香，在坟前磕了两个头，站起身来平静地对东方瑾道：“主子，我们就此别过了。”
东方瑾点点头，他望着无命，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却只是微微地道：“一路小心。”
“主子放心吧。”无命微微一笑，转向楚翎道：“楚姑娘……”
楚翎的肩头包扎着，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还算可以。她也向无命笑了一笑：“一路顺风。”
无命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向东方瑾行了一礼，转身往树林外走去。微风吹起他那空荡荡的右手袖子，他的步履间却多了一分曾经所没有的坚实。
楚翎望着那两座坟，碑上分别是阿齐与耶律斡里衍的名字。她轻轻地开口道：“你既然已经拜托无命把他们的骨灰送回各自的家乡，又何必在这里立两座空坟？”
“有一个祭拜之处。”东方瑾望着无字碑，淡淡答道。“他们两人，一生无幸，最后被我所累。今后扫墓添香，自是我该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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