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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文房四宝来,阿珑磨墨,提笔,写了下来竟然还挺不错的。
是用了秦方好的名字写,“水光潋滟晴方好。”
字迹隽秀,簪花小楷,不是用了些年头写的,绝写不了这样的工整。
秦方好是一惊,“阿珑以前还读过书?”
阿珑点头,在纸上写,西席。
她竟然还请过西席读过书。
这个时代有多少人能学文化呢,就算是男性也不见得有“普及教育”这个概念,大量的都是文盲。
女性读过书的更是少了,这不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就能耳濡目染的。
能请得起西席,可见家里总是大户人家了。
秦方好问她,“阿珑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吧?怎么会给你公子做婢女了?”
阿珑微低了头,仍是唇边带着笑,却显然是回避这个问题。
秦方好叹气,不问了。
王朝覆灭,多少人身世浮沉呢。
秦方好太寂寞了。
舒云作为心腹很是明白这点,明光宫中并不是没有其他人,作为宫女什么的也会陪着她说话,然而她还是太寂寞了。
阿珑来了,虽是和李兆丰的约定在,到底对秦方好自己也是一种需求。
到快一个月了,某日清早,长史才过来和秦方好说,“那位李公子来了。”
李兆丰背着小书篓来了,破破烂烂的竹篾,让秦方好嘴角抽搐。
“明明还有几分姿色呢,偏偏这么糟蹋自己,如今我就算和了人说这是面首,都寒碜呢。”
李兆丰正走着路,远远听了这话,一个优点脚步不稳。
好不容易站住,摆正了帽子问她,“阿珑呢?”
秦方好往后抬抬下巴,示意在后面,“在剥蚕豆呢。”
“我把人寄你这儿,你就这么‘娇养’她的?”
“你还当我虐待人了?”
两人不过也就是玩笑。
秦方好冲他哂道,“你要不放心,自己去里面领人。”
“甭,还是让她留在这儿好,”李兆丰像是很正经地摸下巴,“跟着殿下她还能剥蚕豆吃,跟着我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一边的宫女哄笑起来。
秦方好也掩唇,“好呀,你这大半月不来的,我还真巴不得你不来了呢。”稳赚进一个软妹子啊。
也就是调笑了会儿,她让人清了场,和李兆丰单独谈。
“你事搞定了?”
李兆丰摇头,“要搞定了,就不上您这儿来了。”
秦方好惊道,“你还真打算把阿珑脱手给我啊?”
“您是个善心的人,终不会为难她的,况且您当时说把她当了妹子样,给她找份好人家什么的,我都信。”
“素不相识,就头一回见面的你也信?这可是阿珑的一辈子。”
“殿下的人品,在下信得过,”李兆丰停顿了下,道,“比我自己的品性还信得过。”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李兆丰并不是虚言,“在下素来自由惯了,四处流浪,有时一觉醒来在青楼,有时则在客舟里听雨声,阿珑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只会受苦。”
秦方好听了他这话没接话,但却有很明白,如果有一天李兆丰把阿珑脱手给了她,然后一言不发地不辞而别走了,或许在李兆丰心中,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心中并不是不在乎,而是没有信心去给予一个确定的未来。
自己尚且不能对自己负责,又谈何背负起别人的人生呢?
秦方好很明白这种心态。
许多时候,她作为王姬,作为皇后,即便她不愿也是一个背负了众多人,人生的“主子”。
所以她没退路。
举个例子,阿珑曾经偷偷写纸条问她,山中控制监视也不强,为何她不逃跑回南朝。
她就笑叹声气,和阿珑说,“我怎么就不想回去了。”
不回去不是因为此去南北路途之遥,或者是侍卫监视得紧,这些都不重要。
“我也想回国,在南朝做一个南朝公主,而不是尴尬地在北朝做南朝公主。”她说道,“然而我真逃走了又如何?我若逃走了,北帝都不会让人来追,这就是事实。
废帝皇后也好,宁定公主也好,都是一女流,内府女眷哪那么容易被人见到了?北帝要想要个支持他的傀儡,我要逃跑了,他再安上一个‘宁定公主’还不容易?”
或者说直接宣告她已经“暴毙”了也不要紧。
连废帝都已经没法兴风作浪了,她的死,更是桩小事。
“我逃到南面去,南帝会认我?
当时他能将我送给废帝做皇后,就是早不顾了我的生死,要北面昭告天下废帝皇后‘崩’了,南帝还会为了个女儿去和北帝闹官司吗?”
秦方好很清醒,“我逃了,最坏的结果就是两边都不承认。一个孤身女流,连户籍都见不得光,要如何生活?隐姓埋名当布衣,哪里是那么好隐没的。
没籍的黑户,指不定就让人卖了,做大户人家的奴婢都要身契,这样的黑户,只能拐了到深山老林卖到山沟子里去。”
阿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秦方好忙拍拍她,“就这么一说,你别害怕。”
又指着门外的这些奴婢们,“你看看他们,要我走了,让当政者给气到了,我自己逃了便也作罢。这些人却多少要被迁怒的。
除非我一次逃了可以把这些人都带了走,否则我逃到哪儿都不安心,这都是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躺枪词:高阳公主求收求评~各位 如果这是台戏的话 不止要作者舞台布景 女主唱花旦——更需要各位啊,只有把台柱撑起来,这出戏才算完满。老脸一红的,继续求收求评~
☆、耶律阿宝赵
正因为如此,对于李兆丰的事她没劝也没拦。
无论人愿不愿意,从出生起,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背负起自己的责任。
而对于王侯将相,更是背负了苍生的性命。
即便是做诸侯贵女,为主之人也是背负了他人的人生。
有一些选择不是叫着说“不公平”,“这不公平”,就可以解决的,容得了他们享受,也就必须承担起这些荣华富贵后的责任。
只享乐不担当的就成了蔺颙仁,不对苍生负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活该被苍生革了命。
秦方好忽然就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背负的东西很多,但仍想以笑者自居。
“殿下?”
“喔。”秦方好有些走神,和她对话的李兆丰又哪里看不懂。
“您是在想往事?”
“算是往事把。不说这个了,你要在我这儿躲到何时。”
李兆丰想了想,“等到真命天子到来。”
噗。
秦方好真想问他,李公子啊,你不会是小受吧?
显然李兆丰说的“真命天子”和秦方好被小言毒害过的思路天差地别。
秦方好的脸色再诡异不过,使得李兆丰也只能补充道,“等北帝天皇而来。”
秦方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见北帝,然后等反应上,就气得一下说不出话来。
“你……是拿我这里当钓鱼台呢,李太公,李子牙。”
李兆丰回道,“在下既非太公,也不字子牙,殿下多虑了。”
“当年,周室请你出仕,你躲到深山里去,”秦方好气得手在袖中微颤,“而如今你却自己贴着上去,要入仕北朝。你是汉人啊!”
“我是汉人,但我跟明白民心所向,”李兆丰道,“不才便和殿下说句实在的,当年您来请我的时候,我已然是算过一卦,紫微荧惑,天命不在周室。”
秦方好仍是不开脸。
“便在殿下心中所想,如今的高家与汉人何异?着我华夏衣冠,从我华夏之节——连姓氏称呼都以汉式为荣,联姻数代,连血缘都混淆,除了如今对着族谱还能论数先人,他们与汉人何异?”
李兆丰道,“再看北朝子民,前朝废帝留下的乱摊子,腐败的官僚正慢慢在换血,旧朝的原地上如今正渐渐地有了新生机,还有多少百姓为了胡汉而不服的呢?
废帝是个汉人不错,但是他在台上一日,百姓就苦难一日,是敲开百姓的脊梁吸人骨髓;北帝虽然是胡人,可他既不改人衣冠,对汉人也不迫害,最主要的百姓都能吃上饭了。”
“那些都是百姓,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百姓。殿下您扪心自问,你不愿意为旧朝守节陪葬,这些百姓难道愿意吗?
想必您也是清楚的,气节什么的,比得过每日的一口糙米吗?”
这些都是百姓,民以食为天。
秦方好也明白,在废帝末年的时候兵荒马乱,又是各地灾害粮食歉收,多少人是活活饿死的。
就冲着这口饭,大家就宁愿跟着北帝混。
反正北帝西辽族也挺汉化的,光看了脸谁都分不出血统。北帝给大家一口吃的,又不改了这些小民的祖上姓氏,没要求姓赵的人改成“耶律阿保赵”,姓王的改成“妥斯托洛夫斯基王”的,大家何尝不愿意和他混了。
李兆丰莞尔而笑,“自古,入我华夏者,到了最后反倒皆着我衣冠,说我族语言,学我族礼仪。”
他的话语中带着对本民族文化的自豪与自信。
华夏这个概念,早在中原这片土地上生根,西通丝绸之路,而南抵交趾,华夏的文明是流动的,也是随着历朝时新,并不停地融入迸发出新的生机。
秦方好也是深思,怎么到了最后以武力著称的游牧民族,到了最后反而都纷纷被本地深厚的文明给打败呢。
这是罗马帝国的悲剧,也许又是希腊文明的阿Q精神?
“罢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秦方好也随他了,“北帝的确是比废帝好得多的皇上,为士者,为天下苍生计,你跟着他是你的选择。”
“我并不是为了出仕。”
“那你和我在这儿废话半天?”秦方好有些恼了。
李兆丰宠辱不惊,“有一些事必须找特定的人完成,正如我如今一定要找了殿下您一样。”
“哼。”
“不瞒您说,我是在逃婚。”
秦方好忍不住支着腰,“是你娶人家呀,美人在侧,岂不快哉?”
“娶个心意不相通的女子,是我之不幸,也是对方之不幸。”李兆丰道。
“得了吧,你就放心,”秦方好道,“像与你家世相当的所出的这些世家女,能记事了就开始新妇的学习,女红、管家。也别说是世家女,只要是有点家世的贵女,自小就被洗了脑:婚姻是合两氏之好,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而不是为了两个人的幸福。”
多可悲的洗脑。
“所以你真甭怕,哪怕你觉得人家不称心,对方只要是个世家女,就一定能把日子过下去。将子嗣、家产一把抓,谁说女子不如男?”秦方好斜了他一眼,“就你这小身板,有了夫人,该子求多福的是你。”
只要是世家女的素质,哪怕没了丈夫,人家还是能把日子过下去。
李兆丰哭笑不得,“我这么一句话,招了殿下那么多话。这些我都知道,正妻是为‘聘’,聘媒的。”
就是个高级主管,过来管家业,自己拿捏着嫁妆,婆家人是动不得的。要是老公半路死了,女人还能自己带着孩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