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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对着他人憎恨目光,秦方好却只是无愧然而微笑。
甚至转头对姜家人说,“她虽于不利,但念其身世也可怜。孤寡之人,故土早无家人可依存,若她无他处可去,还希望们主人家能收留。”
这罪妇既然犯了当族诛罪过,秦方好法外开恩已是难得,更让人惊叹是,她竟然还为这一罪人设想将来生活。
按理来说,芮嫂子既然做出了这样事,那么即便秦方好开恩,作为主人家姜家也是要辞退她。
试想,谁愿意放一个把权贵得罪到死里去人在家里?这还是个投毒犯,今次她因怨气可以连宫中都投毒,难保将来自家有人得罪了她,她再来个投毒。
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开恩,落在旁人眼里更像是作秀存在。
便是卖皇后一个面子,姜家人也应承下来了,“娘娘仁厚,尚能宽恕这一罪人。”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秦方好想来一出施恩收买人心,白莲花大团圆戏份。甚至姜家人还使眼色给芮嫂子,想要她赶快“感激涕零”地反悔。
奈何犯人心性坚定,到这时候仍是说,“别以为这假惺惺辽人狗能讨得老娘好,要杀就杀,玩这些虚花样也不谢,等出去了……”
秦方好暗笑,她自然是不会想来个圣母戏码。
犯人要是个墙头草心性,就不会坚定不移有了勇气来投毒。
何况,她宫里刚被人暗算,转眼暗算人就倒戈,悔过自新了?这戏码,光她自己想着就膈应得慌。
不杀,不过是她作为上位者和个民妇为难,实在说不过去。为罪人向主家求情留下,也是放着犯人四处流窜。在姜家毕竟有人看管。
旁人要如何想,她也无所谓,因为她早就不是个全然正面人物了。
事情结束后,她必再命人谨慎对待皇子膳食。也亏得她先前一套管理系统完善,这次才没出大错。
最后秦方好散去众人,惟只留下了姜老夫人。
刚才人多,姜家说话都是老夫人儿孙,如今独自面见皇后,姜老夫人不由流泪跪在地上不起。
秦方好一惊,“您这是做什么呢,快快请起。”
“家里出了这等事……老身实在无颜面对娘娘了。”这是个懂道理人。
“下人所为,您又怎可能知晓人心呢。”秦方好并不想为难一个值得尊敬老人,但事实便是如此,家里出了一个向宫里投毒下人,哪怕人心不可知,作为主人家,姜家总是要担着管理不当责任。
秦方好叹了口气,“虽是明白您难处,本宫与老夫人您也是相交多年情分,不想因此事让您家落得难堪,但事既已发生,便是有心按下,也总有风声走漏。”
两个以上人知道事就绝对不能称为秘密,宫中也向来没完全能瞒得过他人秘密。
特别当是诸如“中宫”、“嫡子”这样引人注目名词时,便是无事,旁人还要想着法地让他们出事。
姜老夫人也很是明白这个道理,此事本就是她家有愧,如今能以现在这个情形收场已然是皇后恩惠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便是想保全家,这谋害皇家罪名……”秦方好没明说,然而双方已经都意会。
就算她不想追究,但姜家仍旧有个谋害皇家罪名在,他们仇家,或者只是为了踩他家下去博出位人,总不会少。
“夫人,本宫与家终是相交一场,汝家相公之高义也素为人敬佩。”她话语中也有着无奈,“不想,到了最后却是以此收场。”
“老身愧矣。”
秦方好并未怪她,然而只能说到,“事到如今,夫人……都城是容不下家了。请与相公至南相会。”
北朝是已经容不下姜家了,不说皇帝秋后算账,就算是大量想踩着别人错处往上爬人都不会饶过他们。
出过这样事,姜家男人想要再在北朝出仕也实在有些不可能了。
老夫人也不是个完全不懂世故人,虽然经此一事,她家必要背井离乡了,但没有因此波及家人性命,已实属大幸。
如今也只能宽和着想,至少到南边能和丈夫团聚也算是件好事。
“多谢娘娘开恩。”
“也算不得什么,”在这个时代来说,背井离乡,全族迁移到他地去政治避难,甚至到死都不能回来,也实在是件残忍事了。
被迫迁徙,姜老夫人还得谢恩。若是一个现代人必将觉得无可忍受,然而在这一个□时代下,却已然是最宽和做法了。
秦方好也不知说什么好,明明是自己提议让这些人去避难,“能一家团圆总是好。”
说这话,又显得她有些虚伪。
但不会话会冷场,这时候又实在难找出其他合适话。
“姜相公也是许久未见了,”何止是许久,南北相隔,秦方好明白,自姜绍辉逃去南方之后,他们大概再也不会相交了,“夫人到南边,必有礼相赠,也请代为向相公问候。”
姜老夫人昏浊眼中含泪,“妾身定然传到娘娘意思。”
“去吧。”
月旬,姜氏一族迁离祖籍之地。离开之日,素与姜氏为善辽宫皇后赐下重礼,并使沿路照应。
作者有话要说:被误解至深的历史人物——比如说曹操曹操【的话,当然不能算一个完完全全的“善人”,政治人物,要说好绝对好不到哪儿去,但要彻彻底底的说他是一个完全没可取的“恶人”,却也有点冤枉他。
看看曹操一生所做的事,许多时候并不如《演义》中所说的阴险狡诈,甚至宽恕背叛者、奉养敌人家属,都显得很大气。
或许曹操其他方面(比如对汉居心妥测之类的)我未见得认同,但他行事作风的大气却实在让人钦佩。
曹操在官渡之后搜到了许多己方阵营之人叛变投敌的书信时是什么做法?没有追究,直接烧毁。
在陈琳把他家族骂得狗血淋头后落到他手上,曹操选择不杀。
在陈宫变节背叛他,最后帮着吕布攻打他被俘虏后,曹操依然为陈宫大哭,“公台公台,你死后家人怎么办?”
——曹操就是这么个率性的人,尽管常常被误解,可这一位,总没有人说他是“圣母”吧?
文中同样,小秦同学觉得也没必要去为难个底层妇女。
对方甚至连自己这样做法会带来什么后果都没想过,完全只是凭了意气泄愤——这样的人,有什么可以与她计较的。
堂堂皇后和一个泼妇为难,小江觉得写不出这样的剧情,自己都膈应得慌:让小秦去抽她筋剥他皮?那小秦自己的人品就有问题了。
做人毕竟要大气点好。
正如曹操不与背叛他的、伤害他的人为难一样。
ps:说些世故的话吧,所谓一黑顶十粉。
原本世人对小秦的评价算不得好,但如果有一个疯妇,极力的用自己的恶形恶状,以头抢地,口吐恶言地侮辱小秦——旁人看了,首先不是思忖她的话,而是鄙夷这人恶劣的外表与行径。
这是用自毁形象,用自己的不堪去极力衬托别人。
有这么个黑应该觉得幸福,因为有这么一个黑,比招来十个粉都有用。
☆、84又两份盒饭
“走了?”
交泰殿中,中宫秦方好问道。
“是,娘娘。姜家今日出城。”
“走了就好,就好。”留下来未必有发展空间。
秦方好忽然生出些惆怅来,她生命中的许多故一年又一年的散去。
有一些,说了再见,但这一辈子却不会再见。
母后身边受教的英慧帝姬很是不明白养母的做法。
她如今以中宫为母,自然也以养母的安危为牵挂。六皇子遭到下毒,英慧同样觉得气愤。
“母后为何放过了这一家?他们何其不恭。”作为帝女的英慧自有一份天家女儿的气度。
对英慧来说,她与姜家并没有任何交情,相反,投毒一案足以让她把这家视为仇。
这些年养中宫身边的经历,早已让一个原本自卑敏感的幼小女儿变得自信大胆。原本以帝女的身份,就是不该是怯懦胆小的代名词。
呈现秦方好眼前的无疑是一个骄傲矜贵,并有双亲娇宠的未嫁公主。
秦方好同样也是个公主,一个出嫁了的、异国孤立无助的已婚公主。
以帝女的身份,或许是该扬眉吐气,也无需压抑任何个性。然而作为一个皇后,则必然是谨小慎微,事事“窝囊”委屈的。
听到女儿的话,秦方好心理自然是为了英慧日渐开朗的个性而喜悦,却也同时因她年幼无知而颇觉担忧。
“谋害的并非是姜家,只是其家的婢女。”
“便是这样,也是其失职才有这样的结果。”英慧说道。
秦方好摇头,“做何必这样咄咄逼?”
英慧并不服气。
“生于帝王之家,得享常不能之富贵,已是天大的福分了。”秦方好对女儿说道,“只要如此想,又有什么可去与为难的呢?”
“话是这么说……”
“活这世上,是绝不会少敌的。”
结合自身的经历,秦方好更能说一句,即便她放弃了所有抵抗,跪地上任宰割地去“赔罪”,照样有恨她入骨。
“有了敌并不可怕,他既不可取悦,则无需取悦。”她自坦荡无愧,没有任何顾虑,“但若说,有敌就将逼入绝境,则又太过。官不与民争,本是如此。更何况,敌光靠杀永远是杀不完的。”
光靠用粗暴的方式,是永远消灭不光敌的。
秦方好不怕与为敌,更不怕敌成堆。用事实说话,一个要消灭他所有敌的这个想法,既是不可行的,也是没有必要的。
她说完这番话后内心平静,却不知听得养女英慧说道,“敌靠杀是杀不完的,难道靠放是放得完的吗?”
秦方好愣了一下,继而笑起,“英慧真不愧是养大的女孩。”
“母后?”古代首以孝道为重,但秦方好的教育下,却多是鼓励孩子适当的范围内发散性思维。
英慧刚是冲动地说出了这句话,又为自己顶撞了母亲而不安,“女儿失言。”
秦方好摇头没有怪她,“说的很好。”
内心她也有些欣慰,自家的孩子说得多好。
能说出这样话的孩子,往后她更不用担心英慧长大后会软弱,会吃亏了吧?
摸着女儿脑袋,秦方好笑道,“敌,靠杀杀不完,靠放也放不完。家闺女说得该有多好。”
宽容还是苛刻,到了秦方好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分别吗?
她是一个公主,然而此刻亦是一个皇后。
至于英慧的生,还将很是漫长。若能一生只为一个父母宠爱的帝女,日后为长公主、大长公主,不知隐忍与委曲求全,永远保持着这份帝女的高傲姿态——这样的一生难道不是最完美的吗?
李兆丰此生最后一次入宫是魏辽翁婿会盟碑树立之后的一月。
“请大此等候。”
“有劳。”
不一会儿帐幔之后,果然听到窸窣的布料划地之声,隐绰的身姿坐定,便听到一个记忆中的女声说道,“李大请起。”
请起却不赐座,多年之后,这女子还是这般的脾气,李兆丰不由有点好笑。
“臣此次来是来告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