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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以前,帝后夫妇间就已经解决了前夫后夫的问题,秦方好透着舒展,也向来光明磊落,高津予更不会认为妻子惦记一个“窝瓜”,而“身在曹营心在汉”。
故而秦方好对废帝蔺顒仁的身后事也说着不忌讳,“(皇子们)其父虽是一庸人,祸国殃民若此,然而罪责不在于赤子。”
如果是寻常前夫后夫的关系,后夫怀疑一下妻子总是为前夫说话是何用心也算正常……然而实力相差得实在太远,同是皇帝,高爷觉得拿一只亡国窝瓜来和他对比,实在掉份。
中宫说的这番话,事实上也正是高津予内心的想法:连前朝最后一面招牌(废帝)都能宽恕了做门面,他还在乎废帝的几个儿子?
趁着给废帝办丧事,也算是观察民众对前朝的最后反应——显然,前朝在民众心中已无半点认同感。头脑清醒又正常的老百姓,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上,都已经不和前朝混了。
都做了初一,还差十五?
高津予也遂答应了,“便如中宫所言。”
原本废帝蔺顒仁被送去南朝,连着几个儿子、现任大老婆都被送去了南朝。在蔺顒仁尴尬地死在边关,两朝扯皮的时候,除了蔺顒仁的尸体没有人收敛,更多的却是安乐公的这些家属无法安置。
比起接受蔺顒仁的尸体,接受几个活人更难。尸体好歹不会动不会说话,做最后一次形式就彻底的完事儿了,可人如果活着,一旦接受就要想好人家日后的处置。
这些废帝家属,是终生当犯人囚禁,还是和和气气荣养他们?
显然,对于这些人更长远的去向,秦方好也没发表任何意见,超过目下的时,一下难以推测显见的将来,她也不能满打满算对皇帝说“放了他们,保证他们日后不犯事”——这是她做不到的。秦方好所能做得到的,也不过是在南朝接管他们之前,先把人给接回来。
把人接回来,总好过留着给敌人继续用来做文章的好。
秦方好能想到的事,北朝的官员们也未必想不到。然而提出这一项好事儿的“好人”最后却还是让秦方好给捷足先得了。
不多时,废帝的儿女们被接回了帝都,皇帝又由其中择选了长子接任“安乐公”这个名号。
废帝家属回都后,照例是先拜见帝王,其后是听封爵的旨意等等。
故而秦方好在交泰殿中,并未想到,当安乐公两个最长的儿子在拜谢帝王后,又提出想要拜见于她。
“他们来做什么?”秦方好也很是疑问,然而这样的风波在她的毕生之中,甚至不值得引得瞩目。
过了会儿,两位公子果然如宫人通报的一般前来。
废帝蔺顒仁的儿子,最长的也不过八岁。
八岁的长子,带着六岁的次弟,两个小男孩显然是带着惶恐的,入殿却先数着步子,待差不多在屏风前跪下。
蔺顒仁八岁的长子名叫厚行,恭恭敬敬地拜叩,仍是稚嫩的声音迟疑地说着,“多谢……多谢母后,娘娘。”
这一个渊源已久的称呼,瞬时让秦方好心头酸涩。
当她是蔺顒仁皇后的时候,自己并未生子,蔺顒仁的庶子照例以她为嫡母,她虽是想做一位标标准准的封建嫡母,然而对这些庶子却实在不差。
或许,这样的“母子情分”实属怪异,也比得骨肉至亲的亲密无间,却也实当得这一声“母后”之称。
后来……前朝覆灭,她与他们的父亲晦涩地和离,自然这段母子情分已止于此,不想,到了今日还得他们以“母后”相称。
秦方好尚在动容中,身边之人脸色却大变,正待出声喝止,秦方好却对着这两个小孩说道,“厚行、厚安,从边关回都,你们母亲和弟妹还好吧?”
这个“母亲”自然是其后高津予为蔺顒仁再娶的安乐公夫人,公子们目下的嫡母。
“得陛下与娘娘恩惠,仆等均安。”
“那就好。”她想了想说道,“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厚望,好好伺候母亲过日子,照顾好弟妹。”
“是。”
小孩这么应下,过了一会儿却犹豫着说道,“此次……多谢母后娘娘。”
早有中宫身边之人忍不住喝道,“公子请注意言行。”
“无妨。”秦方好恐交泰殿中的气氛再度吓到孩子们,“你们其实不用谢我。”
世人多以为北朝对民族、前朝的宽容态度大抵是因为异族的皇帝娶了一位汉人的中宫,受了妻子的影响。事实上,如果不是形势本便若此,她又能有何作为?
她不是个力挽狂澜者,只不过是个推波助澜者。
“你们真真当谢的不是我。”再多的话秦方好却也不便赘述了,“心中怀着敬畏,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这话便显然是愿意放他们一马。
两个小孩或许听得懂,或许也听不懂,却在最后重又恭敬地磕头。
等两个小孩走后,舒云颇有点埋怨中宫,“娘娘,您怎么能……”让他们叫你母后,而不去喝止?
这事儿要被皇帝知道就坏了。
要注重身份,她目下毕竟还是辽帝的中宫。
“他们是孩子,”秦方好叹了口气,“不枉我养育一场,有过那么段母子情分。”
“娘娘,目下最重要的是您的胎儿。”舒云说道,“娘娘,咱们好不容易能有今日,您又何必做些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秦方好说道,“人活着,若总是前瞻后顾,怕说错了这话,又怕说错了那话,最好巴不得把每一句话都拿回来重嚼一遍再吐给人听……这样也未免太不自在了。”
何必呢?做人就该自然一点,倘若事事小心,则一旦出了一点疏忽别人便会以为是故意之举。
“人行事,对得起本心便好。不用刻意为之,坦然地活着就好。”秦方好便是这么看待问题,“我也不觉得他们这么叫我有何错……最早的时候,我确是他们的母后。”
舒云辩不过她,只好将这个问题归结于所有孕妇的孕期反应上去。
但即便这样,她也不愿把今日殿中的景象传出去。
然而高津予事后毕竟是知情的。
宫中的事瞒不过高爷,自然也从不会少了削尖了脑袋,想告别人桩在皇帝面前显眼的人。
中宫与安乐公两个年长公子的对话被传给高津予,高爷一点也不见不高兴,反而是反问告密的人,“孤的妻子便是国母吧?”
“陛下之妻自然是母仪天下。”
“那有何以容不得天下人称句‘母后’呢?”
——这是一生中秦方好最后一次见到与安乐公蔺顒仁有关之人事。
从此以后,此一族为北朝荣养,再未出过事端。
次年正月,魏、辽两国相战,辽国终于南渡,此后江北之地尽为辽统一。
南渡之后,两军相持与江陵。
南面朝廷内首次在战后提出献岁币事。
“敌强我弱,不若献岁币而赎江南失地。”江南不能丢,江南不但是魏帝起家的根本,更是不少南朝官员的故乡。
然而,北朝已经渡江一口气达到江陵,若不是此城素来易守难攻,萧清岩此刻已亲自出马,将士在前线苦苦抵抗,那么一路下来早晚首都危急。
有萧清岩在前面顶着,显然是不行的。
于是便有人提出迁都。
国舅爷是蜀人,建议往成都迁都;兵部是南方人,建议往更南迁……似乎每个官员心中都抱了点小心思,大难临头,都建议裹了皇帝往自己家乡跑。
姜绍辉这时候还在朝中,听着这群官员们打口水仗,心想,还能到再南边去吗?
再往南,大家就出海去热带熏香蕉了。
作为丞相,姜绍辉很尽责地向魏帝秦石昌提出,“将士在前,陛下不可迁,或恐兵心溃散。”
你这会儿不御驾亲征也就算了,战事当前,皇帝不在首都顶着,能随意迁都吗?
姜绍辉显然是不甚了解魏帝秦石昌的为人:此人野心极大,却又怕担事儿……萧清岩是很明白魏帝为人的,可他此刻在江陵顶着。
所以当萧清岩接到迁都通知的时候,秦石昌已经带着权贵们一退两百里地到了海边。
这一刻,萧清岩心中恨得要命,然而更令人寒心的是,西面两州已然在出虎部族铁骑下沦陷。
北朝才刚吞了在江北的最后块阵地,自己在前顶缸,皇帝在后只顾着逃,而西面还被蛮夷吞并了。
士气颓靡不起,萧清岩知道此刻如果他再离开的话,江陵便真的抵不住了。
但他已经实在不能再看皇帝出昏招了:魏帝秦石昌都甚至到了要和北朝签赔款割地的地步,而现下在魏国朝廷中,作为花瓶的姜绍辉实在不能胜任到劝诫君王的作用。
一面疾速往南赶,对军中还必须保密,还未追上魏帝,萧清岩忽的听说了个消息,瞬间就乐了。
在江陵的辽军突然之间撤退北归了。
☆、议和与结盟
萧清岩忽的听说了个消息,瞬间就乐了。
在江陵的辽军突然之间撤退北归了。
北朝将帅接到上级命令的时候一点都不想退。多好呀,就差一点就能解放全大陆了,结果这时候被调回——
——这绝对不是北朝朝中起了内讧,而是西面出虎族人的攻势,北朝也快抵不住了!
在过去的数月中,主大陆上的南北朝开战,而无人理会西域诸属国的求援,直接导致出虎人在西域一路无敌的状态。
当西域已陆续被统一,而出虎部这时已达到了万余人,“出虎不满万,满万天下无敌”,这个时候,出虎部改称“金”,出虎在汉语中的直接意译便是金。
满万的金人骑兵陆续犯边,不但使得南朝损失了两州,与西域地理更近的北朝更是损失惨重。
虽然勉强防御,然而多线开战,显然使得北朝朝廷也堪受不了,于是从南线撤军也就顺理成章。
萧清岩也是赶在最快就了解了事态,一面心道天助我也,一面急匆匆地跑去追魏帝。
魏帝秦石昌,号称“迁都”,然而事实上却只是借着这个名号,南逃,一路逃到了海边,逃不了在皇帝要不要乘船出海的这个问题上,不少臣子总算抗议了起来,事态便这样胶着。
故而当萧清岩追上魏帝的时候,皇帝和权贵们差点就要上船出逃了。
魏帝秦石昌这会儿见着萧清岩其实很气愤。
他让萧清岩在前线江陵顶缸,那么这会儿见着萧清岩只有两个原因:一,萧清岩也扛不住了,被北朝打败逃到这里。二,萧清岩发现自己被孤立了,也气恼不肯顶缸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秦石昌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儿,魏帝看到了这位得力干将,故而只是冷淡地说道,“爱卿来了。”
萧清岩便算是知道魏帝此刻的心事,却也更有重要的事要办,“陛下,北人撤退了。”
“卿立功了?”辽国退兵对魏帝此刻来说实在是最好的消息了,秦石昌激动至极,“卿立功了?”
自然不是萧清岩立功了,等小萧把事情经过解释过一遍之后,魏帝思虑后说,“那就议和吧。”
此刻南边尚不知道北面受到了什么样的损失,就表面来看,南朝在金人手上丧失了两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