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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现在派兵出去冲一冲?”萧麽撒提议道。
“用不着!也没用!完颜吴乞买虽不领军,但他下面都是惯上阵的老将,防得严密得紧!”陈伍摇头说着,回头从身后的一干随从中,找了一个擅长文书的参谋出来:“去,给女真人发个战帖。明日辰时,两军城下决战!”
萧麽撒闻言一惊,慌忙问道:“大将军,这是为何?!”
陈伍的眼睛直盯着关外浩荡如海的敌军,道:“待在关城上是守不住的,总是要出城去防守。约定明日决战,其实不过是多发张战帖罢了!难道麽撒你怕了不成?”
“当然不!”萧麽撒用力的摇着头,“女真人末将杀了不知多少,眼前这些又算得上什么!”
“那就好!”陈伍点点头,“即然你有这等胆量,那麽撒你今夜就带兵出城去冲一下。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夜袭!”他举起望远镜看着远处的一片营地,“女真人不擅扎营,营盘破绽挺多,踏破营寨的机会应该不少!”
萧麽撒在陈伍身后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道:“大将军,你不是邀金人明日决战吗?怎么……”
“邀战是邀战,夜袭是夜袭,这是两码事!”陈伍说得理直气壮,并无半点不好意思,“谁说决战就不能夜袭的!哪家兵法上有这一条!?”他回头问着山海关镇守使:“有问题吗?!”
萧麽撒忙着摇头,挺胸大声道:“没有!”
“很好!”陈伍说道,此时一个亲卫从城下上来,在外围等候。陈伍一见,便冲萧麽撒一摆手,“你先下去准备罢,两个骁骑营你挑哪个都行!”
“末将遵命!”萧麽撒行了个礼,掉头下城。
那名亲卫这时上前禀报:“大将军,人带来了!”
陈伍点了点头,也转身下城。一行回到城中的治所衙门内,在陈伍书房中,一个二十不到,秃额辫发,发角系着金环的女真人正在房中等候。他正是陈伍所等之人。
燕山山脉绵延千里,山中关口众多。除古北口和山海关两处大关隘之外,还有待家口、松亭关、得胜口等稍小一点关口。至于不存在军事地图上的穿山野道,更是以百十计。
在陈伍所领的辽海镇抚司与赵武驻屯的燕山府路交界处,是景州遵化到滦河河谷的不到一百里的地域。滦河河谷南端,在后世是鼎鼎有名的喜峰口所在,而北端,此时则是另一有名的关隘松亭关,左近便是滦河关城。而在景州遵化,在后世也设有马兰峪关。两关出口,如今被陈伍、赵武分别遣兵戍守,但两关中间,却还有有五六处连通内外的小山口。
虽然在此时,这几处山口都没有被开发起来,很多只是被走私商人们利用的通道,远比不上古北口的条件,但若是小队人马穿山而过,却也不是多难的一件事——当然,这指的是山中没有积雪的春夏时节。
在数九寒天的隆冬,大雪早已封山,能穿越积雪深达数尺的羊肠山道,从燕山之北来到燕山之南,往往只有山羊和饿狼才能做到。但今次,女真人却偏偏做了出来。女真铁骑的小队在幽燕一带频繁出现,半个月的时间,从燕山府到辽海镇抚司,各处州县都有急报。当陈伍听说此事时,心里也不禁有几分佩服完颜部众勃极烈的狠厉,但佩服归佩服,他也不得不分派出大量的人手,和赵武所部一起,清剿各地流窜的贼寇,并封锁各处山口。
完颜蒲家奴和完颜宗弼派出来的都是敢死队,翻过燕山后,就不可能再有回去的机会。能不顾后路,翻过积雪深重的燕山。以意志和战力来说,他们绝对是一等一的精锐。可以说他们都是完颜部核心的种子。损失了这些种子,完颜部肯定是元气大伤。而连这样的精锐都要派出来完成自杀性的任务,可见金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誓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
只不过,意志再坚定的队伍中,总是还是有些败类存在。这样的人,在平时,也许都是一副勇猛无畏的模样,甚至上阵时,也是冲锋在前。不过一旦到了生死关头,他们的表现,却是让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陈五的面前,正是一个这样的人:完颜宗叙,完颜吴乞买的异母弟弟完颜阇母的亲生儿子,他也被完颜宗弼逼着翻山越岭率领着十几人杀到山南。不过他的运气不算太好,在他领兵骚扰的平州西侧的村寨时,遇到了陈伍派去的剿寇军,一战之下便被生俘。被俘之后,他却是当即投降,没有半点犹豫。
完颜宗叙在陈伍面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满口的汉家官话虽有些怪异的口音,但却是极为流畅:“冬天冒雪翻山,三十人进山,就十八个活着出山。皇帝不把俺当人看,俺也没有必要为他卖命。”
陈伍笑得和蔼可亲,就算配着他脸上的烧伤疤痕,也还是很让人感到亲近的模样:“我汉家圣人也曾说过,‘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将军所为正合圣人之言。吴乞买视将军为弃子,那将军也不需要再忠心与他。”
宗叙背叛家国,心中本是不安。但现在一听陈伍所说,他的作为竟然能让汉人圣人认同,那他还有什么错。忙跪下称谢:“奴才多谢大将军体谅!”
陈伍笑着将宗叙扶起,道:“某有几事想问将军,不知将军能否为某解惑?”
完颜宗叙自被俘后,已经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干净,整理出来的报告,陈伍也已经通读了一遍,但还有些疑问需要宗叙来释疑。
宗叙哪敢不同意,忙道:“大将军尽管询问,奴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某想问将军,中京道中蒲家奴和宗弼的兵力总计不过四万出头,现在又从中抽取派三千完颜本部人马来南下,那他们手中如今还有多少精锐可用驱用?”
宗叙皱起眉头仔细回想:“蒲家奴叔叔手上已经只剩两个本部猛安还算完好,而兀术那里却还有六千多本部人众。现在蒲家奴叔叔回军驻扎在中军大定府内,而兀术全军就留在燕山北侧的北安州,用来防卫粘罕的归路被切断。”
“那西路的宗翰那里还有多少精兵?他在奉圣州的计划又是如何?仅仅是诱敌深入是说不通他为何放弃军都陉的重关险隘。”
宗叙很老实的摇头:“这奴才都不知道。上报给大将军的这点情报,也仅仅是奴才路过大帐时凑巧听到一点。西京道离着本部太远,粘罕的盘算,恐怕就是皇帝,还有斡本和斡离不他们也弄不清楚。”
宗叙说起金国的宗室将领时一直都用着女真名,陈伍必须在脑中绕上一圈,才听明白宗叙现在说的是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干兄弟俩。他对女真国政也多有了解,知道金国国中有东朝廷西朝廷的说法。完颜宗翰独占西南、西北二路,军权、财权和人事权尽握在手,完全是半独立的藩镇模样。
不过对于女真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过错,他们本就是部落联合,势力强的,发言权也就大,自主性也相应的会加强。但完颜宗翰此时的半独立,对金国本部却是很头疼的一件事。完颜宗翰不肯放弃他的西南、西北二路,而吴乞买却也不能因此将宗翰放弃。
如若不然,让完颜宗翰和他麾下搜六万女真骑兵孤悬在外而被歼灭,这样的损失将是完颜部难以承受的打击——不论是实质上还是声望上,都是他们无法承受的。所以中京道的就必须守住,完颜宗弼手上的两三万大军,因此几乎被钉死在燕山北侧,也就完颜蒲家奴在古北口战后仅存的一点残兵能够调动。
“那某再问你。”陈伍继续问道,“守在辽阳一带的完颜宗磐手上只有不到两万人。以完颜宗望的老道和宗干的狡猾,以及吴乞买的谨慎,他们怎么敢就让不到两万人的兵力守卫十万大军的补给线?”
“奴才出来前,已经听说皇帝已经下旨调蒲家奴叔叔去援助蒲鲁虎(宗磐女真名)。奴才本想就此跟着蒲家奴叔叔一起回去,但兀术就是不肯答应。”完颜宗叙咬牙切齿起来,心中恨意难掩,“要不是兀术,俺也不会……”说到这里,他悚然一惊,看了看陈伍,也不敢在继续说下去。
陈伍笑得很平和,并不放在心上,好像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一点因此而生气的模样,“今天就到这里好了。还要多谢将军相助,若我军得胜,其中多有将军之功。”他站起身对完颜宗叙道:“我家天子心怀天下,无论汉夷皆有收用,四方豪杰纷纷来投,皆能得享高官显禄。所以在某军中,将军也不必多虑,好生休养便是。日后北上辽东,却要多得将军之力!”
宗叙诚惶诚恐,跪下连连叩头:“奴才必竭尽所能,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宗叙被领了出去,这时从屏风后走出一人,望着完颜宗叙远去的背影,脸上掩不住的鄙夷神色,“大将军何必对这等卑劣小人和颜悦色,”
“有用就行。许多时候,小人却比君子管用。”陈伍笑道,“林牙请坐下来说话。”
故辽已亡数载,如今在这世上,能被唤作林牙的也只剩耶律大石一人。无论在故辽耶律延禧手下,还是如今洪武朝中,他都是担任着翰林学士一职,不过在辽国,翰林称为林牙,耶律大石也就被通称为大石林牙。这个名号跟了耶律大石几十年,就算如今在洪武朝中,也几乎都是称他做大石林牙或是单称林牙,少有叫他学士的。
耶律大石如今终于从瀛洲被调了回来,赵瑜称帝,国势日上,也不再怕他们这些异族再兴波浪。现在耶律大石奉旨来到北方,主要目的还是要借用他的声望,来拉拢金国国中的外族军队。
耶律大石跟着陈伍一起坐下,道:“虽然完颜宗叙此人为人卑劣,但毕竟还是宗室,连他都对吴乞买心生不满,其余外族部众更是不用再提。可见金虏已经是末路穷途,人心不复旧日。”
陈伍对女真人多有不屑,“女真以劫掠起家,不过是群人数多点的蟊贼。以利合,以利分,本是贼寇本色,并不足为奇。南女真的曷苏馆部,胡十门那只老狐狸不是已经有投效我朝的意思了吗?”
“若不是大将军你派去的郎中救治,几年前,那老狐狸就该病死了。能活到今日,都是大将军你的功劳。有救命之功,胡十门到如今也没有挑明了来投效,还做着观望的打算,就不知道旅顺郭平北那里能不能按计划顺利进行。”
陈伍笑道:“冥冥中自有报应存在,胡十门如今犹豫不定,日后必有后报。而且他虽然首鼠两端,但也不敢阻我大事,某也只要他观望坐视就足够了!”
“但旅顺中的野战营只剩新组建的龙骑三营,区区四千人马,不知能不能应付宗磐和蒲家奴两军?!”
陈伍笑道:“那要看完颜活女的本事了!”
※※※
辰州。
被陈伍称作老狐狸的人物,现在正在辽南北部的辰州城中。与完颜胡十门相对而坐的,便完颜娄室的儿子,曾经亲手斩杀辽国末代皇帝耶律延禧的完颜活女。
“活女将军?!”胡十门听着完颜活女自报姓名,差点惊得大叫。他当然见过完颜活女,只是时间过久,而完颜活女的装束也完全是南朝武将的打扮,没有一点女真人的影子在,已经认不出来罢了。
早年完颜娄室领军攻打长生岛,正路过南女真的曷苏馆,还顺道带走了三千多曷苏馆部的子弟兵。然后便尽数陷在长生岛,化作了异乡的孤魂野鬼。说起来,胡十门与娄室、活女他俩父子还有这么一段旧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