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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方传来的压迫感越来越重,辽阳到沈阳的狭长地带,也不可能让占了金国六成兵力的十万大军舒舒服服的养到开春。再过半月,恐怕女真铁骑疯狂南下的日子就要到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放下望远镜。王贵念叨着。
辽西镇守副使杨崇却在王贵身边响亮的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扭头笑道:“哪有雨啊,俺看还是快下雪了才是!”
“滚!”王贵笑骂一声,抬起脚做势要踢。杨崇哈哈笑着,闪身躲开。由于早在几年前在天津时便已相识,两人关系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出现什么龃龉。
“王哥,有没有看出什么?”杨崇又凑过来故作神秘的问道。
“比起前两天却少了一些,过几天恐怕还会越来越少。”王贵眯起眼冷笑着,先逐步减少兵力,让城中放松警惕,然后再趁机突袭,这种如意算盘也只能欺骗那些自以为是的将帅。
“竟敢玩这种小花样……让弟兄们放松一点,女真人多半会在除夕时来拜年。在这之前,保持二级皆备就够了,不需要太过紧张!”
“诺!~~~”
拖长了声调,杨崇笑着下了敌楼,身后的王贵脸色却沉了下去。当然,他不是因为担心守不住润州,以就算再多一倍,他也只会欢庆送上门的功劳又翻了一番——他的副手杨崇最近会如此兴奋失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润州扼守辽西走廊,距离南面驻扎了龙骑三营的榆关也不过四十里。榆关、润州成犄角之势,将辽西走廊的出口牢牢封锁。而润州本身,也绝对是天下有数的坚城——虽然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这一点。
润州新城只用了一年不到就建起,在外人看来当然防御不够严密。尤其是润州城防墙低门多,就连几座炮垒也只修了一层。与城墙同样是只有一丈半高,只在外围的城壕内侧,加筑了一道六尺高的羊马墙。粗粗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坚城。
但这座润州新城都是按着新近修订的第三版《筑城法式》来修造,王贵曾经几次与帐下参谋和部将一起,用沙盘推演过润州的攻防战。在以攻守双方的战力相当为前提下,攻城一方必须拥有三倍以上并超过五万的军力,采用火炮压制配合战壕掘进的战术,才能在一个月内攻克,同时还要付出至少三分之一的战损。
这在王贵看来,这么高的战斗损失几乎不可能有哪一支队伍能承受——在军中提供给高级指挥官作为参考用的作战守则中,战时指挥官在战局不利可以考虑撤退的标准,也仅仅是三成伤亡。
相对于润州城,辽阳城在王贵眼中,却脆弱了许多。女真人对辽阳城改建,是仿造东海早期的城垒式样,许多地方都有长生堡和旅顺堡的影子。一座座加筑在城墙外围的炮垒,将辽阳城变成了一个难以下口的刺猬。不过这样的防御结构,并不适合火炮对射的战争。高耸的墙垒,是炮兵们最喜爱的标靶,瞄着墙根百十炮下去,女真人那种水平低劣的城墙没有不坍塌下去的道理。
就算用炮弹炸不塌。以土木作业水准冠绝全军而自豪的辽海兵团——这其中多是拥有银质尺规勋章、身为营造工程师的平西将军郭立的功劳——只要用火炮封锁住辽阳城的四道城门,几千人挥舞工兵铲,十天内就能掘进到城墙脚下,大规模的坑道爆破足以将几里长的墙体化为土块。
‘只可惜手上没人啊!’王贵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若他帐下有一个龙骑营或是骁骑营,而不是区区两千镇戍军,那他就能将城防暂时交给同样驻扎在润州的第三舰队的陆战队,自己领兵出战,给完颜吴乞买一点颜色看看。
想想罢,岳飞那小子都已经统领一个军团了,而他还只有一个野战营。王贵想起来就要叹气,这际遇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当他接两个月前收到岳翻的书信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是同一天就从邸报上看到同样的消息,王贵肯定会认为岳翻是在说笑。
不过,骤得高位并非是件好事。从自己的境遇中王贵也是深有体会。岳飞甚至还不是配银月的校尉,就因缘际会的统领起四个营八千大军,这在军中不知要召来多少嫉恨的目光。日后也保不准背后会受到多少暗箭,又会有多少磕磕绊绊。
反倒是王贵这边好一些,只要经历一场大仗,他将稳稳的获得一枚金星。中郎将的身份,虽不足以让那些小人闭嘴,但却有了统帅野战军团的资格。北伐黄龙府,犁庭扫穴,将完颜女真扼死在他们起家的地方,这样的战争,王贵是绝不甘心在一旁做看客的!
一切只在明年!
※※※
奉圣州。
作为西京道下辖一个政治区划,奉圣州的面积其实很大,甚至有故辽南京道的大小,相当于一个路的范围。阴山山脉的东段将奉圣州一分为二。北面是草原,其中核心处的鸳鸯泺在辽国尚未灭亡的时候,是南侵时的全军集结地点,也是辽主常年游猎的场所,而南面则是汉家故地上谷郡之所在。
西京大同若要与辽东联络,必然要经奉圣州入草原,其穿过阴山山脉要道,就是野狐岭——金国亡于蒙古,便是在野狐岭拉开了序幕——而在野狐岭之前,防守东方来敌的主要关隘,有居庸关、石门关、鸡鸣山、断云岭等几处,皆是处于重重关山之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地。
不过如今赵武所率领的虎翼兵团,已经夺占了居庸关,杀到军都陉的西面出口石门关(注1)下——居庸关则是军都陉的东面出口。
而完颜宗望并没有在石门关屯积兵马粮秣,死守关隘,仅仅是派了一千名汉军驻守。他的打算是诱敌深入,拉长赵武的补给线,从而在石门关到鸡鸣山的一个长条状的盆地中,将来袭的虎翼军尽数歼灭之。
完颜宗翰如今坐镇在奉圣州的州治永兴县(今涿鹿县)内,而前锋则镇守在石门关后的怀来县(注2)。四万女真精锐已经是宗翰手上能调集的全部本部兵力,除了银术可所率领的两万人,西南、西北二路所有的女真铁骑都被安置在了这片方圆不到百里的盆地中。
永兴县衙中。一名使节起身告辞。宗翰让人送了他出去,回过头来,将使节送来的一封密信交给了刚刚被唤来的高庆裔,“你看,赵构如今也坐不住了。如果我被逼回北方,赵瑜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他。唇亡齿寒啊,他也终于明白了!”
高庆裔是宗翰的谋主,身为汉臣参与过早年的海上之盟,对大宋政事也多有了解。一瞥之下,却注意到了被宗翰忽略掉的一个细节,他抬起头皱眉道:“大王。这封信上只有赵构的私印,并没有政事堂的签押,而枢府的签名也只有姚古一个人的。”
“这又如何?”宗翰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高庆裔这么说,有天子的印章不就够了吗。
高庆裔解释道:“这就是说,赵构很有可能并没有将此事与政事堂的相公们商量而是自作主张,又或者是相公们反对而不肯签押。南朝与我朝内制不同,没有政事堂和枢密院的相公宰辅们的副署,任何旨意都是不合法例,没有任何效用。”
宗翰指了指密信末尾处的一个名字:“这不是有姚古签名吗?”
“姚古身为武将,他当枢密使仅仅是个样子货,根本参与不了国中军事。要不然他也不会被赶到河中府,来防御河东!他的签名毫无意义!”
宗翰有些头痛起来,南朝的制度以他的才智也有些糊涂。如果赵构那里配合不上,任何计划都会出现漏洞。不过等他细细一想,突然眼前一亮,抬头笑道:“姚古的儿子驻扎在哪里?!”
高庆裔一愣,同样恍然大悟,姚古父子的防区就在关中最靠东面的解州和陕州和河中府的两州一府,紧紧相邻。不但与河东接壤,也与河南只隔了三百里潼关道。
他大笑道:“是陕州!”
※※※
东京。
已经是洪武元年的最后一个月。进入腊月之后,天下四方波澜不惊。在赵瑜受到的情报中,后世被称为西宋的建炎小朝廷正因上个月的雪灾而焦头烂额,虽然驻扎在陕州的姚平仲部有了许多小动作,但并没有引起总参谋部职方司中的情报分析官们多少关注,无论赵瑜还是他的参谋部,都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北方。
北方三大兵团。陈伍的辽海兵团正在辽东与女真人继续对峙着,只是他面对的敌军数量在完颜吴乞买率军抵达辽阳后,已经达到了他麾下战力的三倍。不过没有人会担心陈伍和他的辽海镇抚司会因此而无法支持,反倒是吴乞买需要担心陈伍突然北进的危险。
在燕山府,赵武的虎翼兵团正做着西进的准备。八万大军在留住一部把守绵长的燕山防线,另一部驻守北京作为预备队后,赵武能动用的西征兵力只剩下一半。不过新组建的燕山转运使司已经动员了六万民伕来处理后勤事务。靠着这一点,可以让赵武腾出手来将四万大军尽数投入战场。
而在河北,陆贾所部已经追在撤军的完颜银术可身后杀入了井陉险道。在井陉中段的要隘承天军寨(即是娘子关)中,消灭了完颜银术可留下的断后队伍——从双方的伤亡人数看,这仅仅算是小小的冲突,但因此而耽搁了四天的时间。却让银术可得以安然返回太原。不过当数日后,陆贾占领了平定军的治所后,他距离太原城也只剩两百八十里。而继续进军,也只需要等半月后相州将后续的粮草和弹药运送上来。
此时四个野战营已经北上,根据最新的消息,作为先锋的野战三营已经突破了太行陉,攻下了泽州晋城。在穿越太行山的过程中,完颜宗翰派驻在太行陉中的守军毫无坚守的意志,就算是要隘天井关,其守卫也如同一张薄纸,完全没有任何抵抗之力。而当野战三营因连续近军而锐气稍减之后,野战二营将会接替他们的先锋位置,在计划中,继续北上攻打隆德府便是他们的任务。隆德上党,自春秋时起便是晋地要郡,此府一下,河东便可谓收复了一半。
依照这个速度,等明年的上元节时,野战军和宣翼军的旗帜便会在太原城中的完颜银术可面前猎猎飞扬。
窗外瑞雪纷纷,半日之间,已是银装素裹。年节的气氛弥漫在东京城中,甚至冲淡了战火纷飞的肃杀之气。虽然还未在今年年初的灾劫中恢复过来,但比起去年腊月的那种如同末日降临的慌乱“去年还是在衢山上过的年,今年却是在东京城中,这变化当真太快了!”赵文叹着。
赵瑜将手中的奏折丢在一边,笑道:“别忘了,我们在基隆又过了多少年。这么些年的耐心准备不就是为了能在起兵后早一点夺占东京城吗?”
这一年,大体平静了一百五十年的中原大地,因北方的入侵一下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前三个月,金军的肆虐让中原沉沦入地狱,但一个新兴的势力,脱下来遮掩在身上的伪装,终于走上了前台。
以南北朝对称的辽宋皆尽覆灭,新兴的金国如彗星般崛起,却又如流星一般坠落。同样以宋为号,自称太祖苗裔的赵瑜,拥有天下最为精锐的军队,拥有天下最为富庶的土地,还拥有天下最为充足的财力物力。在他登台之后,纷乱而又精彩的大剧即将宣告终结,天下一统的曙光也已近在眼前。
但赵瑜很清楚,如此精彩的舞台上,没有一个演员会甘心下台一鞠躬,尤其是在下台就代表着身死族灭的结局,无论完颜吴乞买还是赵构,甚至可能还会有西夏党项的嵬名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