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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得这把弓,是周六郎的。
谁曾想到曾经嬉笑打闹的二人,竟然会有了生死相对的时候。
小厮怅然,忽的见秦弧伸手摘下墙下的弓箭。一手拿弓,一手拿着一只箭。
公子也在伤怀吧。
小厮念头才闪过,就见秦弧猛地将手中的箭狠狠的插向了一只腿。
一声尖叫在院子里响起。
………………………………………………………。
沉寂许久的晋安郡王府被嘈杂的脚步声打乱。
“先包扎伤口。”
“让侍女来。让侍女来。”
李太医和景公公乱乱的喊着。
但晋安郡王却一刻也没有撒手。
“不用让侍女来,我自己来。”他说道,将程娇娘小心的放到卧榻上,扯开蒙在其上的斗篷,开始小心的解她身上已经跟血肉粘连在一起的衣衫。
顾先生等人慌忙退出去;周箙迟疑一刻最终还是也站了出去
“殿下,还是奴婢们来。”景公公说道。
“不,我要自己来。”晋安郡王说道,视线一刻也没有移开,“我要看看。我要亲眼看看,她到底受了多少伤。到底有多少刀口。”
站在帘子外的周箙咬住下唇,伸手扶住门框。狠狠的捶了两下。
这个臭女人,这个坏蛋啊。
她到底在干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殿下,非常时刻,臣冒犯了。”李太医捧着药走进来站在帘子外说道,一面抬脚进去了。
掀起的帘子让周箙看到内里,衣衫已经被解下来一半了,确切的说扔在地上的已经不能算是衣服了,是布片,一片一片的,鲜红的。
帘子垂下挡住了视线。
周箙再次将头靠在门框上。
日光正午的时候,药换完了,包扎好了,重新穿上衣衫,周箙立刻冲进来。
卧榻上的女子安静的躺着,面色惨白让人无法误认为熟睡,只会一眼就明白身体有问题。
晋安郡王坐在她身旁,不时的用手抚摸她的脸,似乎一刻不感受到呼吸都不行。
李太医跪坐一旁,小心的试探着脉息。
“还是没有。”他低声说道。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醒过来?”周箙颤声说道。
李太医转头看他。
“那要知道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说道,“周公子,您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周箙面色发白。
“是我害了她。”他喃喃说道。
如果不是他受伤,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问也白问,他如果醒着,他如果当时清醒的话,是绝对不会让这个女人这样自残来救自己的,李太医摇摇头。
更况且这又是……
“那两个随从呢?”景公公追问身旁的小内侍,“还是不能好好说话吗?想办法让他们醒过来。”
“不用问他们,肯定不行的。”李太医摇头说道,“行巫祝事本就不会让世人看到,既然看到了也必然要承受不住反噬,不是傻了就是疯了,就是醒过来没事,也肯定不记得发生的事。”
巫祝!
虽然适才在皇宫李太医就已经说过这两个字,但此时再听,室内还是莫名的沉默一刻。
“我再去配药。”李太医说道转身退出来了。
晋安郡王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程娇娘的脸。
周箙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似乎睡着了,又似乎醒着,直到有人推了推他的肩头。
周箙猛地坐正身子,看到投在室内的日光渐斜。
“周公子,你这里也该换药了。”一个小内侍看着他恭敬的说道。
周箙迟疑一下,解开衣衫。
“哎呀。”小内侍拿着药转身,待看到周箙的胸口,不由失声,“竟然好的这么快。”
这一声让一旁的顾先生景公公都看过来,待看到周箙的胸膛,他们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惊讶还有几分惊恐。
周箙低下头看着自己胸膛上明显在愈合的伤口。
昨晚的伤,短短一个白日已经达到了七天的恢复程度。
这就是巫祝的力量吗?
好神奇,又好可怕的力量……
察觉四周视线的复杂,周箙下意识的伸手掩住胸口。
“放着吧,我自己来。”他慢慢说道。
小内侍忙应声是,顾先生景公公等人则转开视线,继续若无其事的低声说话。
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
“殿下,宫里来人了。”
顾先生忙出去了,不多时进来。
“殿下。”他站在内室的帘子外低声说道。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过了一刻,晋安郡王掀起帘子走出来了。
“什么事?”他声音沙哑的问道。
“是关于过继的事。”顾先生低头说道,“殿下可能走开一时?”
室内陷入一阵沉默。
周箙站起身来。
“能。”晋安郡王说道,抬脚向外走去。
顾先生松口气,带着几分欣慰,还好,殿下还有理智,知道如今的最要紧事是什么。
他抬脚跟了出去,景公公也忙跟上。
周箙抬脚向内走去,刚要进去,忽的停下脚,门外有若有若无的声音传进来。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一些事?”
顾先生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停下脚步。
“什么事?”他问道。
顾先生视线看向这边,透过窗户能看到其内垂下的床帐子。
“今时今日的事。”他垂下视线慢慢说道,“殿下不觉得好多的事,很……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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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当思
今时今日的事,顾先生原本不想这个时候说,但又不得不说。
宫里皇后派人来人一是关切王妃的伤,二来就说过继的事。
虽然朝会上没有提及这件事,但皇后的意思是私下里该让朝臣们准备上书请求了,最好是在太子追封定下的同时,晋安郡王过继成为皇子的事也要落定。
其实如果是在朝会上直接定下来最好,只是郡王一心在程娇娘身上,这件事不得不先放到一边。
回来半日了,也一直守着程娇娘,幕僚也好,一些大臣家派来的人也好都不见。
眼看就要到宫变后的第一个夜晚了,有好多事必须要布置了,不能再拖了。
这些话其他人不敢来说,就只有他来说了。
“今时今日什么事?”晋安郡王淡淡说道。
顾先生抬头看着他。
“一夜之间由一个郡王成为皇子,成为太子,成为下一任天子的事。”他说道。
这就是今时今日的事。
一步登天九五之尊的事,不是谁都可以想的。
虽然很多人都在说晋安郡王在想,说他居心不良有所图,但作为晋安郡王的身边人,他们却是很清楚的知道晋安郡王没有想。
但晋安郡王没有想,不表示他们也没有想,尤其是当突然有资格有机会的时候。
平王突然被雷劈死之后,那些曾经看起来是遥不可及,动念头就是大逆不道的事,就这么突然的不再那么虚无缥缈,过继宗室为皇子被摆到了世人面前。
既然都是宗室,那晋安郡王这个宗室自然也可以,何止也可以。应该说更该可以。
那个念头便如同雨后的春笋疯了一般的压制不住了,不止是他自己,所有的这些跟随者都动了念头。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肯相信,如此的死心塌地奋不顾身拥簇。也许就是为了这个。
但这个念头只是想一想,却并没有真的去做,因为连做的机会都没有。
那么现在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个念头就变成了事实?
不,不是什么都做,想一想,有很多事发生了凝聚着推动着最终成就了今日。
如果没有离开京城,他们肯定会被困在郡王府。也就谈不上能带兵冲开城门入宫。
如果当时接了太后的诏书回京,也就不可能有今日,说不定此时在宫里自尽身亡的就不是陈绍和高凌波,而是晋安郡王。
如果不接诏书起程离开清远驿,也不可能有今日,因为夜里赶不回来带兵入城,白日里再带兵入城,那就是绝对不能的事了。
城门口有人接应,城外有卫戍军等候,宫门前有重臣迎接。
一切都是那么的行云流水恰到好处。巧的不可思议。
要这么说,不止这事的事,以前的。
比如平王被雷劈死了。虽然做了演示,但正如民间所说,下大雨站在雨里的人多了,为什么单单劈了他?
再往前,殿下向程娘子求亲得到了允许,为什么单单是郡王殿下就允许了?在郡王之前和她议亲的人可不少。
她能知日蚀月蚀,正是因为天灾高凌波被赶出京城,将高凌波赶出京城的是陈绍,而陈绍之所以能有今日。是因为她救治了他的父亲,免去了陈绍丁忧事。才能有今日朝堂与高凌波对峙。
她能造的神弓利器,成就了伸臂弓的范江林。成就了李茂,才有了那日路上击退匪贼的突火枪,才有了今日破宫门的石弹炮。
她能行巫祝让人起死回生,但却不救治皇帝,甚至不救治太子,那晚她已经先进了宫中,为什么太子还是死了?
看似毫不相干的种种事,却汇聚凝结到成就了今日之事,回想过往的种种的事,如有一个没发生,今日之事便会出偏差。
“今时今日之事,殿下可想过夫人是不是为此耗费了心血?”顾先生看着晋安郡王说道。
晋安郡王视线转向他,神情肃木。
“她做什么事都是不惜心血全力以赴。”他说道,“救周六郎,当然会不惜心血耗费。”
竟然是避开了他的话,顾先生垂目应声是。
“那殿下要珍惜王妃的心血,不可自暴自弃荒废。”他也避开了晋安郡王的话,而是继续接着说道,“过继之事不能再拖,必须快刀斩乱麻的定下来,各地的宗室就要到了,否则只怕太子的丧事也办的不会安心。”
“属下想,殿下不会也不想让王妃,让太子,不安心的。”
二人之间沉默一刻,气息有些凝滞。
晋安郡王没有再说话迈步向外而去,打破了这凝滞。
“你要说什么呢?”一旁的景公公这才上前揪住顾先生竖眉低声说道,“躲躲藏藏吞吞吐吐的;王妃现在都这样了。”
“我就是要说王妃殿下都这样了,殿下更不可躲躲藏藏。”顾先生低声说道,“让殿下明白王妃所做的这么多事的功劳,明白王妃殿下的心血,千万别荒废。”
景公公看着他。
“你是说,今日之事,是王妃一手促成的?”他低声说道。
今日殿下能成为皇子,将来能登基为帝的事,是王妃早就想好的也为此而努力的?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那可真成了……
“你疯了!”他压低声音说道,“你胡思乱想什么!”
“胡思乱想?”顾先生压低声音说道,“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一直以来发生的种种事再说是不是胡思乱想了。”
他又回头看了眼程娇娘所在的宅院。
“巫祝,巫祝,一向是只听到过,从来没有见到过,原来世上真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