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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的脸色微微泛白。
这话好熟悉啊,陈夫人想到,好似昨日就听过了。
“什么叫飞来横祸?难道给太子议亲就是祸事吗?”
陈夫人耳边响起陈绍的声音。陈十八娘的声音又随之响起。
“…。如果父亲因为太子是个傻子而不屑与之结亲,那岂不是口是心非?父亲都不屑,那别人愿意跟太子结亲又成了什么?那谁还敢跟太子结亲?此等让太子成为笑谈的事,父亲绝对不会做。”
“别人愿意结亲为了什么,别人心里清楚。”陈夫人心内一团火在烧,她竖眉打断陈十八娘,喝道,“那不是你父亲所求,而你父亲也不会去嘲讽别人的所求。”
“那父亲所求的是清名吗?”陈十八娘说道,声音拔高一分。“是因为不想当外戚,所以才不肯让丹娘做太子妃吗?”
“十八娘,你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陈夫人也拔高声音喝道。“你父亲是用外戚驱逐高凌波的,你却让你父亲去做外戚,难道是要自相矛盾吗?”
陈十八娘的声音此时平静下来了,没有看母亲,而是看着陈绍。
“哦。”她说道,“那这么说,父亲原来是为了这个才不愿意为外戚的。”
陈夫人一怔,为了什么?
而陈绍则看着陈十八娘,神情一息数变。
“高凌波为了弄权所以要做外戚。”陈十八娘眼神凝重。直视父亲,一字一顿。“那父亲这是为了弄权所以不做外戚。”
弄权!
此言一出,陈绍面色巨变。而陈夫人则扬手就给了陈十八娘一巴掌。
“逆子!”她不可置信的喝道,“你竟然如此说你父亲!”
这一巴掌比先前的一巴掌要重的多,又是猝不及防,陈十八娘被打的歪身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
陈十八娘却笑了。
“母亲。”她说道,并没有擦去嘴角的血,手扶着地,“人都是因为做了,才会被别人说的。”
说到这里又是笑,眼泪滴落下来。
“外戚,我自然知道成为外戚会面对什么境遇。”
“士林最忌宦官和外戚,外戚得权,便会被指责为乱政,御史言官更是紧盯着外戚,不能升官不能委以重任,稍有不慎,便是蜂至沓来的弹劾。”
“但尽管如此,我也知道有很多人想要当外戚,为的就是如同高凌波那般得权拿势,为了富贵滔天,对他们来说,外戚就是他们谋利的手段身份,而国事朝政如何,根本就不关心。”
“是的,太子殿下并不会缺少太子妃,并不是非丹娘不可。”
“可是既然谁都可以,为什么丹娘不可以?”
“那些想要成为外戚的人有所求,而父亲正因为不想成为外戚而无所求,对于太子来说,对于朝堂来说,此时此刻无求才是大幸。”
“父亲常常说为国岂敢惜身,但如今为了所谓的清名,为了能够留在朝堂,为了不被外戚身份所牵连,就不肯解太子困境。”
“原来为国不惜身父亲也只是说说而已,是女儿糊涂了,不该当真,是女儿错了。”
陈十八娘坐正身子,冲陈绍再次俯身以头碰地叩拜。
“女儿自当去太后面前谢罪,此事皆是由女儿所起,女儿一定会让父亲得清白。”
说罢叩了三个头起身。
“十八娘,你只想着大道,难道就忘了人道了吗?”陈夫人说道,看着陈十八娘,只觉心灰意冷,“你要你的妹妹嫁给一个傻儿,那是一辈子啊。”
陈十八娘再次跪下来。
“母亲,那是一个傻儿,但还是一个太子。”她说道,“嫁给太子,就是太子妃,是皇家贵妇,是将来的一国之母,母亲怎么能以平常夫妻论处?”
“太子妃要嫁的可不仅仅是太子,而是将来的皇帝,是国,太子和太子妃是夫妻,但又不同于平常夫妻,太子护的不是小家,而是国家,太子妃相的夫是太子,教的子,是皇子,是未来的国君。”
说到这里,陈十八娘看着面前的父亲和母亲,深吸一口气,神情肃正,一字一顿声音铿锵有力。
“为国岂敢惜身,岂能谈小情小怡。”
第三十八章 艰难
相比于陈家的激荡,晋安郡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静。
听到内院说传早饭时,外院的顾先生又抬头看了眼天色。
“这早饭可真够早的。”他说道。
“昨夜殿下忙的晚,如今身子才好,累了起的晚也是应该的。”景公公说道。
顾先生便哼了声。
“那要看忙的什么。”他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这边景公公就噗嗤笑了。
忙的什么…。
小夫妻两个前脚拌嘴,后脚日上三竿还没起,能忙什么…
顾先生听见他笑了顿时回过神,面色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恼。
“你想什么呢!”他说道。
议论主上的内宅时可不是他们能做的事。
景公公却正了神色。
“我想的是殿下能得血脉延续,也算是了得一桩心愿。”他说道。
是啊,如果殿下有了子嗣,晋安郡王这个血脉就算是稳稳的能传下去了,对于几次三番被害的晋安郡王来说,真的是天大的喜事。
还有什么比血脉得以延续更重要的事呢。
如果是别人也许还有些忐忑不安担忧,但是那个女子的孩子的话,一定能够护的稳稳的。
再不是殿下一个人努力着,而是夫妻同心。
顾先生的神情变得柔和。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蹬蹬进来。
“景公公,长弓找好了。”那人说道。
顾先生愣了下。
“要长弓做什么?”他问道,看着那人手中拎着的一把长弓。
景公公已经高兴的伸手接过,端详一刻。
“不错,就是这个样子的。”他说道,说罢兴高采烈的拿着弓就忙忙的走了。
顾先生在后皱眉。这才想起昨日陈家的人来,走的时候捧着一把弓。
原来如此啊。
王妃将自己的长弓赠人了,所以景公公就忙另寻一张弓来…。
不对。景公公虽然是个内侍,但媚的却只有一个上。他才不会主动去为王妃寻弓的,除非是得到了晋安郡王的叮嘱。
看来这真是动了心的喜欢了。
顾先生忍不住笑了笑。
也好,也好,有个人真心喜欢的人作伴是件极难得的,只是…
想到这里顾先生又忍不住摇头。
只是如果反过来是那女子对殿下全心全意就更好了。
看着景公公亲自将长弓挂在墙上,晋安郡王带着几分随意。
“…业精于勤,不可一日废。”他说道,“随意拿了一把。你先用着,再寻你中意的吧。”
随意拿了一把…
这随意可让他们从昨夜忙到现在,就差跳进陈家拿出那把弓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找了。
这就是所谓的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吧。
景公公撇撇嘴。
“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嘛。”程娇娘说道,看着晋安郡王笑了笑,“你这个随意,就足够我中意了。”
景公公愕然转头看过来,见那女子手中握着筷子正慢悠悠的吃饭,嘴角带着一丝笑。看着对面坐着的晋安郡王。
而晋安郡王手中也握着筷子,不过此时神情有些呆呆。
她知道殿下花费的心思,直白的点出来。然后还说一句我喜欢……
我喜欢……
这是…在调戏殿下吗?
景公公的视线落在晋安郡王身上,清清楚楚的看着年轻人的耳朵慢慢的变红。
“那也是。”年轻人又故作几分洒脱,略伸展了下手臂,“礼轻情意重嘛。”
程娇娘一笑没有再说话,低头吃饭。
晋安郡王也若无其事的吃饭,只不过借着喝汤抬袖子掩饰时笑的嘴都咧开了,站在景公公这个角度看的清清楚楚。
景公公没忍住吭哧一声笑了。
晋安郡王有些狼狈的放下汤碗,瞪了他一眼。
“你用小书房吧。”
吃过饭晋安郡王说道。
“我用外边的。”
说到这里一笑。
“现在我在府里走动应该没事了吧?”
程娇娘点点头。
“是啊,现在大家顾不得你了。”她说道。
现在所有人都关注的太子的婚事了。
晋安郡王点点头。
“我去听听外界如今都是怎么说的。”他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看着晋安郡王带人走了出去,并没有过多久。程娇娘在书房里才写了一张字,晋安郡王就回来了。
“怎么说?”程娇娘问道。
晋安郡王的脸色不太好。
“还能怎么说。”他说道。“有推的有拉的,有架火的有浇油的,反正都是要陈相公在火上烤,你是不知道高凌波的手段的,这个人啊,又聪明又能干,又吃得苦又享的福,忍的骂也受的赞,说他是君子,他又小人行径,说他是小人吧,他又有些君子坦荡之风,我虽然恨不得他去死,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厉害。”
他说着笑了笑。
“此时外边人人都说,是陈相公先有意让女儿为太子妃,因为家中妻子反对才反悔。”
“宫里也传出消息说太后病了,太医院都乱成一团了。”
说到这里又盘膝坐好,往程娇娘这边倾身。
“还有,那些原本曾进宫有意选妃的人家都纷纷将家里待嫁的女儿定了人家。”
程娇娘抬起头看向他。
“他们说不敢受人揣测,只能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私心。”晋安郡王说道。
你陈相公嫌弃太子是个傻子不屑于嫁女,那我们这些嫁女的人在你陈相公眼里是不是也要受到嫌弃?
你陈相公嫌弃外戚私心弄权,那我们这些人家真嫁了女儿便是坐实了心不正。
既然这样,谁还敢让自己家的女儿做太子妃。
“总有人会敢的。”程娇娘说道,“等着就是了。”
晋安郡王叹口气。
“可是陈相公是个君子。”他说道,“君子慎独。所以可欺之以方。”
这根刺扎在陈绍心里了,拔不出来了,就算别人不再说这件事。他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了。
本来就不怎么说话的程娇娘便更不说话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
晋安郡王迟疑一下,伸手推了推她的胳膊。
“我们出去走一走吧。一天天的闷在院子里怪无趣的。”他说道,又带着几分抱怨,“…还是回门那日从街上走了一圈。”
“那当日就该转的圈子更大些。”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想到那日景公公自作聪明而不敢停车又不敢乱走只得围着郡王府转的事。
这家伙竟然以为他们是在马车里做那种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念头闪过那种事,晋安郡王的脸便忍不住红了下。
“你又打趣我。”他说道。
程娇娘神情依旧。
“没有啊。”她认真说道。
晋安郡王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再次忍不住噗嗤笑了。
“你可真有趣。”他说道,站起身来。“走,走,我们去院子里走走。”
似乎怕程娇娘不答应,伸手拉她的胳膊。
“……我现在身子也没好,自己一个人走不太放心。”
“…。。李太医出门没在家…”
看着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半芹和素心忙施礼,待他们先行几步后才远远的跟上。
“姐姐。”半芹忍不住低声问道,“殿下说娘子真有趣,娘子真的很有趣吗?”
素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