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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六臣摇摇头,这上头和郭蓉扯不清,都是将来萧言的首尾,他扯开话题,正色道:“大小姐,昨夜挡了堡寨中田家主事之人的驾,今日一大早他们又上门求拜了。大小姐见是不见?对这田家如何处置,也得拿个主意出来。”
郭蓉也收敛了脸上那点羞色,正色点点头:“见,为什么不见?昨儿晚上实在是太困了,就偷了回懒。咱们这次来就是为…………为那家伙搅风搅雨的,这旗号不打高一点,让更多人知道,怎么能闹出动静来?此处堡寨还不是和以前一样,集中所有物资为军中所用,青壮愿意从军者就裹挟上…………不过咱们卷了这么多粮食走,他们不想跟也得跟上…………”
说着郭蓉声音就渐渐有点放低,面露不忍之色。经历过惨变的人才会同情别人的遭际。郭蓉也再不是当日在燕地知知道驰马射猎的小丫头了。这般天气,将田家堡寨粮食裹挟干净,青壮随军,老弱怎么办?冬日还漫长得很,他们怎么过下去?就算自己极想为那家伙出力,但是一直这般下去,自己这颗心也过不去!
决心为萧言在这里出力是一回事,可怎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眨眨眼睛,放低了声音对甄六臣道:“甄六叔,我有个想头,不如就这样大闹起来罢!原来咱们一路走一路吃一路裹挟,不如从现在开始,以这田家堡寨为基业。向四周袭破周围堡寨,选青壮充实军伍操练。老弱留居各处堡寨有我们保护。粮食军械不足,我们可以在实力壮大之后打破州治,也可以让背后的岳飞韩世忠支援。就把这里当一处基业经营!这声势够大了罢?”
甄六臣顿时神色一变,也压低声音急促道:“这是胡闹!俺们四下流动裹挟行事也还罢了。都是青壮军汉,来去自如。背着包袱在身,到时候怎么走,怎么打?而且女真鞑子银可术所领大军正在北面,要是俺们这里当成一处基业经营。女真鞑子大军当真南下,又当如何?这可不是当日显谟交代俺们所行之事!”
他知道郭蓉是心软了,看不得他们走一路裹挟一路。在将这里闹得天翻地覆,搅动风云的同时,让更多人连这冬天都过不了。可是乱世当中行事,还能有这般的顾忌不成?而且萧言嘱托,只是让他们在这里扩充一些实力,打出旗号,然后制造河东边地可控的紧张局势。当然传到汴梁,这危险程度就加了十倍,说不定就成了女真大举入寇了。
边疆有警,神武常胜军重要性就加倍。而对神武常胜军有绝大影响力的萧言地位自然就是更稳。此时此刻的大宋,虽然还对能领兵稳定军心之人百般提防。但是时势已然不同以往。原因无他,可用之兵实在太少了。西军如此别有心思,保存实力,大宋上下也只能曲为包容。当河东路缘边之地有警,太原重镇将直面敌锋,不管是神武常胜军还是萧言,在朝堂中地位稳固程度,就十倍与前!
萧言想做的,就是这么一番文章。说简单点,就是最老套的挟寇自重。西军放着衰弱下去的西夏半打不打,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套路。
流动作战,不断裹挟,壮大实力。不过份刺激女真军马——神武常胜军才抵河东边地,一应准备,还未完成。搅动边地风云,营造出入寇假象,造成河东边地直至太原重镇不稳的声势。就是萧言指示这支军马行事的基本原则。
可郭蓉现在的意思,却是要在这里据有一块地盘,真正经营发展壮大起来。这叫甄六臣如何敢答应?他是到现在都未曾真正投入萧言麾下之人,只是以郭蓉家将身份效力。还多了一层难以宣之于口的隐忧。要是这般作为下来,让萧言以为他伙同郭蓉想经营出自家实力,重立当日郭药师常胜军旗号,这又如何收场?好容易大小姐与萧言之间才有转机,不要又因为大小姐心软加上这份任性,最后害了大小姐!
看甄六臣旗帜鲜明的反对,郭蓉也放低了声音:“六臣叔,那家伙也不笨。我们现在和他相隔千里,那家伙也知道不能遥制的。怎样行事,还要看我们这些具体行事之人。我这般决断,也是想给他拉出更多人马出来!不扎根经营,怎么整顿出一支军马出来?粮食随身带着,打开一处堡寨吃一处,伤了人马没地方安放。就算背后有神武常胜军支撑,可也壮大不出一支军马来!而且要搅动声势,真正惊动四方,没一个稳定地方竖起旗号,别人只当你是流寇,再不会看重的!”
她抿抿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潮湿红润的嘴唇,言辞恳切的继续说服甄六臣:“六臣叔,那家伙的处境我知道,在汴梁别看风光,到处都是敌人。我们在汴梁耽搁了半年有多,你知道他踏实回后宅吃一顿晚饭有几次?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这个什么大宋,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还是和我们在燕地是一般的,那家伙只要手里有听他话的兵,别人想动他就有顾忌。神武常胜军还是大宋的人,就算听他号令,也有顾忌。但是我郭蓉,却不是大宋的人!我只是一门心思想为他壮大只属于他的实力!
…………到了此处,才发现这里几处州郡无主,女真鞑子兵马还在北面甚远的地方。不必如之前盘算那么小心了。就张扬一些也罢!你的担心,我都知道。这军中骨干,都是那家伙的心腹,对他死心塌地的。实力经营得再大,不还是他的!如果他对我连这丝信任都没有,我将来又何必回到他的身边?”
说完这番话,郭蓉脸色有点泛红,不仅仅是说得有点激动了。还是因为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她北上以来,第一次当真甄六臣的面,说出了她还要回到萧言的身边。
其实郭蓉早就认命,不过一直在傲娇罢了。她和萧言之间的牵绊太深,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彻底分隔开来了…………
甄六臣默默听着,也微微有些动容。大小姐这一年来饱经忧患,看来是真的长大了。对此次北上行事,真正深思熟虑过。也有了自己的见解。原来北上之前,本以为女真鞑子对云内诸州这般要地至少形成了初步的统治。却没想到,真正来到这个地方,却发现女真鞑子还远在北面,对云内诸州这等要害地方也未曾深入,现在地方统治体系,正是一片空白。
(在真实历史上,女真初起时,对攻打下来的土地统治占领意识的确不强。只在乎金银人口财帛。燕京打下来作价卖给大宋了。第一次南下直打到开封之后,说回去也就回去了。河北郡县全部放弃,只想着回到北方凉爽之地享受抢掠来的东西。只有完颜宗翰和银可术一军见识长远一点,盯着太原重镇不放。打崩耶律延禧最后残军之后,云内诸州,女真军马看也不看,而大宋也没人敢去接收,这片内长城外的形胜要地,统治完全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奥斯卡按)
既然现地情形与预料的不一,那么领军在外,自然可以因地制宜有所更张。而且萧言要求搅动的声势要大,要是始终是流寇作派,那么多少还有些勉强。但要是占据州县,打起旗号,那就是足够惊动汴梁的大动作了。云内诸州,此刻名义上已经属于大宋地盘。是克复燕云十六州的丰功伟绩之一。一旦给辽人余孽再度盘踞,然后再向河东打过来。再冒充点女真鞑子的旗号,那才是真正能震动大宋!
关于自家的顾虑,郭蓉也分说清楚了。现在他们这一军当中,骨干全是从萧言身边抽调出来的貂帽都亲卫。之所以听郭蓉号令,也是将郭蓉看作主母之一。全军其实还牢牢的掌握在萧言手中,他们再怎么壮大实力,也难以被郭蓉或者甄六臣拉走。萧言要是真对郭蓉和甄六臣猜忌成这般模样,怎么会放他们北上?
而且在甄六臣看来,萧言并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辈。行事果断,该放权就放权。用人更多以恩义结之。虽然偶有行止古怪,看起来略微有点不着调。可已经显露出枭雄本色。对郭蓉要改变行事方略,多半也会点头。
沉吟半晌,甄六臣才缓缓点头:“此事还不是你我能做主之事,还是召集显谟身边那些貂帽都亲卫公议一下,若是他们能赞同,就快快回禀给显谟,让他决断拿主意罢。只要显谟点头,俺自然是全力从命效令。”
郭蓉得意的一笑,脸上浮现出酒窝:“我又没说不和他们商量…………六臣叔,我又不傻!要是大家都赞同我意见,看那家伙点头不点头!看他说的那番话,我只是到这里来散散心么?我郭蓉能做的事情多着呢!等我做出一番事业来,看这家伙又是怎么一副嘴脸!就算不记他的仇了,他也别想能压我一头,以为我赖定他了,就指望他来养着!”
甄六臣无奈摇头苦笑笑,问道:“那田家之人,还见不见?”
郭蓉点点头:“见,为什么不见?这堡寨家当给咱们搜刮得差不多了,田家人不想将来喝风,只有跟着咱们行事。算是田家人运气,要是效力得好,就不是再在这么一个小破堡子里面窝着的命运了,几年以后,看他们怎么感激本大小姐…………六臣叔,带他们进来罢!”
甄六臣领命出去,走了几步,回头看看郭蓉。就看见郭蓉在院子里面活动身体,舒展筋骨。随着她的举动,马尾巴在脑后一跳一跳。阳光撒下,将她俏脸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少女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楚。在她清丽的脸上,分明出现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笑意。
大小姐,看来是真的走出来不少了。虽然这郭药师之死,大小姐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但再不是沉甸甸压得大小姐喘不过气的巨大阴影了。已经渐渐开始恢复出那个有些单纯,有些善良,有点任性的燕地少女的模样。
此次大小姐做这个决断,除了想让那萧显谟刮目相看,一心一意也为萧显谟壮大实力之外,更多的还是善良不忍心罢?让这里的人们,在这乱世里面,稍稍有一点平安渡过的期望,至少不要因为大小姐她的行事,而连这个冬天都过不去。
却不知道,那位萧显谟,能不能容下大小姐的这份善良单纯?如若能够,则甄某人的性命卖给他,又有何妨?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36章 两处布局(七)
艮岳行云当中,此刻正有一行人穿行在江南运来的奇花异石之间。此刻虽然已经算是初冬。可不知道禁中照料之人用了什么法子,园中花木仍然还有些绿意。流水淙淙绕行其间,溅在石上,叮咚有声。宛若江南春日景象。
内宦宫女,身着锦装,到处侍立。随时等候上前伺候。几位禁中有头面的大貂珰,更是满面堆笑,亦步亦趋的跟在这行人身后。
这一行人中,信步走在最前面,身着一身道袍,戴着羽冠,飘飘若神仙中人的,正是当今道君皇帝赵佶了。今日跟在他身后,游这艮岳行云的,一个是嘉王赵楷,而另一个满脸谄媚之色,笑得六颗白牙在冬日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就是汴梁近来最红的新进幸臣萧言萧显谟了。
赵佶也不挑具体方向,就这样漫不经心的走着。开口说话,语气也是轻描淡写:“萧卿,朕这园子如何?”
萧言赶紧笑笑:“天上宫阙…………难得的更是此刻仍有绿意,不知道有什么妙法,臣倒想腆颜向圣人讨教一二,这妙法经臣手中卖出去,多少也能生发一笔。”
赵佶呵呵一笑,回头点着萧言鼻子:“萧卿真是一心想为桑弘羊么?这常绿之法,朕也不是很清楚,许是就是让地气更热一些。耗费颇大,这道理多有人知道。这上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