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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南仲一下霍然起身,整个脸色都发白了。宇文虚中这番话,简直诛心到了极处!大宋承平日久,开国以来,就未曾有藩镇之祸。年深日久下来,大宋士大夫对于这等拥兵自重,行操莽事的权臣故事,都没那么警惕了。当日压制狄青,现在分化西军。也多是维持文臣对武将一贯的压制。谁也未曾真的想着狄青会凭借枢密使的身份作反,西军会割据陕西诸路自雄,最后杀到都门面前来。
可是细究内心深处,宇文虚中说得未尝没有道理。梁师成如此权势,对付萧言却是小心翼翼,委婉曲折,一点都不敢简单粗暴。官家虽然前段时间对此不闻不问,但是萧言一旦显出可以为他所重的理财本事,马上就加以美官以安抚其心。在他们不曾认真面对的内心角落,未尝没有对萧言还能于正在汴梁的神武常胜军施加绝大影响,有所忌惮!
只要这神武常胜军还在都门当中,只要萧言和神武常胜军的关系还未曾割裂。谁也不敢放手肆无忌惮的对付萧言!哪怕他们根本没朝这个方面去想,这一切只是内心当中,隐隐约约说不出口的忌惮!
宇文虚中看似淡泊,甚而都没有去打听球市子当中官家亲临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内心所思,却是逼人到了极处。这番心思一旦落到了实处,则萧言不是到什么偏僻州军去监个酒税就能了事的,说不定下场比郁闷而死的狄青还要不堪!
看着宇文虚中淡淡的笑意,耿南仲只觉得身上发寒。纵横之士为什么为一般人所深忌之。未尝没有因为他们用心太险,而让人下意识的觉得害怕!
深深吸口气之后,耿南仲将自己激荡的心情平复下来。不为仇敌,就为同道。既然上了党争这条船,就只有用力划下去。这几十年中,在大宋为官,特别是身在中枢,所有做官的目的也就剩下一个党争了。既然若此,用尽手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这南来子虽然号称文臣,可不过是个南归武夫,因缘际会才立了军功,现在更是走幸进之臣的道路。就算身死名灭,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不过在面上,耿南仲还是一副肃然:“叔通,慎言!兹事体大,不可轻许与人…………既然若此,必然先要将神武常胜军事解决了,再来对付萧言。也是为国朝清除一个绝大隐患…………这神武常胜军该当如何措置?各人上表,请散了此军?”
宇文虚中笑笑,这位道希兄,还是不得要领。不过他有句话说得对,兹事体大。朝中诸人连同官家,就是内心当中隐隐约约有些忌惮,也不会明说出来。朝廷现在能战之军越来越少,神武常胜军如何能够轻动?况且官家自负为能驾驭一切的圣明天子,性子又轻易。这番话张扬出去,更多也是会被当成危言耸听。只能一步步慢慢来。
当下耿南仲只能轻轻摇头:“要上表,却不是遣散神武常胜军…………上表所言,是言及现在整理河东河北燕地军镇事!这几处军镇早已解体,驻泊禁军,十不存一,所谓厢军,更是久为驱使奔走,提也不必提。现在北面暂时为西军屏障。西军却总是要回镇陕西诸路的,不然真有生变可能…………要重立河北与燕地军镇,只能以强军为骨干,然后以成镇军。现在都门当中,堪用的无非是环庆军与神武常胜军而已。出此两军以镇于外,京师居内就有转圜时间,徐徐整理都门禁军,此莫不是两全之策?”
耿南仲抚胸而叹,什么样的局面,这宇文虚中总有法子化解!这次梁师成败事,未尝不是因为前些时日他将所有一切朝局弄得一团糟,引得官家不满。官家需要能为他平衡朝局之臣,需要能为他压制如蔡京这等权臣之人,需要能应奉内库,供他花用之人。需要举止风流,精通诸般耍乐,可以陪他悠游终日之人。不过他好歹是个皇帝,也需要有人能确实做一些事情,少做出一些让他烦心要去料理之事的人。
现在朝中,就是没有这般的人,善于党争,善于奉迎官家的人倒是所在多有。官家也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自己也拿不出化解现在北面一团乱麻局面的手段,而且他本来就不是能耐着性子料理繁琐的圣明天子。宇文虚中此策,总算是一个化解北地一团烂摊子的法子。现在正是没有人去管这个事情的时候,一旦进策,很大可能就为官家允准。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虽然是奉诏入卫,可是当初更多只怕还是要将这两支军马从西军那里分化出来。入卫都门与出镇河北河东都是一般的。环庆军不足论,提防谁也不会提防到环庆军那里去。将萧言与神武常胜军隔开,官家说不定在自己都察觉不到内心深处,也要深深的松一口气。
一旦如此进策,不仅他们这一党大大露脸,在官家心目中加重地位。更是将来料理萧言的张本,梁师成都对付不了的萧言为他们所除。就是蔡京也再压制不住他们这一党了。说不定就此真正翻身过来!
耿南仲摇头赞叹不置一阵,看着宇文虚中目光顿时就亲热了许多:“叔通啊叔通,你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更兼公忠体国,实是我朝第一等的人才!此策断然必行,王禀王正臣久矣要出镇河东,这事在官家面前不难。至于神武常胜军,自然就是河北与燕地。我辈中人,自然要进表章,全力促成此事,此策一片赤心为国,看谁还能阻拦不成?”
宇文虚中笑着摇头:“王正臣河北燕地,神武常胜军去河东!”
言辞之间,轻轻松松就将两军出镇之地换了一个位置。其间道理,耿南仲一想也就是明白。神武常胜军起于燕地,其间还有多少幽燕子弟。要是真的出镇河北,说不定就是如鱼得水,将来也是一个隐患。出镇在河东,环庆军在河北燕地,就没麻烦了。宇文虚中一切都想得周到妥帖,连文臣士大夫对外镇军马一贯的提防分化压制都未曾错过,的确是思虑周详,算无遗策。这般安排,只能是上体圣意,下合士心,谁也难说出个不是来。神武常胜军一旦出外,萧言就如无根之萍了,孤身在京,总好对付了罢?
不过耿南仲虽然面上不说,可是内心深处,对萧言的手段本事早就有了心理阴影。从在燕京起就和萧言打交道,一直到现在。宇文虚中一向筹划不可谓不高明,然则那南来子命太硬,总能化解。现在这般,就准定算死了这南来子?
当下面色在大喜过后又变得有些迟疑,讷讷道:“这南来子如此,就总好下手了罢?可是他现在是应奉官家的职分…………与禁军将门也关系不浅。官家此人,圣明天纵,一旦信臣,就再难易移。朱缅故事,可为明证…………萧某人生财手段,我辈都看在眼中。如此这般,可有下手的余地?”
耿南仲说得吞吞吐吐,话里意思却明白。赵佶圣明天纵之类的不过说说罢了。但是对能和他通财之臣却信重保全能一直到最后,很难动摇。现在萧言顶替的就是朱缅的位置,还更靠近天子一些。就算神武常胜军离开都门,出镇河东,想对付萧言,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罢?而且萧言横空出世以来,只要是动手对付过他的人,无一不是下场惨淡。童贯现在还在外路军州啃老米饭,什么郡王位置,此生就不要想了。梁师成出手,结果也是宠信大衰。虽然因为党争这个大义当头,压倒萧言以至震慑满朝,成就他们这一党地位是必然无可动摇的事情。可耿南仲总是下意识的有些情虚,总怕被这看起来文雅倜傥的南来子反咬一口,那说不定就是入骨三分!
宇文虚中对自己这些同党之人的确感到异常无奈,争权夺利的好处绝不让人,责任却不敢承担多少。要对付萧言是他们叫得最凶,现在却又怕对付萧言不成,他们遭殃。这般同道,当真是良可一叹!
这个对候也只能宽慰耿南仲这位道学君子了:“道希兄难道没注意萧言差遣名目么?管勾检查京畿路京西南路驻泊禁军财计费用事!萧言此人,有一点学生自信不会看错,萧某人此心极大,绝不以一朱缅故事应奉官家而满足!正正是他以此名义插足将来整练整个都门禁军事情的先声!要检查都门禁军财计事,百年以来,此事上面盘根错节,多少将门以此赡家,萧某人一旦动作,他和都门禁军将门那些联系也就自然破裂…………神武常胜军出外,与禁军将门反目,萧言若此,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说到此处,宇文虚中已经是神采飞扬,双掌轻轻一击:“先将神武常胜军出外镇,然则联络禁军将门,只要萧言一旦真正向都门禁军财计事下手,便可鼓起风潮。都门禁军不稳,绝不是圣人所乐见,到时候就是他真的又是另一个朱缅,只怕圣人也无法保住他了!萧言一倒,便是张本。太师也只能束手,将来朝堂,说不定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话已经说到此处,既周详细密,又绝不是没有根据的大言。宇文虚中实在将每个人心思,每件事可能的走向都算了进来。策士之名,果不虚传。本来惶恐而来的耿南仲也给他激起胸中豪情,起身于宇文虚中击掌:“既然如此,则就又是一番新的开始了!我辈正应该鼓舞振作,扫清奸邪小人幸进之辈,还大宋一个朗朗乾坤!”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12章 只是开始(二之补)
此刻在懿肃贵妃的雅间当中,萧言却浑没在意。虽然已经低下头来,将视线转开。但是那绝色少女的容颜,仍然在脑海中不断乱晃。
从另一侧而来的两名少女,自然就是无法无天的柔福帝姬嬛嬛和她那害羞绝美的亲姐姐茂德帝姬福金了。
对于柔福而言,今日出宫来到这球市子,简直就是将孙悟空放进了蟠桃园。多少新鲜有趣的东西,让这小丫头欢喜得发疯。虽然只能在甬道连接,隔绝外人的这一片后宫之人所在雅间当中来来去去,可是这刺激激烈的球赛,这么多兴高采烈的人们,柔福哪里得见过?
当下跟闲不住的小猴子一样,一会儿跑到这里,一会儿跑到那里。兴奋得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
茂德和她截然相反,只觉得这里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所有一切都变得无比陌生。还有那么多不相干的男人看着球场上二十几个男子围着一个皮球发疯。周遭的喧闹,这球场内所有东西,都让她觉得害怕。不时有人远远的目光向这里扫来,哪怕隔着纱帐,茂德也觉得自己羞得要晕了过去。只能下意识的跟着自己无法无天的妹妹柔福,这也算是她最熟悉的东西了。
这一段时间,就被柔福牵着,木头人也似的从这里跑到那里,从那里又窜回这里。不知道向多少菩萨神仙祈祷过了,要早点回到禁中自己所熟悉的那一片天地里面去。
这一会儿正不知道被柔福牵到哪里去疯,安身了没一刻,不知道在哪个嫔妃的雅间当中塞了一嘴果子蜜饯之后,柔福又想起自己娘来,拉着姐姐就奔了回来。在甬道口虽然有宫女守着,但是柔福在她娘这里,向来是横冲直撞惯了的。拉着姐姐就小旋风般掠过,守在外面的宫女只有在后头吃灰。结果正正就和在这里的萧言迎头大撞。
柔福自然没什么好害羞的,也许这个小丫头压根就没有害羞这么一个概念。看着萧言眉清目秀的样子还觉得顺眼,那么多驸马都尉当中就没见过这么一个人。当下就好奇的发问。
至于茂德,这个时候头已经埋到了胸口,站在那里木头也似的浑身绷紧,羞得直欲晕过去。眼前两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