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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由于织工们有米拿,苏州别的作坊譬如做纸张的,印书的,各色各样,别的工人们便也要说,织工们有米拿,为何我们没有?如今乖官那一份《苏州劳工总会成立条案》传的沸沸扬扬的,百姓们就明白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甭管什么善长仁翁,克扣工钱的,那肯定就是假善人假长者,就要联合起来跟他们斗,怎么斗?罢工。
这就像是成化年间商人们无意间发现大家联合起来力量甚至能撼动朝廷一般,从此商人的力量登堂入室,甚至能左右朝政,而如今,郑国蕃推开了一扇窗户,为工人们展开了另一面天地,原来,我们这些家无恒产的工人们联合起来,也能撼动自家的东翁。
自然了,为了赚银子不怕死的抠唆老财永远是杀不尽的,可是,在大势所趋之下,少数不肯对工人妥协的财主们并不能影响整个苏州府,而且如今工人们也明白,冲击官府要杀头,而且不一定管用,可罢工的话,不会杀头,而且,在拙政园竖起都督行辕旗牌的郑国舅不是说了么,他郑国蕃就是苏州所有无产者的后台,哪个贪鄙老财敢克扣工钱的,他这个苏州劳工总会的会长,刀也是磨得雪亮的。
在这种大趋势下,粮价明明涨到了一两六钱银子一石米,市面上却意外地平静,当然了,这平静下面酝酿着波涛。
董其昌业已早早往宁波去了,单赤霞在苏州等儿子单思南一到,也准备带着人先去宁波,然后走海路往北京去兵部备职,说不准还会被唤进宫中叩见万岁爷和德妃娘娘,乖官给单赤霞准备了二百五十万两银子,这其中有两百万是再一次给他姐夫万历的,不得不说,乖官有往散财童子的方向发展的趋势,还五十万便是给赤霞老爷,所谓手头有钱心不慌,到时候即便兵部掐住粮饷,赤霞老爷这个蓟镇参将也不怕了。
只是,单大头和小窦子从南京到了苏州后,大头一听要跟老爹去蓟镇,摇着头死活不肯,说自己要跟在少爷跟前服侍少爷,气得赤霞老爷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明明是心玩野了,还敢拿乖官来做借口,这一巴掌下去,单思南这才明白,单赤霞是老子,他单思南是儿子,这个身份并不会因为他单思南溜达了一圈扶桑心气儿高了而改变的。
要说进门看脸色出门看天色的本事,大头跟小窦子差几条街,小窦子暗底下踢了大头一脚,大头垂头丧气,乖官一瞧,单叔有暴走的迹象,赶紧打岔,笑骂道:“单思南,你个臭小子,是不是在南京玩疯了,说。”
“俺哪儿有玩,不是帮着少爷训练那些从昆仑奴中选出来的精锐么!”单思南满脸的委屈,扁着嘴巴,似有要哭的迹象,别往了这家伙虽然手辣,可实际上今年不过十二岁。
乖官赶紧安慰他,“这两百昆仑奴训练出来,不是给少爷我的,是要带去北京给姐姐使唤的,你跟单叔去蓟镇,先老老实实待一阵子,我已经给姐姐写了信,让姐姐给你谋个京营神机游击将军的位置……”这话就正投大头的脾胃了,当下一改臭臭的脸,满脸的雀跃,“少爷,你说真的?俺可以直接当游击?就是当初钟家钟离哥哥那个位置?”
去年钟离带着宁波八卫,那时候也不过一个游击,虽然不是起居八座,可也威风八面,叫大头羡慕得紧,如今一听自己能做游击了,能不雀跃么!旁边单赤霞看了,暗中高兴,他外貌粗豪,可不代表是笨蛋,事实上,官场那些龌龊手段他清楚得很,只是不屑为之罢了,而如今乖官让大头去神机营,用意颇深,他自然觉得,哎!少爷终于长大了。
乖官母亲走的早,郑连城先是心伤妻子去世,后来又得了肺痨,基本等于不大问事,说个难听的,德妃和国舅都等于是单赤霞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所以赤霞老爷这时候就有为人母那般欣慰和自豪感。
听了大头的问,乖官故意板下脸来,“怎么?少爷我说话很不可信么?你真是讨打。”说着,上去就用胳膊肘圈住了大头的脖子,狠狠一勒,嘿嘿笑了两声,“瞧见没,少爷我如今个子比你高,本事比你大……”
大头忍不住就嘀咕,“少爷又来骗人,到现在都不长毛……”
“单思南……”乖官脸色一黑,顿时厉声叫了起来,“你想死是不是。”
“我错了,衾裤都错掉了。”大头觉得脖子上头一紧,赶紧大声求饶,“爹,救命啊!少爷要杀我灭口。”
不远处贝荷瑞包伊曼瞧见主子一脸恼羞成怒,忍不住掩嘴低笑起来。
第267章 妓者两千人
乖官正黑着脸儿揪着大头使劲儿一阵摇晃,这时候门外一阵笑声传来,随后,姨奶奶艾梅娘带着七仙女就进了门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又打了起来。”单赤霞瞧她进来,赶紧深施一礼,可艾梅娘却侧过身子不肯受他的礼,她深知这位赤霞老爷为人,人家自守身份称呼你一声艾姨娘,可你若真把人家当下人管家看,那就是笑话了,这位一手把德妃和国舅拉扯大的,真论谁远,谁近,还真不好说。
乖官揪着大头的耳朵低声道:“再敢乱说话,瞧我不收拾你,我也不打你也不骂你,给你找个夫子让你读书去。”大头闻言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求饶,乖官这才满意撒手,先给姨母请了礼,又对几位表妹笑笑,几位表妹如今和乖官也有些亲近,倒不似刚开始那般羞涩了。而小窦子和包伊曼贝荷瑞也给姨奶奶和几位表小姐行了礼。
“乖官,我听说,这些日子市面上米价飞涨。”艾梅娘假作没听见,其实她在外头就听见了什么长毛不长毛的事儿,不过这话不合适她说,顺口提一嘴表示下自己刚到门口便可以了,至于乖官解释不解释,却非重要,何况她问乖官讨要了贝荷瑞包伊曼在身边伺候了一段时间,有些话,该问的也问清楚了。
自打姨母张口讨要贝荷瑞包伊曼,乖官其实就清楚得很,不过姨母是长辈,又是准备把若依若常嫁给自己的,有些事情问自己不太合适,也不好开口,但讨要了自己贴身婢女过去,自然就可以问得清楚,这也是人之常情。
“姨母放心,我已经着人往其它地方购粮了。”乖官自然不会把真相说出来让姨母操心,随即又叫若依若常,“这两天怎么没见你们两个调皮的家伙啊!”
“大表哥哥真讨厌。”姐妹俩齐齐对他皱了皱鼻子,“若依、若常是跟吴家姐姐去学双陆,吴家姐姐好厉害啦!打双陆从来不会输……”
两人说着,甚至还扳着手指道:“舞姐姐会大食双陆、真腊双陆、阇婆双陆、爪哇双陆、扶桑双陆……嘿!好厉害呢!若依若常这些天也学了好多,大表哥哥,你要不要跟若依若常打双陆啊!”
双陆这种游戏是大明女子必会的,你要不会打双陆,你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话,甚至媒婆们说媒,说到谁家小姐,添油加醋的时候也要注明一下,说某某小姐打得一手好双陆,总之,这是一种极可自傲的本事。由于双陆是魏晋时代从天竺传过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发展出各式各样不同规则的双陆,便如若依若常说的那般,谁要会上很多种双陆,那是极值得女子自豪自傲的。
乖官先是怔了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天方妙手吴家,这拙政园本就是吴家名下的产业,当下倒是有些沉吟。艾梅娘瞧见他模样,当即就说,“那位吴家小姐倒是妥当人,文文静静的脾气,不曾多说什么话,似乎极喜欢若依若常,常常来和若依若常玩耍,嗯!长得也俊俏,皮肤如奶酪一般,姨母倒是羡慕的很。”
这时候乖官突然想起来,当初钟离哥哥曾经说过,谣传天方妙手吴家这一代家主十四岁便坐上了家主的位置,是个千娇百媚又聪明的美人儿,难不成就是这位吴家小姐?
“姨母,这位吴小姐可曾暗示过什么要求么?”乖官忍不住便问,艾梅娘愣了下,缓缓摇头,“这倒是不曾。”
乖官听了忍不住暗中一笑,自己似乎有些神经过敏,总觉得别人靠上来便是有什么目的的,当下便不再提,陪着姨母说了些闲话,此处便不细表。
这几天,乖官便在拙政园修身养姓,有悠哉游哉之妙,实际上,心里头焦急的很,这时候的苏州可谓南直隶中流砥柱,便是南京,撇开南都的优越姓,光从商业上来论,论起重要姓,也差着苏州老大一截,别的不说,光是每年苏州十万织工织出来的丝绸,这便无与伦比了。
所以,苏州不能乱,他郑国蕃也不能出错,诚然他如今炙手可热,可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浅薄,非是说人,而是说家世。
像是文官系统上来的人,有个最大的优势,便是同僚,像是苏松巡抚梁文儒和浙江巡抚蔡太,这两人明明常常吵架,可他们是一个座师门下的师兄弟,故此蔡太便甘愿为了给梁文儒上位而贪上几万两银子去给他买门路,后来还因此被免职了,不过文官免职和五百年后的'组织另有任用'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在这个地方刮的天高三尺,下台了,可过两年,又起复了,照样当官老爷,照样起居八座,所以说,在大明,真正投资少见效快的,便是读书考状元郎了,一旦考上进士,一榜同年们总要互相拜访,互相帮衬起来,有财大家发,织成一张庞大的人际关系网络。
而他郑国蕃便不行了,他是皇亲国戚,可没有同年帮衬扶持,一旦出了错,人人喊打,丢了声望,想再爬起来,可就难了,你看他如今身边用的都是什么人,立花道雪,夸成一朵花,也不能掩盖雷神老大人是蛮夷的出身,钟离,土匪出身,孙应龙,锦衣卫出身,小窦子,太监,静胖子,前漕帮大香头兼扶桑拉面厨子,陈继儒,虽然天下知名,可这厮把进士们骂成措大,固然名气大了,可也绝了他上进的路数,历史上陈继儒做了山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也就是说,他也就只能做做山人,何谓山人?最顶尖的清客罢了。
文官们互相扶持,这个倒下了,那个还能帮着再起复,顶多,不过在家闲居几年,甚至还能养一养望,别人要说,哎呀!老大人在家精研经义,学问愈发精深,若不出山为官,如苍生何!
可他郑国蕃哪儿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他若倒下去了,那基本就爬不起来了,像是钟离、孙应龙这些靠着国舅爷上位的人,立马儿就得全部滚蛋,一旦这些人滚蛋,他郑国蕃更加爬不起来。
所以说,有得有失,一饮一啄,文臣无论如何都享受不到乖官这般十四岁便成了正二品的待遇,可他郑乖官也享受不到文臣们的那些资源,尤其是文臣最明显的标志,起复,对他来说更是奢望。
这就像是慈圣皇太后的老爹武清侯一般,当初贪污了一次被人揭了出来,虽然爵位没受到影响,可差事却丢了,而且再也没机会进入官场,只能当一个闲散侯爷,自然,有皇太后在,富贵是不愁的。
乖官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富贵自然也不愁,可他难道只为了富贵么!
而这时候,赤霞老爷得赶紧上任去了,再不走,兵部那边可不好交代,带着大头和两百精锐昆仑奴便往宁波去了,到了宁波,会有第一拨九州兵随着赤霞老爷从海上往天津去,再从天津卫入京。
临走之前,乖官和赤霞老爷长谈了一夜,如今乖官的心思很明确,就是把单叔捧成李成梁那般的名将,在大明朝,即便是戚继光,名气都要比宁远伯爷李成梁略逊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