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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到底写了什么,不过,安碧轩兼着东厂的职分,他或许知晓。”
乖官就叫人把那南局太监安碧轩带到了跟前,那安太监生着一张白脸,抖抖索索,浑身颤抖不已,“奴……奴婢,奴婢……不敢说。”
森森然笑了笑,乖官低下头去看着对方,“怎么?怕申阁老给你小鞋穿?”
安碧轩咽了一口唾沫,双手伏地,咚咚咚便给国舅连连磕头,“国舅爷爷,饶了奴婢罢!奴婢要是说了,督公日后肯定会要了奴婢的脑袋!”
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指甲,乖官弹了弹,缓缓道:“张鲸是为皇上办事,本都督也是给皇上办事,他张鲸为什么要你的脑袋?他要是拿你的脑袋,那就是杀人灭口,有贪污一千万银子的嫌疑,本都督给他两个胆子,瞧他敢不敢,放心好了,本都督保你无事,你若不说,连今儿这一关可都过不去。”
安碧轩满头大汗,腮帮子坟起了数次,终究咬牙道:“即持议者之心,亦必知必及于大户也夫。此兴无故之役,以竭其膏髓,大户既穷,小民立槁,固不可为矣!”
这显然就是信中的内容了,乖官一听,顿时气乐了,有钱的大户掏了银子了,穷人贫民便会顿时枯萎,所以,这城墙不能修,这泥马,是什么理论?
第254章 以夷制夷,以泼皮制泼皮
苏州号称阁老乡,对读书人敬之非常,市井百姓们再苦再累的,也要识两个字,不识字的,也要没事去听一听评书、评弹,苏州人固执地认为,听评书评弹有助于增长阅历,即使是那街头巷尾的市井俚俗小调,也颇多讲究,五百年后的穷瑶阿姨若是到了大明苏州,连做市井俚俗小调的资格都没,文字太粗鄙,什么爱来爱去,什么大明湖畔,一个字,真三俗,苏州人根本看不上眼。
所以,那南局委办太监安碧轩所言之语,围观百姓大多数却是听懂了的,一个个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有些不肯相信,喃喃道:“这不可能,申阁老是我们苏州出的状元,苏州出的阁老……”
安碧轩颤抖着嘴皮子,脸上似笑非笑,这个表情其实是吓出来的,委实是要哭了,“国舅爷爷,您……您瞧,奴婢们说真话,也没人信啊!奴婢敢指天盟誓,奴婢绝无半字虚言。奴婢们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若不是穷的没活路了,谁做这断子绝孙的路数,即便如今做了织造太监,奴婢们心里头也有一杆秤的,可那些人,谁不是世世代代富贵传家,张四维张阁老,家中是宣大首富,银子堆积如山,申阁老家的园子修得跟御花园仿佛,王锡爵王阁老,家中静园也不差到哪儿去,许国许阁老,亦是出身徽商中数一数二的豪商大贾之家,国舅爷,奴婢们都知道您是生而知之的大才子,您给奴婢们说一句公道话,说句公道话哇!”说着,连连磕头,用力之大,咚咚直响,没几下,脑门都磕破了,鲜血直流,满脸血污,却犹自不觉。
这些话,自卑心极重的太监们自然不屑去对旁人述说,百姓们甚至也没想过,这时候听见,瞧见,心中未免恻然,隐隐觉得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阁老们都是豪商大贾人家出身,哪儿有不帮大户们说话反倒是帮小民说话的道理,这些狗太监虽说可恨,可当真如他们所说,若不是真没活路,谁做这断子绝孙的勾当,说起来,也是穷苦出身呐!
一时间,这些百姓们倒是分辨不出,功过好坏,到底哪头是哪头了!
叹了口气,乖官冲那些太监努了努嘴巴,对身边瑞恩斯坦波拿巴道:“都松了绑,让他们跪在一边。”
瑞恩斯坦依言去做,平素耀武扬威的苏州织造南北两局的织造太监们挨排排跪了一条边,乖官这才大声道:“下面的话我先不说,每人杖二十,杖完了,再给我指认那些刁买人心,策动造反的不法大户,瑞恩斯坦,动手。”
一群昆仑奴便把太监们按倒在地,身后佛郎机雇佣兵们抽出双手大剑,拿剑脊当板子使,噼里啪啦一顿抽,把白嫩的屁股抽得鲜血直流,这些太监事到如今,居然也硬气了起来,一个个死死摇着牙不吭声,倒是让周围百姓生出一股子'这些没卵子的太监如今做的事倒有些卵子'的意思来。
这时候,有机灵的,早就跑回去报信儿了,这位国舅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连刁买人心策动造反这样儿的话都说出来了,豪商大户们谁不心惊,尤其是那些原本和苏州织造局有买卖往来的。
打完了二十下屁股,乖官这才对督办太监匡咏梅道:“老匡,你来好好说道说道,记住,这可是你们将功赎罪的时候,把历年和织造局做买卖的那些丝绸大户们都给我拎出来,他们从百姓们身上刮了多少银子去,一桩桩,一件件,你给我说清楚,这些奸商,贪鄙不仁,天不收……”他说到此处,腾一下站了起来,屁股下面的小马扎顿时翻倒。
“我来收。”乖官稚嫩的脸上杀气腾腾,一想到历史上这些商人们通倭寇、通鞑靼、通女直,最后把大明贱价卖给了大清,虽说商人中不全是奸商,可这个阶层当真应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他的老师沈榜在历史上曾经写过一本《宛署杂记》,其中记载了北京下属一个县收养孤寡老人'万历纪元,收萧俊等一千八百名,七年……又收刘真等五百名,十年……又收李聪等五百八十五名'这位被后世称之为官员行政透明化第一人的大明官员若是没说谎的话,北京的一个下属县,十年之内就收养了两千多孤寡老人,这就是大明,后世所谓'宦官当道,民不聊生'的大明,沈榜亦不过按大明祖制'太祖设养济院收无告者,月给粮。设漏泽园葬贫民。天下府州县立义冢。又行养老之政,民年八十以上赐爵'的规矩办事罢了。
或许,乖官的老师沈榜所写,亦不过如后世新闻联播一般,花团锦簇的表面文章,动车照样追尾,七十码照样死人,可乖官觉得,任何朝代都不可能是完美的,如今的大明起码不错,所谓民不聊生的大明比所谓康乾盛世强百倍,他可不愿意儿子孙子日后要'留发不留头',写本书用了前朝年号都要被灭了满门,还是有吃有喝没事能骂一骂皇帝的大明好。
匡咏梅等太监伏地呜呜痛哭,“奴婢们敢不从命。”
这些太监把苏州丝绸大户点名了一半,俱都是和织造局合作过的,末了道:“奴婢们原本为织工订下的规矩是一日三班倒,每一工四个时辰,合计给钱八十文,可大户们说,他们生丝买来恁贵,不像咱们织造局的生丝,官派官收,所以只肯一日两班倒,每一工六个时辰,合计给钱八十文……若不能按他们定的规矩来,那他们便不接奴婢们手上的活,他们不接活,奴婢们就完不成任务,只能对他们妥协……”
周围百姓大哗,虽然都是八十文钱一工,可是,一工四个时辰和一工六个时辰,这差别就是一半,也就是说,若按这些死太监的话来做,他们或许一人一月能赚到超过三四两银子,又或者依然拿如今差不多二两四钱银子,但是工作要轻松三分之一。
一时间,百姓们拿不可置信的眼光瞧着这些太监们,这些死太监这么好?不可能罢!
“奴婢们也都是穷苦出身,像是市面上一把好菜刀,要三分银子,南北差距或许有些,可大略相差仿佛,大米一石要半两银子,若买一支肥鸡要四分银子,苏州人都爱读书,给孩童凑个坐馆先生的学费,亦得八分银子……”匡咏梅跪在地上,扳着手指算了半天,倒是把大明朝的物价给报了一遍,最后道:“奴婢们算下来,若是一家四口人,有一老母,有一妻室,有一孩童,那一个织工一个月非得一两银子不可,若是青黄不接,那每月得二两才够,若是灾年,那就得三两银子。”
他一桩桩一笔笔算得极清楚,周围百姓哑口无言,万没料到这太监算得如此清楚一笔账,这些账目,想必阁老们是不会清楚的。
“那狗……那太监,你若说的属实,为何逼死人命。”百姓中有人喝问。
乖官随即转首看着匡咏梅,匡公公赶紧道:“奴婢们也是没法子,织工们一日干六个时辰,眼睛红肿不堪,手上有几个称手钱便思量着休息,可奴婢们哪儿敢休息,一旦完不成任务,奴婢们都要掉脑袋,何况奴婢们亦不过点卯织工不到,拿了下狱,威吓威吓他们而已,若是按奴婢们定的四个时辰一工,这便好办了,多一工便能多赚一工的银子,织工们肯定踊跃,可大户们不肯,奴婢们亦是没法子啊!既然奖励制度不成,那便只好用惩罚制度了。”说完便低下了脑袋,喃喃道:“奴婢就这么多话了,要打要罚,任凭国舅爷爷处置了。”
乖官嘿嘿冷笑,“大户们自然不肯了,多出一工,一个月一个织工起码要多掏一两银子以上,十万户织工,那便是十万两,昧下这十万两,再拿出个三五百两银子修桥修路,三五百两银子施米施粥,真是好算计好买卖,换了我,我也干了,还能博个大善人的名头……”
太监们伏地大哭,呜咽道:“聪慧无过国舅爷爷这般,为奴婢们洗了身上的冤屈,奴婢们虽说也赚了些称手钱在手边上,何曾瞧过十万两这么多,万岁爷一年的金花银子也不过一百二十万两啊!呜呜呜……”
“瑞恩斯坦。”乖官大喝了一声,老瑞别看是佛郎机人,如今也领着锦衣卫的差事,“你带着人,把方才那些点到名的丝绸大户都给本都督带过来,若有顽抗的,当场格杀勿论。”
“大都督。”老瑞顿时单膝跪倒在地,双手大剑往地上一插,大声道:“您的命令,吾等之使命。”
不得不说,老瑞等人卖相那是极好的,别的不说,光是那盔甲就十分之耀眼,虽未必真胜过大明的盔甲,可有一句话叫做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不过,老瑞的差事办的并不顺当,没多会子,他和一帮佛郎机和昆仑奴便满脸尴尬地就回来了,后头跟着一群穿儒衫的商人,再后头,哭哭啼啼的妇道人家成群结队。
得了消息的苏州丝绸大户们在宏善人和黎长者的主持下,以破釜沉舟的态度先把家眷召集起来,然后,有功名的穿上儒衫,没功名的也要拿出以前官府表示奖励的证据,实在什么都没的,花钱买本蓝皮子的太祖皇帝《明大诰》,然后便坐等郑国舅的人上门,可手底下业已派出得用的奴仆,往苏州知府衙门、河道、按察司等各个衙门去了,总之,一定要把那郑国舅纵私枉法的事儿揭露出去,这大明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一个国舅,居然也拿人?居然也审案?
乖官瞧见了这阵势,顿时心中冷笑,这些丝绸大户,还真是会猪八戒倒打一钉耙啊!他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身后菅谷梨沙早扶正了的小马扎上头,“梨沙,给我捏捏肩膀。”菅谷梨沙脆生生喊了一声哈耶,伸出小手就给乖官轻轻捏起肩膀来,而乖官则半眯着眼睛,摆出一副纨绔的架势,对方既然如此场面,那正经路数便用不起来了,既然如此,对这些人也没甚好客气的,就用仗势欺人的手段罢!让这些人也尝尝被七十码的滋味。
“在下宏淼南……黎易常,添为苏州织造行业之首,见过国舅。”宏善人和黎长者带着一帮丝绸大户在乖官前面十数步站定,倒是彬彬有礼,对郑国蕃弯腰一礼。
“怎么?你一干人等都不跪么?”乖官慢条斯理,宏淼南和黎易常两人脸色一变,宏善人当即高声叫道:“郑国舅,别人畏惧你,我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