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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王泽的表字,以示亲近。
三人分主宾落坐,丫眷端上香茗,寒暄几句,不过是些客套话。
“……本欲给伯父大人请安,哪知有缘和德涵相遇。”蔡耕品了口香茗,一双细眼上下打量着王泽,道:“那日德涵面圣殿对,令朝中诸位执政相公交口称赞,鄙人亦是神往有加。前几日得与顾假龙(龙图阁侍制人称假龙)文会,却听众人说德涵在公厅,触景手书‘咏燕’,一气呵成,竟使诸位饱学之士不能改一字,便是国手大家诗词亦得细细推敲,方敢面世,德涵之能,真不可测也。”
这些日子,王泽在公厅闲来无事,除诏旨入宫,就是与馆阁同僚交杯会文。盗用后人佳作,有一日竟连作十余首诗词,风格各异,使人大异。
传入宫中后,引得赵佶在经筵时亦叹:“卿一日百变,虽前朝柳三变亦不如也。”
王泽对于自己盗用后人佳作本就有些愧疚,闻言,脸面微微一窘。不自然的道:“晚辈微末伎俩,是诸位前辈大家抬爱了。”
“哎——德涵何须如此谦让。”蔡耕浅笑温声道:“昨日梁少保亦是盛赞德涵诗词文章有承东坡居士遗风,我却道不然,以德涵才藻固然不能过东坡居士,亦是可望其肩背。然文风万变,纵是柳三变亦不能有此快才。”
王泽脸面微微发烫,尽管有思想准备,但蔡耕把他与苏轼比肩,远胜柳永,不禁暗自为自己的欺世盗名感到愧疚,负罪古人的感觉油然而生。
梁师成的赞誉,他不敢当,也并不在乎,在他看来与这权阉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正言语间,一位年近七旬的蔡府老管事进来,稍稍行礼,道:“大哥、七哥,公子传话请王大房相会。”
蔡耕面色稍显惊诧,他似乎没有料到蔡京会召王泽入内院书房叙话,非亲信之人岂能得此殊荣。
王泽在向蔡鞗、蔡耕告罪后,随管事出来。
蔡耕望着王泽离去,这才回望蔡鞗道:“你看怎样?”
“老父之心,安是我等可能轻易揣测。”蔡鞗回身入座道:“稍后就知道了,来、来,你我对弈三局。”
王泽边走边瞟,蔡府府第很深,廊坊之间回返往复,一草一木,花坛、照壁都是十分考究,显然出自大匠之手。行于其中,却是令人心仪。
转过回廊,到一处小院内,看到建在四株银杏大树北面,一池碧水南边的两间古朴的书房。
“到了”王泽心中揣揣,虽然自己有绝对的信心博得这位老太师的青眯,但还是不由地对这位老谋深算的权相感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畏惧。
到了门前,管事站在门前道:“公子,王大人在此候见。”
略隔一会,屋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王泽随老管事入内,见蔡京穿着一身湖织白袍,坐在窗前书案边。微湿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紫色丝带盘系头顶。三缕白髯垂于胸前,虽以老朽,面色尚是白净、眉端目正,年轻时必是一位美男儿。
“老夫怠慢了”
王泽刚刚步入书房中,蔡京靠在椅上,右手捻须,面带微笑地注视着王泽
王泽在一瞬间的犹豫后,毫无顾忌走到蔡京面前数步,行弟子礼,口称:“学生请恩相安。”
蔡京倒是一怔,显然他没有料到王泽会以学生自居,这在制度上是违禁的,大臣之间不能有师生相称的干系。饶是蔡京老辣,转目间,已经领受王泽的‘心意’,缓缓起身,不慌不忙恰到好处地扶起王泽,故作惊讶地问道:“德涵这是何故?”
王泽起身,恭敬地道:“学生当年殿选,若非恩相进言,几为帝讳而黜,何来集英殿唱名之耀。学生能有今日,恩相恩同再造,理应以师侍之。”虽是因赵楷之故,但蔡京毕竟当时为自己说了话。
“原来如此,哈哈……”蔡京大笑这坐下道:“当时老夫不过是觉此佳文,黜陟可惜,故而略进薄言”说着手抚白髯,一双细目直视王泽,意味深长地道:“确是不想得一妙才。”
王泽听罢,抬头望向蔡京。四目相对。
王泽心中登时打了个冷战,只觉那双笑意盈然的目光中,透出一股透人心神的寒光。仿佛自己全身衣物被扒光一般,全无隐秘而言。不觉间低下头,暗自心道:“好厉害”这才真正见识到数十年宦海,数起数落,秉政二十余年老权相的气势。单就这一眼所透露的寓意,自己就望尘莫及。
“小五,你且门外侍候。”蔡京待老管事出后,倒是不再做声。
王泽本是一肚子想好的文词,一对目间,全乱了。本以为自己有横贯千年的知识,傲视当今的心态,在此时此刻,面对这位久经世故的一代权相,逐渐一点点的崩塌。
不由背脊汗出,心道“该学的还多着呢。”
第三章
王泽正有些分神之时,却听蔡京开口,慢悠悠地道:“近闻德涵在馆中诗词十余首一气呵成,风格各异,且触景即出。老夫深异之,可否以今事作一文?”
王泽不知蔡京何意,但他对蔡京看人心思、把握火候之能甚为佩服。晾了他半响,待到锐气消磨大半后,再取人之长,使王泽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说道:“些许伎俩,在他人面前卖弄也就罢了,恐不如恩相大家法眼。”
蔡京笑道:“德涵勿要自谦,老夫洗耳恭听。”
“恩相如此说,真是折杀学生。恩相有说,学生岂敢不从。”王泽想了一想,心中暗道:“对不住了,陆务观。”
先向蔡京施礼告罪,在屋中度了几步,故作思虑,转身向北,吟道:“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天地神灵扶庙社,燕云父老望和銮。《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将京华改为燕云,以应此时此景。
吟罢,向蔡京深深一揖,道:“还望恩相不吝赐教。”
“曹植七步成诗,德涵却五步即成。深思之,实不能改一字。老夫原道尚存疑虑,今观之,成深信也。”蔡京也是文学大家,看王泽诗词确是雨后观山,千变万化,风格各异。但却不信传言王泽出口成诗,只当是那些投机者见王泽新宠,献媚而已。今日一见,传言实是不虚。饶是他城府极深,亦不得不惊异之色溢于言表。
“恩相过誉了。”王泽感到脸面微热。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好个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天地神灵扶庙社,燕云父老望和銮……”蔡京神色间闪过一丝兴奋之色,虽是一晃而过,王泽以是看入眼中。
“德涵好抱负啊――”蔡京语气中带有淡淡的伤感,道:“真是少年气盛,少年气盛。”
王泽不明何意,顿感与聪明人捉迷藏真的是很累。索性不想不问,大不了坚持两年罢了。带着这个无奈又无不恶意的心思,道:“学生哪有什么抱负,不过小感而以。”
蔡京摇了摇头道:“无志不能成文,复燕云乃本朝百年之志,年青人有这等志愿,很好。总是比那些只知穷读皓首、开口只知仁义道德的腐儒强上不知多少。”
王泽此时完全不明白蔡京在想什么。只是坚信一个道理,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后世对蔡京的评价也须得事时而论,没有生就的奸佞也没有绝对的忠良。
“那日殿对德涵所进钱庄、支卖之法,老夫颇有感触。只是觉得德涵当时似乎言有所留,未尽其意,可否教我。”
王泽闻言大为吃惊,他对赵佶所陈确实是投赵佶所好又与国有利,但他对赵佶所陈确实是对赵佶所好。与国与民有利多有保留,却不想蔡京闻雅音而知其意。
这并不是王泽惊诧所在,蔡京是何等精明人物,看不到这一层,他就不是蔡京了。王泽吃惊的是蔡京竟然开门见山,毫不委婉地直奔主题,让他处处受制。
“恩相真乃神人,弟子确有诸多所留。”与其推说隐逸,还不如说出于他听听,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于是王泽将所知后世银行、货币流通、税务等市场经济大致意义说出,其间蔡京倒还问了几句,到了后来,蔡京一言不发,坐于当处,眯眼捻须,仔细倾听。
待王泽说完,还是有些担心当时之人受时代所限无法对后世市场经济正确理解,心中正在七上八下时,怕这位老太师一时间领悟不了,白费了自己一番心思。
蔡京沉吟半响,豁然叹道:“确是良法,却是良法。如是钱法,多则钱多物贵、少则钱少物贱。老夫多年之惑一朝得解。老夫当年亦知大钱扰民,确实是无他法所想,以致种下今日之苦果。若早知有此良法,便可防微杜渐,以大钱权宜之计辅以此法,再为不济亦可稍减小民苦楚,何须用滥交子、铸大钱这等饮鸠止渴之法。”
王泽知蔡京在说十钱之法,这也是后世批判蔡京敛财依据。当下小心翼翼地道:“恩相之法,虽是稍有不足,若天下士庶人人遵行,亦是良法。”
蔡京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有如此我蔡元长当年岂能罢相,任由那移乡子猖獗数载,而今更是不敢触钱事。当年官家用兵西北,财力优可支持,而今,北事、西事并起。京东、江浙乱后初治,数十万官吏,百万禁军,何以支其用度。”
王泽吃惊的看着蔡京,不想初次拜会,蔡京竟以己为知己,这些话完全不像一位宦海几十载的权相所为,更不是王泽所认为的哪位白脸奸相作态。
遽然间,王泽心底一亮,方才的迷惑、压抑一扫而光。原来如此,这位后世传言有宋一代仅次秦桧的千古奸相,不过是一个得到皇帝宠信,有才华却未把事办好的臣子罢了。待细看蔡京,上有好大喜功、穷奢极欲的赵官家,下有百年遗留沉疴、积弱积贫的烂摊子。此将乱世,神仙亦难有回天之力。一行将入木的老人,除随波逐流、沉迷流连、得过且过外又能有何法?稳定心神后,自己给蔡京下了个评语:饱学之士,重利之臣,惜其立志不坚,不过一老儒而。
此时王泽感觉蔡京的目光,竟不是如前那般摄人心神了。
“德涵所言,官府只需掌钱货、立法、规策、监控,余者即由民间自行,恐暂不能行。”
“是入恩相所言,愚夫愚妇岂又止于制度。弟子之策须亦步亦趋非逾百年不能行。”
“百年太久,当今之事,何为先?”
“东南”
“东南?”蔡京拈须略思。王泽平静的望着蔡京,心中却不能不激动。若这当朝太师首肯,必然会引导大宋财政向东南倾斜,钱塘又是一个很好地范例。只要蔡京属意他的主张,哪怕是据为己有也没多大关系,几年间,只要形成制度。乱世一至,东南当是英雄用武之地。
“今北面辽事以是大势所趋,官家志在收复燕云,而今童太尉师众正与金人交接燕京。”
王泽闻言苦笑一声,这哪里是宋军夺取燕云,去年童贯、蔡攸率十五万大军攻辽,竟传令不杀一人一骑,视经略如儿戏,以致大败。而郭药师率兵打入燕京,宣抚司都统制官刘延庆却敛兵不进,致使宋军被辽军赶出城去。更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刘延庆竟相信假情报,以为辽军反攻,吓的烧营南逃,十万大军自相践踏,伏尸百里。元丰年至今,边地所积粮械损失贻尽,跟在宋军后面的竟是不足万人的辽军。
“童太尉与大相公……”王泽欲言又止,转而道:“两河、燕京凋疲。去了一虎又来群狼,北事日迫,如今可支费用唯有东南。”
“德涵言之有理,老夫将向官家进言,德涵当为首功”蔡京微笑着看着王泽
王泽心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