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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昌虽不以为然,却不便于李纲争辩,毕竟是寄人篱下,忍着点没有坏处。
王泽在李纲说话当口,夹了块羊肉,放在嘴里嚼,待李纲说完话,他才咽了下去,接着道:“天下人熙熙攘攘,不过名利而已,大丈夫在世,就是做一番经天纬地、名垂青史的功业,方才不枉此生。佛门释义,向来是来普渡众生的,讲究的是今生为来世修行,非大王这等豪杰深研!”
完颜昌听王泽与李纲一唱一和,话中有话,无非是要他出山,为朝廷效力,看来二人决议要这么做。两府出面,对他的期望不小,看来是要委以方面重任,这不能不令他本已淡漠的心,再次被激起一点波澜余波。但是,他一旦出山,将面对和自己部族的敌对,与女真族同胞操戈相对,同昔日的部众成为仇敌,这可不是件舒心率意的事情,虽然女真族人可以为宋效力,宋人亦可为女真人效力,实际上这样的事情早就存在,宋军中有女真人军卒,金军中汉族人更是半数之上。为了生存,他们都会在战场上拿着武器,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的同胞,不会有人指责他们,这是他们的命。
但是他不能,他是皇族中人,南逃勉强可以说是迫不得已,还能博取众人的谅解,但要是为宋图金,他不得不三思,他可不愿被族人唾骂。
王泽并没有指望完颜昌能立即应允,一个历经大起大落的聪明人,不可能短期内在异邦他国有非分之想,除非他利欲熏心,想死的快些,所以他告诫自己要有些耐心。
“河朔一战,让张通古竖子成名,这次又来行在刮噪,实在是没有想到他如此名利。”王泽瞟了眼完颜昌,不紧不慢地道:“一个燕山贱民,竟然比都元帅府诸位大帅架子还大,取河朔尤是不足,竟然要府州路三州,天子望北称臣,更无礼者截然要求归还大王,可笑之极、当真是可笑之极。”
完颜昌不是闭门自守,便是纳闲说佛,哪有机会知道两国和谈内幕,有的不过是他人道听途说的点点真假难辨的片段,倒是有传言金国和议内容中有遣返叛臣一说,他并没有特别在意,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再说南朝也没有理由放弃他这个重量级的筹码。
但这话从王泽嘴中说中,非同小可,尽管最后一句是可笑之极,但他明白其中寓意,王泽不会平白无误对他一个手无寸铁的老朽说这些,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在出山为南朝做事,和成为两国交易牺牲品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完颜昌冷冷地看着李纲与王泽,端起杯来道:“诚感二位相公宽待,某借花献佛,敬二位一杯水酒。”
第六章
朱影坐在大殿正厅内,由李素荷侍候,品着花茶,面色祥和地听着站在下首李有,唠唠叨叨禀奏几天来宫内外事情。请牢记
李有新近被提升为入内内侍省都知,定州防御使,离都都知还有一步之遥,自然是卖力的办差,以求攀上入内省宦官最高职衔,遥领节度使,那该是何等荣耀。
“……官家遣往嘉州的中使昨日回京,王相公与李相公在各自别院宿下,完颜昌却连夜回城,在外城住下,清晨方才回府……”
“看来官家是要陈东回朝。”朱影放下精致的红瓷杯子,若有所指地道。
李有垂首不语,他改说的都已经说了,不干自己的事,绝不多说一句。
朱影静了静心思,暗自揣摩这些时日来所发生的事情,其根源就是赵谌,近来他不断提拔自己的心腹臣子,对王泽逐渐疏远,甚至当众任由范如圭弹劾王泽,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蠢蠢欲动。王泽近来专心南北和谈,似乎毫不介意赵谌的笔笔进逼,其中透着许多耐人寻味的遐想,有着太不合逻辑的存在。
君相之争,天时地利人和上,相臣都屈居劣势,王泽又似乎没有反制的想法,甚至像是不知所以然,在这样下去,或许王泽真要被架空。但她最担心的并不是君相之间天然的优劣,而是王泽近乎消极避让的态度,让她在担忧他之余,又隐隐感到有些不妥。王泽能有今日的成就,岂能平白地让一个黄口小子轻易拿去,何况他的事业并没有完成。唯一的解释就是,王泽正在以退为进,任由赵谌折腾,在合适的时候雷霆一击,至于用何种方式?她想象不到王泽会用怎样的方式解决君相之争,但她肯定他在等待时机。
王泽与赵谌,她不愿他们中任何一人受到对方的伤害,对她而言已经无法摆脱矛盾的漩涡。
当赵谌进入殿内时,她决定说一说,探探赵谌倒底是何想法,看看能否找到解开郁结的办法。
“官家坐下说话。”朱影待赵谌问安坐下后,平淡地道:“这几日官家操劳的事情太多,无须日日来这请安,皇后来过即可。看小说首选更新最快的”
赵谌满面堆笑,恭敬地道:“万事孝为先,朕岂敢有勃天伦。”说话间,他的目光扫了下垂首侍立在对面的李有,神情有些僵硬。
朱影对他的态度显然很满意,含笑道:“国事繁重,官家不可过于操劳,莫要累坏了身子。”
赵谌点头应诺道:“母后之言,朕当谨记。”顿了顿,又道:“听柔嘉说母后今晨风体微恙,不知母后安好否?”
“这个柔嘉——”朱影感到这对儿女对自己还是孝顺的,毕竟是母子,她欣慰地笑道:“昨夜在外面久了,偶感风寒,不碍事,吃了药将息两日便无事了。”
“这样便好——”赵谌轻松地笑了笑,又正色道:“正要禀告母后,与女真和谈各项事宜,这叔侄之国……”
朱影明白赵谌的意思,皇帝长大了,他有上国天子的尊严,对北方蛮夷部族狼主称侄,面子上是很难堪的。但他深悉王泽竭力维持与女真和平的目的,哪怕是称臣也在所不惜,称侄已经是冒着与金军再度开战的风险,硬生生地得到的,大宋现在需要的不是收复失地,当然也不是和平,而是一段没有外界压力的经济扩张。
“王相公费尽心力,能有这个暂时的结果,已属不易,官家要做中兴圣主,怎么连这点委屈也受不下去?”
赵谌面色微蚊,旋即又挂上笑容,低声道:“母后说的是,朕见识浅了。”
朱影没有看到他瞬间的脸色变化,但李素荷在朱影身侧,赵谌的神色尽落她眼中。
“退一步海阔天空,官家的目光要放远些,有王相公、李相公主持大局,可安心养息。”朱影话语间,加重王泽的分量,告诉赵谌,王泽是朝廷重臣,绝不可轻动。
赵谌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有,淡淡地道:“朕领会母后深意。”
此话模棱两可,即可理解为遵从朱影心意,又可解释为明白朱影用意。
朱影却没有听出其中玄机,或是根本不愿意与自己的儿子动心思,同时她还是在意赵谌的颜面,毕竟她很心疼自己唯一的儿子。当下犹犹豫豫地说道:“哀家会跟王相公再说说,看看能不能坚持不称叔侄之国。”
赵谌却又不以为意地道:“一切全凭母后作主。”
朱影满意地点了点头,温声道:“官家也应该费心柔嘉的婚事,毕竟她也老大不小了。”
“母后说的是,柔嘉是皇家仅存的两位公主,下嫁范府理应办的风风光光,十万贯恩赐是不够的,反正国库又不缺钱,多用些总是不错。”
朱影笑道:“还是尽量用内库的钱吧,要不恐怕户部和太府寺又要闹腾了。”
赵谌脸色不愉地道:“这些酸秀才,平日里皇室花一文钱,就像从他们腰包里掏似的,整天价低叫苦。上月不是上书户部、太府的仓部库不堪重负,要扩大库房,连窜钱的绳子都烂了,还叫着没钱可供奉。”
朱影微微蹙眉,道:“封椿钱年年积累,但都是用来经邦治国,封赏将吏所用,非国事不可轻动。柔嘉下嫁,亦是国朝喜事,虽不能草率,但太仓里的银钱能不用还是尽量别用,还是用内库皇家钱稳妥些!”
王泽的全力支持海商、海外扩张的政策与鼓励民间工商业发展,已经使朝廷收入大大增加,加上东南未受兵祸,小股匪患被迅速平定,经济得到飞跃式的发展,朝廷去年的赋税便超过了大宋开国有史以来最高收入。
但是,无论王泽还是绝大多数持不同政见的大臣,都一致主张朝廷持俭,一致认为钱要用在收复失地或是应该用到的地方之上,而不是无节制地皇家营造,与其他对北伐毫无意义的用度上。
由于完善的制衡体制,赵谌动用外朝太仓钱粮极不方便,引起他极度不满,私下里他不止一次地暗骂王泽与那些与他斤斤计较的大臣,连陈东牧守地方,也与之多少有些关系。
“大内每日用度须费很大,内库能有多少钱,恐难遽然拿出百万。”
“百万——”朱影吃了一惊,没想到赵谌竟如此大方,开口就是百万贯,说的毫不费力。
赵谌又笑道:“母后就这么一个公主,朕也就这一个妹子,岂能让她平白受了委屈,置办各色用度须费二十万贯,赏钱五十万贯,礼费三十万贯,这样才不亏了柔嘉。”
朱影沉吟良久,料得宰执大臣们必然极力反对,朝廷上下必然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想想亦无良法,她自己从内心深处,也想将柔嘉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官家,此事稍事商议后再定。”朱影还是顾忌大臣们的反对,前次修建几处玄武皇家别院,朝廷中劝谏的声音,不绝于耳,她险些与那些人动了肝火。公主出嫁,朝廷有定制,陪嫁赏赐十万贯,国朝历代很少有公主超出成例。
台谏风闻制度的完善,士人以驳斥皇帝过失为抬高声望的台阶,令皇帝不愿在一些微末事宜上,被人抓住把柄封驳,失了天家颜面。
赵谌心中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但朱影既然说了稍后商议,他亦不敢当面顶撞,现在还不是他能率意所为的时候,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谌甚感无味,又与朱影闲谈了几句,告退回宫了。
当赵谌退去后,朱影隐隐感到她儿子内心的不快,只做年轻人的率意心性与兄长对妹妹的溺爱,没有向其它方面去想。但她还是决定找王泽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再坚持一下,最低限度满足她儿子的要求,百万不可能,几十万贯总还能拿出来吧。
“李有,外面对和议条款反应怎么样了?”明知道,还想问一问今日皇城司的塘文,希望有些好的兆头。
李有久经世故,何尝不明白朱影心思,但他实在没有能令她满意的答复,只能把与昨日相差无几的话,重复了一遍。
朱影默默听着这段已经听腻的话,无奈地洒笑,她并不担心其它言论,而忧虑王泽的根基所在——凤凰山书院。
随着和谈签订之日的接近,朝野的反对声日益扩大,尤其是凤凰山书院的凤凰山日报与刚刚改版的江宁新闻报整版几乎分为两个论调,凤凰山日报近几日有几篇大儒的文章,已经开始指名点姓地称道‘王相公’。被称为王门学院系的官僚、士人明显地分为三个派系,反对和谈、赞成和谈与左右不定的中间派,反对派已经占据对其它两派的压倒性优势。
王泽已经付出了太多,或许让他再坚持一步,他苦心经营的凤凰山书院,就会分崩瓦解。
“太后,婢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七章
朱影转首怪异地看了看李素荷,稍稍颔首示意她说话。看小说首选更新最快的
“太后,奴婢多日来,听李有详谈宫外对王相公的攻扞,细细品味之下,但想这些人执意北伐,并非全然出自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