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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称呼原是专指朝廷中担任或是曾经担任过执政一级差遣的高等文官,自哲宗后,法度渐松,民间与地方官府对各级守臣也逐渐以相公称呼。平时王咏翎倒是欣然领受,可在他身后的是王泽,在王泽面前被别人称为相公,使得王咏翎感到一阵难堪。
“易安居士在否?”
“大娘正在书房,相公请入客厅相侯。”
王咏翎尚未回答,王泽上前一步道:“小姑娘,烦请禀报,知杭州王泽前来拜会。”
“原来是王相公,请客厅用茶。”少女感情是随李清照已久,待人接物颇为老道,知道来着王泽却还是能待之以礼,毫无大惊小怪,使王泽不得不暗自称道,名媛侍女就是不一样,待人接物毫不落小套。
王泽来到客厅座下,李墨涵与王咏翎二人侍立一侧。王泽在少女奉上清茶出去后,细细打量这客厅,只见四面白墙挂着几幅名家字画,两扇井纹窗前摆着几盆花草,点缀的颇为雅道。
“文渊,云鹏,你们也坐下吧。”王泽见李墨涵与王咏翎没有入座,于是知会二人坐下。
李墨涵、王咏翎二人岂敢在王泽面前就坐,诺诺地应承,久久不敢落座。
就在这时,进来一位身穿白衣的中年美妇,生的竟是颜光四色、窈窕万种,的确是没有想到!王泽意识到这是李清照,立即站起身来。浅浅作揖道:“向闻易安居士芳名,今日得便搅扰芳居,恕罪、恕罪。”
来人正是李清照,由于金人没有过江,她的命运也发生细小的变化。不似历史上金马蹂躏江南,跟随赵构南逃时家财丧尽,孤苦交加的情景,而是安居杭州、闲来无事的小康生活。不久前她听说誉满天下的王泽出知杭州,很想见识这位坚决抗金的人物,无奈自己只是一个寡居妇人,要见执政岂是件容易的事,不想王泽竟然屈尊拜访,于是放下手中笔墨,兴冲冲来到客厅。
当她看到这位士林中声誉崇高的人物,面色白净消瘦、目光柔和、甚至有些拘谨、多礼,相见下好感倍增。当下万福道:“罪臣妇见过王相公。”
“居士何出此言?”王泽微微愕然,旋即想到李清照话中意味,这是在为赵明诚的懦弱行为感到羞愧。当下道:“朝廷已然恕赵大人还朝,居士何须这般自称!何况当日金马猖獗,朝廷上下莫不能自全,就是在下也惊悸不已,难为读书人了。”
李清照不想王泽竟然说出这等道理,其中自然有为赵明诚开脱之意,令她不令感慨。动容道:“国朝善待读书人,王相公又是提擦人心……”
王泽的意思她懂,大面上说无论如何赵明诚弃城而遁,这是李清照心中无法开解的结,每每想到赵明诚若是身贻王事,她纵然殉情亦是无怨无悔,但赵明诚的风骨实令她羞愧难当。
“王相公请上坐。”李清照强忍心思,展露笑颜,毕竟王泽是来做客的,自己纵然万般心事,亦不能流露些许。
“客随主便,居士请。”王泽很有风度地谦让。
李清照微笑道:“相公乃是当朝执政,翰林守臣,妾身岂敢居上。”
“唉——居士这是从何说起。”王泽道:“此居士芳舍,在下此番只为慕名拜访,无仪杖、无名帖、平常文会,居士乃前辈大家,理应上坐。”
“既然相公谦让,妾身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坐定后,王泽又对李墨涵、王咏翎二人道:“你们且外面侍候。”
李清照对少女道:“晴儿,招待二位大人外厢用茶。”
待少女引着李墨涵、王咏翎二人出去后,李清照才说道:“久闻王相公乃士林大家,妾身每每拜读大作,惊异相公文章诗词风格徇异,十篇十味,令人读之如饮甘怡。”
王泽脸皮微热,有些尴尬地道:“居士过讲,不过是书生伎俩,在居士面前不堪一提,倒是居士为婉约派宗主,本早就慕名结识,无奈国事纷乱,身为臣子不得闲暇,幸而为天子牧守一方,得知居士雅居,匆匆前来拜访,孟浪之处,还望居士见谅。”
“相公过谦,妾身早闻相公不仅是士林中领袖人物,更是朝廷中兴栋梁之臣,昔日汴京城下以一片诗文惊退兀术,早已是士林中的美谈。”
王泽脸面更加难堪,当年自己与完颜宗弼的城下相认,却被传的神乎其神,竟然被神话到自己一篇诗文吓退兀术十万女真铁骑的程度。原本听多了,见怪不怪,但是这话从自己原本就仰慕的女文学家李清照口中说出,还是令他感到阵阵羞愧难当。
欺世盗名的伎俩,竟然使当代的文人大家对他推崇备至,王泽暗暗告诫自己日后要尽量少盗用前人之作,不过他此时另有打算,还是要凭借盗用之功,达成自己的目的。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王泽凄然成词,之后却稍稍欠身,道:“一二偶感、不成气候,望入居士法眼!”
李清照遽然惊诧,随即绛唇微颤,这分明是道尽她此时的千愁万絮的心思。,她恨赵明诚懦弱不能、国难当头失了士人风骨,但她仍然心中有他,昔日里的山盟海誓白头之约,妹妹铭记于心。如今却是阴阳两界天各一方,令人不胜伤感之极。
王泽看了看李清照,长长叹道:“在下随兴而发,居士莫要放在心上。”
“相公随口成章,妾身自叹弗如。”李清照伤感之后,亦是能分清场合,强出随和地笑容道:“朝廷有学士这等人才,幸哉、幸哉!”
二人相互谈论文章,越发融洽,王泽对李清照的才华、人品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意识到李清照不仅才学出众,更难得可贵的是她那忧国忧民、光复河山的志向。李清照同样对王泽亦是增进了好感,感到这位年轻的大臣是位可以洗刷大宋耻辱、有才华、有抱负的俊才。
“听闻居士还在潜心撰著整理‘金石录’,不知进度如何?”王泽平静地问了句,但口气却是蕴含万般意味。
“续先夫遗志,无奈考证须得细致,南渡时有散落许多,如今尚无终章。”
慢慢的,话即将转入正题。王泽轻轻咳了一声,平声道:“居士一人之力,上至夏商、今之五代,了无巨细,其繁琐不下于丹青史书,一仟弱女子、何堪重负!”在李清照不解甚至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王泽又淡淡地道:“在下倒是有一个设想,或许可以相助居士尽快完成‘金石录’,不知居士愿听否?”
李清照听王泽言下之意是要帮助她加快完成‘金石录’,她有些恍惚,却又相信王泽是真诚的,更相信有王泽帮助是出自真诚,或许在他的好心帮助下,‘金石录’会以更高的成就完成。
王泽见李清照不语,那张艳丽的脸颊上,尽是波动起伏的颜色,知其心有所动。于是趁热打铁道:“居士,王某虽不才,却也又愿使天下物业归行,典章撰著流传于世,此为乃功德又为子孙计,居士若要独立完成‘金石录’未尝不可,然学问非一人之学问,闭门自修不如广播世人。在下早年曾收容孤儿、创办学校、授予学业,或许居士有所耳闻?”
李清照不明就里,王泽收容孤儿办学,皇帝御笔‘江右离孤’却在士林中广为流传,她还是颇为赞许的。于是笑道:“相公高义、实令士人交口相赞。”
“居士过讲,士人赞誉的确愧不敢当,在下但须无愧于心皆可。”王泽淡淡一笑,又道:“在成年弟子中也有不少深研古今文物,就是在那些女孩子中亦有对金石颇有造诣者,可惜为避嫌,那些女孩子无人教导,甚是可惜、甚是可惜!若有名师辅导,或可成为日后名媛……”
“相公的意思是……”李清照有些明白王泽要说什么,但她还是留下了话,饶有意味地望着王泽。
“在下不愿看到这些心慕学问的女孩子只能深藏闺中,聊聊女红度此残生,亦对那些‘才藻非女子事也’之迂腐之言深恶痛绝。在下收容女孩子才智上上者已过百人,而且还在不断增多,蒙太后恩典,成年女子纳入宫廷继续就业,然此非长久之计。在下是欲出资在凤凰山南麓成立一所书院,设立女学,以便让这些女孩子继续学业,无奈缺少良师教授。居士若是不弃,在下愿以重金聘请,并成立研究院专门辅佐居士考证金石,不知居士意下如何?”
李清照愕然,王泽的说法不能不说是对她没有吸引力,以王泽的声望与权势,绝对可以帮助她早日完成‘金石录’的编撰,将他的才学传于后人也是无不可。可以说王泽此番专程拜访的主要目的就是看中了她的才学,看中了她做为女人的独特条件。
李清照有些感到世事无序,做为女人——她在世人的眼中不过是女人中的异类,纵然有不输于男人的才华,却无法得到他们的真正肯定。他能看出来王泽是真心诚意地看中她的才学,她隐约感受到更可贵的是王泽的思想,对女人毫无偏见的思想,令她不由地心动。
“相公要创办书院,在书院内设立女校?”
“正是——在下这是办义学,主要是收容孤儿或是被质典的小儿,经小学校培养后,俊秀可造之才进入书院,其余或可从军或可学一门手艺将来糊口……”王泽面带微笑,毫不委婉地道:“女孩子们终究不能与男子同处一校惹人是非,女校将在书院后另立门户,单独授业。”
李清照怡然笑道:“王相公敢情是要自当山长?”
王泽稍稍诧异,旋即点头道:“在下正有此意,仁宗朝广设小学校使海内文质彬彬,然在下却以为读书非皓首穷经一意功名,而是在于不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要学而致用,造福于人。”
李清照眼前一亮,道:“学而致用,造福于人”随即叹道:“相公高见,如今有这般见识的士人不多也。”
王泽感到李清照的才华还在其次,关键是她的思想隐隐超越她所处的这个时代,这才是她的悲剧所在。
“学院不日动工,现有女孩子不宜与男子处于校内,在下已经临时找了一处大宅安置,只可惜无人教授,还望居士成全。”
“相公抬爱,妾身敢不从命。”
王泽惊喜地起身长揖道:“有居士相助,学子有幸。”
李清照忙起身万福道:“妾身不敢,相公既有济世之志,妾身理应效绵薄之力。”
“还望女校成立当日,居士能为之亲书题头。”
“区区微末伎俩、不知能入相公法眼否?”
“还望居士聘请所识江南才女,入校任教,不知可否?”
“如此甚好……”
王泽的今日一行可为功德圆满,不仅使李清照这样的文坛大家出山任教,而且得到她承诺帮助王泽出面请一些有才名的女子。当王泽告辞回去的路上,那一脸情不自禁的愉悦,令李墨涵、王咏翎二人多少明白了王泽此行已然达到目的。
“文渊,这书院筹建务必在一年之内完成,至于土木方面——昨日与你的青册上详细记录了水泥、红砖的烧制之法,去让他们细细参详。”
王咏翎惊诧地望了一眼王泽,满腹疑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第三章
杭州州中主要官员与杭州州衙治下钱塘、仁和、余杭、临安、昌化、于潜、新城、富阳及盐官九县的知县,汇聚在杭州州衙公厅内,众人中只有通判王长龄、仁和知县王咏翎等几人对王泽较为了解,其余人中有的陪同王泽游山玩水,有的甚至连一面也没有见到。
王泽的名声在朝野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