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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那女孩一定会死。
我自信手中的刀绝快,时间在刀口的速度前粘稠停滞,在跳下的那瞬我与刺客降到一个平面,刀尖追上他的剑柄。我猜错了,他用的是剑。
我瞥清了他的眼睛,这个人将大半张脸隐藏在屋角的阴影下,他并不想被人看清,但也没有刻意遮掩。只有那双眼睛冲破灰沉沉的影子,如同闪光的利刀刺透红烛摇光,任何柔腻慵懒的光线都在这双眼睛前瘫软下来,光芒无法形容他的眼睛,那是刀,是电。
一切笙歌艳舞醉生繁华都在顷刻间碎裂,我狠狠意识到这是一个冰冷的修罗场。刺客冷锐的目光像把刀割开了我的心防,目光带出慑人的恐惧渗入每个细小的裂口。他的眼睛漠然扫过,手上握着剑,寻找那只待宰羔羊。
不知道是不是在那一瞬间,我的刀慢了。时间依旧像绵长的糖丝缓慢拉长,我的刀还未抵上他的剑锋,剑锋抵着的是女孩柔软的左肩。我看见女孩眼里的绝望,那种绝望一直蔓延到我的心底,她拼命刺出最后一刀,即使刀的速度在剑面前近乎静止。
我看着大片的血雾从她肩上溅出,女孩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她还有一口气,剑锋伤到了心脉,或许还有内脏。女孩的嘴角渗出血,她不再管眼前的夺命刺客,只是像孩子般蜷曲自己的身体,脸上的痛苦带着一点委屈,像个小孩子。
我最后做到的仅仅是将长剑抵偏半寸,那击没有刺破心脏,但洞穿了她的血肉,血这样流,是活不久了。
我心里盘结着女孩绝望的眼神,那绝望如同生了根一般疯长,缠绕掐进我的骨。我感到久违的悲伤,或许因为那女孩真的和我当年很像。
刺客没有理会濒死的女孩,他毫无停滞地冲向目标,顺手振开剑上的血。他敛起了方才的冷锐,眼神的漠然仿佛透自千年冰潭。刺客已经无需忌惮,侍女们惊叫着哭喊,客人们四处逃散,几个贴身带刀的女侍慌忙握刀犹豫是否上前,镖客低喝着碍事,一把将她们推倒在地。郭翎压下满眼惊慌,拔剑横在陈运来身前,镖客们组成人墙,最厉害的好手向刺客袭去,但刺客的眼神仿佛割开了重重人墙,能看到他影子的同类已经死亡,剩下的仅是一群羔羊。
人群在溃逃。
“快!快!”
“踩死人了!”
“失火了!南面…顶层烧起来了!”
“快提水!南面!快啊!”
我看到南面的一点火光映在他的剑身上,四捧血花伴着三个镖客应声而倒,他的剑一击毙命,游走在镖客间如鱼龙入海。刺客维持着残忍的漠然,他在找那只羔羊,他是捕食猎物的狼。
但他忘了,这里有两匹狼。
他的剑没入一个镖客小腹,垂死的镖客伸手狠狠抓住剑身不让他拨出,想为刺客背后的同伴争取一分时间,但他不知道静立在那里的同伴早被先前一剑震碎了心脉。
刺客既已计算妥当,便只冷静迅速地抽出剑,但那种程度的迅速,在我们眼中近乎是静止。
镖客身后的陈运来忽然大声叫好,这个男人方才腿骨虽在打颤,但全然好过他身边惊得跌倒在地的朱有聪。他们看不清刚才是怎样的一击,只见势如破竹的刺客猛然停步,在快要挑开陈运来心尖的距离下转过身,腰间的殷红渗出白衣。
刺客穿着件灰白的长袍,他终于抬起眼看了我,如电的眼睛锐利冷峻。
我收起短刀护住前方,刀尖的血一滴滴,没进逦迤的丹青丝毯。
他的血是红色的。
我微微叹息,事实上我失手了。我是杀手,只能在暗地里射出致命一击的杀手。我们的艺术并非战场上面对面的决斗,而是在黑暗中把握时机与步调。我并不畏惧正面交锋,但这个男人例外。
若早知对手是他,我是断然不会接下的。来了,多半是死。
刺客大大方方地正眼看着我,眼神如同一根根极寒的冰针扎在心上。我忽然想到霜玄原的雪,万里的茫茫白雪淡漠静谧,透着死亡的安详,但当日出的第一缕光线斜射在雪面上,万里皑皑白雪映出冲天冷锐刺目的雪光。
就像这个人的眼睛一样。
刺客的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在笑。很少有人能在命悬一线的生死场上笑出来,我见过几个这样疯狂的同道,他们后来大都在任务中失了手,少有几个彻底发了狂,被九死盟暗中清理。
这样的狂人能活到现在,在我记忆中只有一人。
刺客忽地敛起笑容,正正地看了我一眼。我猛然感到他先前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看待一个活物从何处下刀,但这一刻他目光的锐利夹着肃然,瞳孔里映出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这鲜有的一丝表情,是对敌手的敬意与邀战。
我出刀,心中无声而笑。
剑锋在空气中裂出风痕,铁光在颈子的血管前游走,他没有留情之意,我唯有搏命之心。
我很久没有舞出这样迅捷的刀风,但他的剑长度与力量都在我之上,我手里的青瓷刀并非暗器,三尺的长度全然适于刀剑相搏。可刺客的那柄长剑竟有五尺,在他手中迅疾如风,轻盈如叶。
我猛然侧开肩,长剑轻描淡写地错过额头,挑开我束紧的长发,他神色不变,剑尖微妙地转过一个弧度。我的眼睛猛然瞪大,死亡的剑尖已经挑上脖颈下青色的动脉,血管的跳动在颤抖,心腔中的血在那一瞬间全都涌上来。
我凛然反手刺去,他的动作偏了。
直取咽喉的长剑削下几缕碎发,零碎的青丝飘进风里。挑断的束绳一圈圈松开,抖下一瀑长发。
我一直想剪掉碍事的长发,但洛惜鸣说黛青的颜色很美,于是我一直没有剪,直到最细碎的光影都能在上面流泻。满目黛青自刺客眼前披散下,远处的火光流淌在青色上,仿佛火与水交融的湖光。
刺客的动作顿了一分,他的眼睛不自然地弹跳了,视线追着飘散风里的青丝,眼里有些许茫然。我看到他眼里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原来他在不考虑杀人时,脸庞也是很清俊的。
在那一瞬间,他的胳膊上多出十多道细小的伤口,像蛛网般清浅细密,血丝顺着皮肤的纹理游走。我的刀是绝快的,在漫长的一瞬间里我看到他眼里风云变幻,惊讶,迷茫,与愤怒。
我不知道一个人如何能在瞬间经历这样迅捷的情感交替,但他的长剑在片刻锁住了我的攻势,只要他再慢一分分,我的刀就能擦到腋下那根大动脉。
不过已然很足够了,我砍伤他两次,刀口的毒已深深融入血液。
我没有在刀尖淬最剧毒的药,我不惯用毒,我的刀子轻而快,容易误伤自己。
但精毒门也提供一些缓慢而循序渐进的药物,若是不小心伤到自己,我们有充裕的时间服下解药。我经常把这种药抹一点在刀口,偶尔的偶尔我失手了,三日后目标一样会翻着灰白的眼珠倒在某条无名驿道上。
我嫣然而笑,他愣了一瞬,随即读出狡黠中的恶毒。
他愤怒的眼睛忽然冷却了,刺客是个聪明人,他已经从我的笑容中读出了什么。但那一丝丝冰凉的眼神中不仅含着一贯的冷静,更有一种可怖的东西在震荡。
他的眼里再无怜悯。
我感到光电般的剑风刺穿心脏,剧痛向我心口袭来。
我的瞳孔都在那瞬间散开,那柄剑不知为何就出现在那里,轻盈精准得仿佛天经地义。
剑锋直取心脏。我想起他的剑向来是一击毙命的,我很开心能在这样的剑下多活了几回合,这是作为刀手的骄傲。
我最后深吸一口气没有合眼,我又想到那个女孩刺出的最后一刀,她的目光至始至终没有避闪,刀手们都有自己的终结,许多人不得善终,大多人死时都没有合眼,只是紧张而安详地看着了结自己的那柄刀,直到身体冰凉。
所以我也睁着眼刺出最后一刀。
刀口流淌着漫天流火,凄厉悲凉得仿佛绝唱。
剑锋卷起了倾潮热浪,他森冷的眼里映出火光。
南门的火已经烧得很大了,噼啪的声音夹着木板倾塌的声音,陈运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最精悍的镖客抬起往北门冲去,郭翎提剑紧紧护着他撤离。
郭翎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他看着一道弧光带着四个镖客在自己身前倒下,他们的鲜血蔓洒在地上,在热浪的灼烧下滋滋作响。
郭翎深吸了一口气,他面前映出那双锐利的眼睛,白衣的刺客背火而立。
“你……你……来人啊!!快来人!!!”陈运来吓退了好几步,他的哀嚎湮没在火光中。
最后一个镖客倒下了,他满腔的血顺着一记大挥洒上陈运来的脸。
“啊!!……啊!!!”陈运来已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不远处的朱有聪肝胆尽丧,趴在地上腿软得再站不起来,只是拼命移动着两只胳膊向反方向爬去。半场的宾客已经逃出酒楼,呼喊救火的声音被呼救逃命的哀嚎淹没了,西南的三根梁柱已经烧断,倾塌的火柱下压着几个烧焦的人形。
只有郭翎还立在那里,他的手按着剑,但那张紧张惊惧的脸孔不见了,他望着刺客,神情渐渐扭曲。
“郭……翎,快!挡住他!!杀了他!!!挡住他!!”陈运来倒在地上,猛然有了瞬间清醒,他扭动着肥胖的身子,胡乱挥舞着手命令。
郭翎低着头,身体迎向白衣刺客,喉间含混地念叨着几个词语。
“蠢货!!还不动手!!!”陈运来怒吼,他撑起上身,粗短的腿狠狠踹了郭翎一脚。
郭翎并不理会,只是念着那几个词语。
“太……慢……”他含糊地说着,表情扭曲在火光中。
“太慢了……”他狰狞地望向刺客,脸上难看的表情是笑,“你太慢了!杀了他!现在!”
我远远跪在地上,看着远处刺客手中的长剑,上面映出万银楼二当家压藏五年的愤怒与野心,雇佣刺客的原来是他。
我没有死。刺客的剑擦着我心尖而过,径直挥向了陈运来。
我心尖彻骨的凉,刚才一击虽未触及肌理,但剑气已经伤到心脉。他从一开始就不想杀我,所以偏过了剑锋避开心脏,因为没有人能在那道剑风下存活。
隐隐间,远处的刺客无声地看了我一眼。
“你……你……是你!混帐!孽障!!老子多年栽培提拔你!你……”陈运来愣了半响,他难以置信自己竟被这个唯诺的毛头小子算计,许久他猛地从地上撑起来,陈运来仿佛突然全身是胆,憋上全身的力气扑向郭翎。
他来不及触到郭翎的衣角,身后刺客利落的一剑已经贯穿心脏。南方第一钱庄万银楼的大当家陈运来就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坐倒在地,瘫软作一堆肥胖的死肉。
“不是让你叫他死得痛苦点吗。”郭翎阴毒地压低声音。没有人听见方才骇人听闻的对话,离他最近的宾客朱有聪也有十几米远,后者已被惊吓得几乎晕死过去,全场还未逃离的宾客都被吓呆了,他们听不见声音,却看得见陈运来的尸体倒地,一瞬间的寂静,人群更加凄厉地哀嚎逃亡。
“我杀人就是一剑,如果这楼再有一会才烧塌,尸体要如何处理随你。”刺客冷冷道。
我从他们的嘴型中辨别着对话。
郭翎阴狠狠扫了他一眼,手中已飞快地拔出龙刻击向刺客,刺客轻飘飘挡了一下,便退居一侧。
“大胆逆贼!竟敢杀害陈庄主!”郭翎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