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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洛惜鸣低叹。
“灰都的雪不算什么,他们说往北走千里,可以到霜玄原,几万里的雪,白得望不到边。”
“是吗。”
“我想,二月去那里。”
“去吧。”他站起身,“我想办法让你抽身。”
(二) 山雨欲来
更新时间2012…9…7 15:12:24 字数:4465
我再次见到洛惜鸣,是三天后。那时他已是九死盟新晋的齐喑堂主,我甚至怀疑吴垠的叛变是受内部挑唆,只为试验洛惜鸣能否过这一关。
一跃龙门,便为人上人;一旦徇私盼顾,便万劫不复。
这种严酷的试探也有其情理。九死盟下设九支,楼、阁、门、行四支与五个分堂。五堂事杀,有司明杀,有司暗杀,有司绞精锐,有司敌万人,平日行踪诡秘,难以捕捉。而对楼阁门行四支,江湖只闻其名,未见其实,甚至连九死盟中人也不知这四个分支的虚实。
齐喑堂是五堂中最精锐的一堂,上下人数不过数十,但九死盟发展史上最具决断性的事绩,大都出自我们之手。组织需要这个位置上的人要一心一意为之卖命,若不是忠贞无二的铁石之心,不若除之以绝后患。
九死盟英才汇聚,却无涉江湖,只是个做买凶杀人生意的组织。然树大招风,九死盟虽只做生意,却不免受到江湖瓜葛,亦有同行算计。齐喑堂最令人发指的事迹是铲平了九死盟的六大敌手。江湖上能掀起风浪的向来不是个人,而是门派暗党,每个派党都是一张金锣密布的网,但要消减一个对手只需挑断网上的几个点,而我们就是那柄最尖最利的刀。我们是猎杀菁英的刺客,每个活下来的人都价值万金,也是因此,我们永远只有数十人。
齐喑堂是柄过于锋利的凶刀,历来都牢牢握在总盟手中。洛惜鸣是草莽出身,更是由低微的刺客一路升格分堂主,几十年来怕是首例。我颇为好奇,总盟何以对这个非亲非故的年青人放得下心。
洛惜鸣没有约我在竹楼,他挑了堂内议事处,这是间独特的屋子,四壁都有特殊材料浇筑,不漏半点音响。洛惜鸣是个随性的人,平日之事不论公私,都在喝酒聊天间谈论,今日举止非常,并非愉快的先兆。
“恭喜。”我施施然踏进门,身上襦裙青罗垂地,“分堂主才能启用的地方到底气派,以后喝酒小叙,是否都要改地方了?”
洛惜鸣伏在桌案旁,案上秉烛映墨台,灯火摇曳。听我进来,他手上的狼毫笔一顿,一笔将成的小楷霎时写败,笔尖在白纸上晕开一道墨迹。
“青夕喜欢这个地方,我自乐意,只怕此处没什么闲情雅致可寻。”他毫不在意地笑笑,顺手将写废的宣纸团起抛在一旁。
大门在我身后重重合上,临合前我最后瞟了门外一眼,三个影子迅速闪开。那是洛惜鸣的心腹死士,我推算暗处还潜伏着十多人,如此一来,监听里屋绝无可能。
火光噌然腾起,一片光亮绕屋而行,直照中心。
“你在这种地方练字。”我皱眉,看他案上一点灯火,议事厅没有窗格,四周皆是密闭,环屋照明在墙上映出光影,灯影诡异。
他在用左手练字。
“青夕说我的字缺刚劲,我可一直记得。不时刻苦练,岂不年年遭你笑话?”他闻言笑道,“此处虽不雅致,但一盏青灯熏墨,唯缺红袖添香,青夕善解我意,可愿来做灯下伴读人?”
我心头一跳,却只凉凉道:“红袖添香的佳人,你自己早选好了。”
洛惜鸣手中笔毫一滞,他搁下笔,脸上笑意渐收。
“洛堂主的私事,青夕管不到。但眼下……我查过了,这次被杀的三个刺客里,有两个参与了两年前那次合围。”我抬眼。
江湖恩怨,情仇生杀,本是很寻常的事,但洛惜鸣得罪了绝不能招惹的人。
我知道的不多,我只记得洛惜鸣在两年前出了一次刀,那是笔大单,齐喑堂的名册上记录当日出动了二十一个刀手,他们被派去杀一个了不起的人,最后活着回来的刀手只三人。
更为蹊跷的是其后两年,那笔联名委托的下单人接二连三地死去,齐喑堂幸存的三人里唯洛惜鸣一人独活。那些人是被杀死的,死在一柄很快的剑下。
“出任务的名册收在密室,你如何能看到?”洛惜鸣波澜不惊的声音有了起伏。
“消息已经走漏给了朱颜阁,总盟既然不管,那便是让你自生自灭。朱颜阁做的情报生意,只要出价够高,她们什么消息都卖。”我垂眼,略有烦躁地搭上腰间青瓷刀,“我能问到,以柳寒衣通天之才,自然也能。你……该避一避了。”
“我早已退无可退,唯有以刀对刀。”他摇摇头,“我唯一的庆幸,是组织的记录上没有你。”
“……”
洛惜鸣拂袖起身,灯火随他袖风飘摇。
“青夕,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个委托。”他中断了先前的话题,单刀直入。
“交给别人吧。我不喜欢在冬天动手,天冷了,出刀就慢。”
“我知道你的规矩,找你也有原由。”他沉吟片刻,“我要你保护一个人。”
我哑然失笑。
“刺客的刀只沾血,不问其他。”
“要护一个人,为此需要杀两人。”洛惜鸣顿了顿,“两个人……也是杀手。”
“我拒绝。”
若非万不得已,同类不相食。杀人是为了自己活,而杀持刀人则是为自己买棺材,我们的手里的兵刃都太锋利,动辄无几幸免。
“青夕……”他微微皱眉。
“交给别人吧。这是桩大委托,堂中新进的刀手中不乏顶尖,一个个都瞅着这出人头地的机会。猎杀两名持刀人,又能护住目标,若能完成,定当一鸣惊人……”我默默摇头,“我对那些东西再无奢求,还是留一命,深冬里去看一次雪。”
洛惜鸣低头咬了咬下唇,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见他这样的窘迫,杀手们最善于隐藏胸中翻滚的情绪与杀意。我忽然想起八年前,他也是这样犹豫的表情站在我眼前,握着刀的右手微微颤抖,溅下一片破碎的月光。
“我信得过的,只有你一人。”他重新抬起头,声音有如铁石冲破了满屋寂旷。
我垂下眼,心中响起的声音像是叹息。改变一个人的决定,有时只要一句话便足够。
“……不必说了。”我打断他,“告诉我,动刀的时辰,布局,目标,越详细越好。新上任的堂主,开门生意做得大一些,才有好彩头。”
我终于知道此次委托缘何重要。
委托人是万银楼的庄主陈运来,他在一个夜晚收到一封黑信,信被人用一柄薄刀钉在他卧房的门板上,信中言明十日后将捻其人头悬于高楼。
万银楼是灰都最大的钱庄,但它的生意不止在灰都。盘子做大了难免招风,万银楼在短短五年内霸为南方第一钱庄,**白道上得罪的人数不胜数。而陈运来确实并非善男信女,只道无商不奸,他为商却更多一份残狠,万银楼镀金的车轮一路开过,碾死的穷苦人绝对多于我们的刀下亡魂。
事情的微妙之处在于,万银楼是九死盟暗地里最大的财源,而陈运来是我们最大的庄家。万银楼与组织来往甚密,甚至有人揣测它就是九死盟下楼、阁、门、行中代号为“楼”的一支,虽只是无凭无据的揣测,却也足见双方密切。
齐喑堂平日里为陈运来除些人,封些口,事情办的漂亮利落。九死盟有饲养镖客,但陈运来点名齐喑堂,不仅因为往日的信任,更因为这个男人不愿放过写信的人,他要那人死。
“九死盟的镖客也已出动,我们接到的任务是对刺客见血封喉,但谁都知道,若是陈庄主有了闪失,参与其间的都脱不了干系。我一共派三人,多了瞒不过刺客。一个女孩扮作侍女在陈运来近身,山鸦混迹人群伺机而动,你潜在最暗处,收网。”洛惜鸣沉吟道,“山鸦是第一层网,这是颗明子,也是颗弃子。”
“山鸦入堂在你我之前,难得的老手,盟里如何舍得?”
“技艺再精,不为己用,则杀。”洛惜鸣伸开手,悠闲地拨弄案头烛火,明灭的火光在他手中里时消时长,喘息微弱,“他最近与九死盟的暗敌来往过密,何等可笑,他分明对组织的行事之风了如指掌,却盲目自信能逃脱暗探的追踪。”
他说的暗敌当是杀人行业里的另一个龙头黑虎帮,同行业里的霸主们不仅仅会抢生意,还会抢人。
“他是你说要杀的第二人。借刀杀人,也不用我动手。”我摇摇头,“但山鸦既有二心,难保他不会走漏风声。”
“他与黑虎帮约定在半月后逃离,这半个月里他会尽心尽力,伪装忠诚以免生事。我派在对面的细作报明黑虎帮与此事没有干系。”洛惜鸣的声音温润如玉,“山鸦为组织卖了半辈子命,就在最后的时间里送他个清名。以殉职的名义死去,九死盟也不会亏待夫人和孩子们,总好过背叛的下场。”
他又笑得很温和,许多女孩子喜欢他那样笑,说他知书达理,书香门第,她们在深闺绣楼里锁了太久,早看不到人心。
我看着他笑,心里却如同刀背刮过般寒然。
“那个女孩呢?”我默默问道。
“那女孩是个新手,她本在极危险的位置,但刺客会将她混同于镖客而疏忽。你有两次机会捕捉到刺客,山鸦被刺穿时,和那个女孩出刀时。只要你的刀和平日一样快,那孩子就不会死。”他温言道。
“我想知道……你与他们是怎么说的。”
“我告诉山鸦,他是齐喑堂的梁柱,首战当仁不让。那女孩不过十三四岁,听说把她放在第二刀压阵,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什么都藏不住,比你当年差远了。”洛惜鸣顿了顿,“不过,她长得和你有几分相像。”
“是吗。年纪轻轻入了这行,却都是薄命。”我淡淡道。
“他们不知你的涉入,都以为自己是夺命的那刀。”
“自以为是伺捕猎物的螳螂,却看不见背后的黄雀么……那黄雀的背后,又会有什么呢?”
灯火倏忽,洛惜鸣的影子一下子沉默了。
“青夕,你听到的每个字都是实话。”
他的视线划过右手,他曾能用那只手反弹十支七弦,也能用它舞出剑影血涟,但现在他的手安安静静隐在袖子里,腕上一道深深的剑伤断了手筋,没入骨骼。
“这次的事,我本想自己去。并非因为凶险,只因为即使是我,也知道这样的安排令人寒心。但事情总需有人做,那人必须相信我,我也信得过,她的刀要足够快,像我当年一样。”
“不会有人和你一样快了……”我听出他话里的悲凉。
“会的。如果没有你的那刀,我失去的就不只是一只手。青夕,你的刀比我更快,只有那样的速度才能追上……”
他猛然踏前,这样近的距离会触动刺客本能的防卫线,但我甚至没有想到去触碰裙带里夹的刀。
“这次的事情过后,每年冬天你都可以去看雪。”他搂上我的肩,神情柔软下来,“这次行动的目标是刺客,但在此之上,还有一件事,不惜一切也要完成……”
从议事厅里出来,天已薄暮,我看不见门口的死士,却能感到一双双枭利的眼睛潜伏在暗处,死士的守卫让我安心相信方才的谈话只是天知地知。我们是生于黑暗的人,只有比别人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