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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悠远,她的泪屑纷飞无情,纵身一跃。
就在所有人惊呼之中,她像断线的纸鸢飘下山崖。
“锦儿!”四郎扔下兵器,狂奔过去。
她不能,她不能!
耶律寒猛地冲向前,像掉进千年的寒潭中,全身冰冷,连呼吸都差点忘记!
“大王!”众将士慌忙上前。
而他却突然停住,眼中一片阴翳。
“慕胤大人!”众人这才看见,早一步,慕胤已经跳下山崖!
他在空中几个踢转,借着峭壁的冲力,迅速挽弓,射箭!
他抓着箭尾的绳子,像风一样跟着射过去!
她张开双臂,飘落的身体如同羽毛,在风中飘摇,空气中充斥着鲜血的味道,风托起她如丝如锻的黑发,纠缠不清。
这三千烦恼丝,牵扯了三千愁缘,终于要结束!她闭上眼睛。
骄阳暴晒,地面汩汩的鲜血,被蒸腾得冒着热气,袅袅上升。
一双大手在半空将她接住,她终于没有掉进那一泊血水中。
“傻丫头。”他搂着她,在她耳畔怜惜地说。
“慕胤。”德锦搂住他的脖颈,靠在他胸前哭起来。
慕胤一只手抓着绳索,一只手抱着她悬在半空。
“杀!杨家军一个不留!”耶律寒暴怒的声音从山顶传来,他收紧手指,关节泛白。身体里,某个地方裂开了。
辽军气势如虹,箭似飞蝗,手中弯刀砍瓜切菜一般。
耶律寒唇角狠狠抿成一条线,眼底泛着冷光。
杨家军瞬间被冲散,孤军奋战,浴血。
被冲到战场中心的三郎孤身一人独挡十万大军!
“爹!”他横扫千军,硬是以一支杨家枪将十万大军挡在身后,看着父亲和兄弟们退至陈家谷。
“不!”她的瞳孔一瞬间扩大,眼中呈现一种恐惧的蓝光,熠熠生彩。
十万大军如洪水决堤,马蹄踏着他的身体而过,血肉横飞。“三郎!”德锦从半空狠狠坠落,鲜血溅起来染红了她的脸,她眼前一片鲜艳的红色,泪水冲洗着扑面而来的风沙。
远处,厮杀声,惊心动魄!
烽火硝烟,被鲜血浸透的枯草惊艳一地。
她颓然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望着那一地血肉模糊,那满地,满地的三郎,被狠狠践踏,要怎样,才能让她再看清他的面目。
“三郎,三郎!”她仰天痛哭,千万的碎屑,她不敢触碰。
暴雨忽然倾斜,一地血水横流,铜色盔甲,渐渐显露闪亮的颜色,她轻颤着双手,从满地的血肉中,拾起一枚青草茎的指环。
张开右手,掌心被指甲深深嵌进去的伤口汩汩流着血,她还握着另一枚指环。
“七郎……三郎……”她悲伤地望着着,“套不住,原来它真的套不住。”
她忽然站起来,追着大军渐渐远去的厮杀声,昏黄的夕阳中,她迎着漫天风沙,践踏着满地枯草与断箭残枪,血水飞溅起来她一身鲜红。
直到夕阳沉落,直到满天繁星,直到她再也听不见那震天动地的厮杀,直到空旷的四野吹来寒冷的秋风。
天上一轮明月。
“四郎,四郎……”她像梦呓一样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站在天地黑茫茫之间,她什么也看不到。
“四郎!四郎!”她的声音传出很远,却只有同样的声音传回来。
“我不跟你生气了,我再也不会惹你不高兴,我求求你回来。”悲凉的风中她的衣裙纷飞如蝴蝶的断翅,沾染着千万人的鲜血,她像背负了千金的重担再也直立不起来。
“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马蹄声由远及近,明亮的火把排成长龙蜿蜒而至,照亮她的脸庞。
她仰起头,清澈的眼中泪光点点。
契丹大军如山一样屹立在她面前,她呆呆望着。
大军突然分成两排,耶律寒骑黑马,黑衣黑发与夜幕连成一片,缓缓向她走来。
他面无表情,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嘲弄,带着不屑,居高临下看着她。
“带走!”他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飒飒风声中被传得很远,火光跳跃,他的脸看不清。
德锦默默地站着,任由契丹人再次用铁索锁住她,将她狠狠扔进囚车。
昼夜交替,当阳光再次照亮她的双眼时,她才知道,原来失去了一切,希望幻灭时,生命中,竟还会有天亮。
那场战事非常惨烈,宋军几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杨业被辽军困守在陈家谷外的苏武庙。
‘杨无敌’的声威早已名震似海,他是北汉降臣,辽国皇帝想要收为己用,料想其能降宋就必能降辽。
苏武庙对面高高矗立的,正是当年汉将李陵为表彰自己的功绩修造的碑,名为‘李陵碑’,后来李陵被匈奴俘虏,投降匈奴,后人便在它对面修造了苏武庙,以衬托苏武入匈奴几年依旧不屈的精神。
辽国大军将苏武庙围得水泄不通,杨业走投无路,绝食几天几夜,最终,为表自己忠君爱国之心,一头撞死在李陵碑上。
那时阳光炽烈,满地的枯草落叶,杨业血溅李陵碑。大辽士兵无不感怀。
耶律寒冷眼旁观,眼中有一种快意的光。
那一瞬间,德锦紧紧抓着囚车,一只手伸向前,手心里握着的两枚指环掉落在草丛中,她睁大眼睛看着,甚至忘了哭喊。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世界,就这样倒塌,分崩离析。
“杨……“她嘶哑的嗓子只吐出这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旷野的风吹着她散乱的发丝,四周安静极了,风声像咆哮的野兽,铺天盖地席卷了她。
慕胤默默骑马挡在她的面前,将被鲜血染红的李陵碑与她隔开,将他们隔成两个世界。
战事完,大宋全军覆没,唯一生还的,只有因坠落悬崖掉进河里的杨六郎回来,皇上悔恨不已,自知听信谗言,害死一代忠臣。
杨五郎去请八贤王,不了半路上却接到皇上圣旨,不得不先见皇上,他本以为,只要说明前线战事的情况,皇上一定会派兵增援,没想到,皇上却以勾结谋反的罪名将他关起来,等大宋战败,杨业血溅李陵碑的消息传来,皇上才亲自将他放出来。
他仰天狂笑,手持红缨枪,指着皇上大骂:“你这个昏君!你不配我们杨家忠心耿耿为你卖命!”
然后他疯了一般再次回到战场,却只看到尸横满地,血流成河,他心灰意冷,脑海中万般杂念已除,从此便消失。
皇上班师回朝,杨家将去时有八个,回来时却只有一个,顿时,天波府上下一片恸哭。
辽国大军班师回朝,凯旋之师带着胜利的果实,沿路契丹百姓欢呼振奋,北院大王耶律寒一举消灭杨家军,威震四海。
一路上,德锦从荒芜的沙漠,一直看到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山峦起伏,绵延千里。
自从出了沙漠,天气转冷,她便被从囚车中放出来,安置在这辆温暖的马车里,靠着柔软的兔毛,旁边还放着暖炉,北方寒冷的天气一点儿都不能侵害到她。
她眼神空空地望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那些远处白雪皑皑的高山,正刺得她的眼睛疼痛不已。
终于忍不住,滚滚的泪水开始泛滥,从她苍白无色的脸庞一直滑落,滴落在窗外的路上,一路一路,没有断过。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们还在一起说话,在一起玩,出门时,她还口口声声带应娘一定会回去,这一切,都像是刚刚发生的一样,就像才眨了一下眼,才闪了一会儿神。而一切,就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了,她甚至,甚至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连挽留他们的时间都失去了……
一切一切,就这样失去了,她真的,真的失去了一切。
一个士兵送了食物进来,有水有肉,小心放在她的身边,眼角偷偷瞥了她一眼,转身要走。
德锦忽然叫住他,声音空洞的问:“到什么地方了?”
那个士兵不敢抬头看他,只低低地答了一句:“穿过这片草地就到上京了。”
她似乎没有在听,眼睛望着窗外,嘴角不经意的,轻轻颤抖。
突然间,她头顶的光线被遮蔽,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她的面前,德锦轻轻抬了抬眼睛,空茫的双眸倒映着他骑在黑马上挺拔的身材和没有一丝表情的俊美的脸,她移开视线,坐进马车内,放下了窗帘。
耶律寒看着那扇关起来的窗口,久久地移不开视线。
德锦自嘲地轻哼了一声,望望那些食物,忽然间又哭了起来,(5'1'7'z'手'机'电'子'书)她没有哭出声音,一直饮泣,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有时在军队整齐划一的步伐中,隐约传出她未能及时忍住的一声悲泣。
她不能,不能被带到辽国,就算作为俘虏,就算身不由己,她也绝不能去那个地方,她是大宋公主,去了那里,只会受尽侮辱。皇上一向不允许有损大宋声威,无论如何,生死关头,她能选择的,只有死,否则,她远在大宋的母亲,也会因她受到牵连?
“娘……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幽幽地被车轮的轱辘声和士兵的脚步声淹没。
她从小腿上抽出那把银色的匕首,没有再多停留一刻,闭上眼睛,狠狠地在手腕上割了下去。
她割得极深极用力,下定决心就是要杀死自己!
望着自己的血液像流水一样汩汩的流淌,马车里铺着的白色兔毛一瞬间便染红了一大片。
她突然笑了,身体慢慢倒下去,她睁着眼睛,带着轻松又苦涩的笑,看着鲜血四处流淌。
是她,用这些东西救了这世上最该死的人,现在,就让这些东西慢慢结束她的生命。
“四郎,给我一点时间……不要让我这么快就死去……让我再想一想你……”
鲜血横流,像一条用无止尽的河流,没有方向,只是盲目的奔腾。
她的一头墨玉般的黑发铺散开来,浸染着鲜艳的红色,相互纠缠着仿佛要将她吞噬。
耶律寒骑马在最前面,统领三军,意气风发,黑色的披风在风中像要展翅欲飞的雄鹰,不可一世。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大军中的那辆马车,心脏突然狠狠疼了起来。
而这时,那边的士兵大喊起来:“不好啦,德锦公主自杀了!”
他漆黑的瞳孔一瞬间收紧,策马飞奔过去。
汩汩的红色顺着马车的缝隙流出来,一路上星星点点,连成一条直线,延伸向天地的尽头。
耶律寒翻身下马,掀开马车的帘子,只一眼,便呆住了。
他只看见她倒在鲜艳夺目的血液中,黑发散落其中,一片触目惊心。
鲜血流淌的手臂上,隐隐约约,排列着几道淡色的伤痕,她闭着眼睛,仿佛从此,从此她美丽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再不能从她清澈的明眸中看见他的倒影。
这一刻,他有生第一次失控了,他疯狂的冲进马车,抱起她孱弱的身体,大吼:“大夫!给本王把大夫带来!”
他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突然间是那么的恐惧,他害怕失去她,害怕从今以后她在他生命中永远消失!
她不能,她不能!
没有他的允许,她绝对绝对不可以死!
他扯破自己的衣服,飞快地替她包扎着伤口,堵住那个不断流血的伤口,双手居然在颤抖。
士兵们谁也不敢出声,甚至连大声呼吸都不敢,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大王,所有人心中,冷漠无情的北院大王永远如同冰山一般,淡漠疏离,即使发怒,也不会在脸上有任何的表现!
现在的他,不仅仅让人恐惧,他用那种眼神看着大宋公主,仿佛只要她睁不开眼,十万大军,全都要做了她的陪葬!
大夫惶恐地替德锦止了血,包扎了伤口,亲自熬了药让她喝下,等这一切都做完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耶律寒一刻不离地守着她,端汤喂药,他此刻只像个普通人一样,甚至把自己当成她的奴隶,只要她没事,他愿意做任何事。
“你确定她没事了?”他看着她白的没有一丝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