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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素素却从方豪身后不远,水榭曲栏之下,翻了上来,接口说道:“戴四叔苦熬毒刑,捐躯殉义,我爹娘因过于悲痛,双双晕绝,正由二姐照料老人家们,命云素素暗护方豪,并欣赏你们的兄弟之会。”
玉贝勒似乎想不到云素素会在曲栏之下相见,不禁双眉略皱,咦了一声!
云素素笑道:“贝勒爷的听觉不错,那株乔木上,藏得有人,但不是什么孽子孤臣、江湖义士,只是九格格对你也不放心,派来监视的;名爪牙而已。”
说至此处,池边乔木上,已经纵落一条倩影,正是小燕,但已神色仓惶,飘身欲遁!
云素素冷笑道:“有关神勇威武玉贝勒的身世之谜,业已被你闻知,你还走得了么?把命留下来吧!”
话声中,三线金芒,飞射小燕的咽喉、心窝、丹田,上中下三盘要害。
小燕知道在场诸人中,那一个她也惹不起,故而形迹一露,立刻仓皇想逃!
但云素素“夺命神针”的手法太高,速度更疾如电掣,瞬眼间,已以三线金芒,把她的身形罩住。
眼看小燕即将在“夺命神针”下,香消玉殒的千钧一发之际,上下两路的救星齐来。
上路的救星,是玉贝勒正在手中把玩的一方玉佩。
奔咽喉的这枚“夺命神针”被玉佩凌空飞到,击得微向上飘,“咻”的一声,刺入小燕的发髻。
下路的救星,是方豪匆忙间,从长衫上摘下的一粒钮扣。
奔丹田的那枚“夺命神针”,被这钮扣击偏,擦过小燕左腿,“嘶”的一声,中衣穿破,使她晶莹如玉的肌肤之上,立即现出一道殷红血痕!
别人在救她,小燕当然也要力救自己。
她在无可奈何之下,拚命把身躯左移数寸,避开心窝,使那根“夺命神针”无法夺命,钻入不致命的右胁。
小燕娇哼一声,全身抖颤,就势一个滚翻,隐入池边草树,失去踪迹。
云素紊万分惊奇地,目注玉贝勒道:“你会救她,不怕她泄漏你和方豪的身份机密,有失神力王府体面?”
玉贝勒笑道:“小燕是我的人,没有她,我难于及时知晓九格格和血冠子的一切举措,重大机密,老九为人,奸刁阴损,更一向多疑,在她身边埋线,并获相当宠信,煞非易事,我怎能听任你以‘夺命神针’把小燕杀掉……”
语音至此微顿,以一种诧异眼色,看着方豪问道:“我救小燕,是理所当然,你也救她作甚么?”
方豪答道:“我是江湖人,必重江湖义,小燕在苏州府衙内,帮过我的忙儿!”
玉贝勒皱眉道:“奇怪?她有甚么理由帮你?”
方豪尚未答话。
云素素已应声接道:“一点都不奇怪,你和方豪除了手儿的粗细不同以外,那里有丝毫的区别?小燕怎么认得出他是方家的江湖浪子,而不是神力僧王府的贝勒爷呢?”
玉贝勒方一点头,云素素又向他正色的说道:“玉琪,我二姐要我带给你一句话儿。”
提到云施施,玉贝勒情生心底,爱现眉梢,双目中也闪射异样神光,急急问道:“甚么话?她问候我?”
云素素神清于水,语冷如冰地,缓缓说道:“我二姐准备接受你的求婚,她问你,要给她甚么样的聘礼?”
玉贝勒玲珑剔透,绝顶聪明,知道难题来了,而应付难题的最佳方策,便是攻势防卫!
故而,他毫不迟疑地,应声笑道:“常言说得好:‘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礼物的价值轻重,端视受赠人的喜爱与否?施施是刚强侠女,爱国娇娃,鄙金玉如粪土,薄富贵若浮云,寻常聘礼,怎值一笑?这样吧,戴四是被血冠子所擒,也等于是死在九格格酷刑逼供之下,我请三小姐带句话儿,玉珙愿以血冠子项上人头,和九格格的心窝鲜血,作为别致聘礼,问施施满不满意?”
这番话儿,果然使方豪和云素素听得双双一怔!
玉贝勒脸色一正,沉声又道:“但施施也该懂得,女儿深情在闺阁,男儿事业在疆场,她不能过份勉强我,管我的事!我以血冠子项上人头、九格格心窝鲜血,交付聘礼之后,她必须随我同返京城,请父王主持完婚,云振天、凌翠仙,与所属徒众,立去西荒,永远不许离开祁连山,否则,毫不留情,格杀勿论!”
方豪笑道:“我呢?你对我发布甚么样的命令?”
玉贝勒哂道:“命令?你外和内刚,比我高傲强项得多,怎肯接受我任何命令?故而,我根本不必废话,只准备和你作一番生死决斗,看看下次,也就是第三次相逢之时,是谁应‘芦沟血誓’?”
云素素定下心来,扬眉说道:“好,我一定把话带到,由二姐亲自给你答覆,你下次和方豪决斗,这次……”
玉贝勒神色缓和下来,不等云素素说完,便接口笑道:“这次我和方豪还是兄弟,不单对他毫无留难之处,还要尽一点手足之情。”
说到这“手足之情”,玉贝勒从怀中取出一只金色小盒,从盒中拈了粒半红半白的小小丹丸出来,向方豪含笑递过去。
方豪毫不客气,接在手中,看了一眼问道:“阴阳返魂丹?这东西价值极高,是九格格所炼的‘大内十三红’的独门解药?”
玉贝勒笑道:“你的见识真广,老九对我,认为彼此门当户对,一向有点片面相思,故而送过我几粒阴阳返魂丹,我在苏州府衙,对你施展雷霆降魔杵时,彷佛见老九也弹出无声无息的一线红丝,像是大内十三红中,最歹毒的‘逆穴飞红刺’,如今把解药分你一粒,少时倘胸中略感不适,心魂欲飞,赶紧服下,便可度过一劫。”
方豪也不称谢,揣起那粒半红半白的阴阳返魂丹来,便与云素素携手离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他相当洒脱,云素素却放心不下,一离玉贝勤暂居府邸的后园,便皱眉止步,向方豪急急问道:“方豪,九格格的大内十三红,是江湖凶器中,有名的‘追魂帖子’,你……你当真中了她的‘逆血飞红刺’么?”
方豪笑一笑,抬起右脚,从黑色薄底靴儿的靴筒之上,取下所粘附的一根长才七、八分许,细如人发的红色小刺。
云素素看得心中一宽,娇笑说道:“方豪,你心思极妙,鬼点子也真多,居然连靴筒子上,也蕴有极强磁力。”
“磁力”的“力”字方出,云素素突又看着方豪,诧然问道:“方豪,你既末中‘逆穴飞红刺’,何必还接受玉琪所赠的那粒‘阴阳返魂丹’呢?难道是想留备后用?”
方豪神情苦涩地,摇摇头笑着道:“我不是留备后用,是想求证求证同胞骨肉的手足之情如何……”
话方至此,突一长身,飞纵入林木之间,捉住了一只刚刚离巢的猫面夜枭。
手儿微紧,鼻口大张,方豪立把那粒被江湖人物视为续命圣药的阴阳返魂丹,毫不吝惜地,喂了进去。
云素素相当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方豪,你这就太多疑了,玉琪纵算没有手足之情,也会在第三次——也就是下次相遇时,和你各尽所能,公平决斗……”
云素素的两只眼睛,本来又大又美,但话儿尚未说完,眼睛却陡然大了一倍。
大得过了份,便不是美,是惊!
使云素素惊得瞪大双目之故,是那只猫面的夜枭,在刹那间已不成形,几乎全身皆化,一滴一滴地,从方豪手中,向下滴落血水。
云素素难过得想哭了,她双睛湿润地,失声悲呼道:“天……这……这就是手足骨肉的兄弟之情?”
她太激动,方豪却毫不激动。
他掷去手中仅剩羽毛未化的那只猫面夜枭,向云素素淡淡一笑道:“素素,不必惊奇,不必激动,我虽证实了所谓‘兄弟之情’,却并不过份怪恨小玉儿,只是明白了,也决定了下次相逢时,我应该怎么做而已。”
云素素的那双美目还是瞪得大大的,凝视方豪,失声问道:“方豪,玉琪对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你还不怪他?还不恨他?”
方豪叹道:“现实最冷酷,政治最无情,在决不相同、毫无妥协的立场下,对敌人仁慈,也就是对自己残忍!玉琪作的并不错,换了我是他时,—也可能采取同样作法。”
云素素太过关心,情不自禁地,拉着方豪手儿,低声问道:“方豪,你和玉琪在下次相逢之时,会……会怎样……”
方豪神色一凛,接口道:“那将是一场看是谁应‘芦沟血誓’的生死之战,他为了一生的荣华富贵,我为了民族复兴机运,必将各尽所能,全力一搏,其间,没有半点仁慈,没有一丝的情感……”
云素素流泪了!
她是紧张得流泪,摇撼着方豪的手儿,凝眸问道:“骨肉相残,兄弟拚命,这……这委实太可怕了,外……外人恐怕还插不上手……”
方豪点头道:“素素,我知道你行,你得过太阳庵主真传,甚至于已练会‘日月剑炁’,但你决不许帮我,胜,我要胜得光明磊落,败,我要败得是个英雄,那场决斗,是我和小玉儿两个人的事!”
云素素驳不倒,也辩不过方豪,只得含泪问道:“方豪,对我说老实话,你……你有几分胜算?”
方豪笑道:“由于我在苏州府衙中,孤身深入虎穴,早有警觉,并尽可能地,作了各种的预防,故而九格格的‘逆穴飞红刺’,和小玉儿的‘雷霆降魔杵’都未对我构成任何损伤。”
云素素听到此处,慰然笑道:“那还好,那将是五五之局。”
方豪看她一眼,轩眉问道:“何以见得?”
云素素道:“玉琪刚才不是业已说过了么?长枪大戟、硬桥硬马方面,可能他比你强,伹小巧灵奋之技方面,却数你……”
方豪叹了一口气儿,目注云素素,摇头苦笑道:“素素,你太善良了,竟相信小玉儿的话,僧王是满人中第一条好汉,又利用皇家势力,盐高官厚禄,招来四海八荒间,无数身负奋能之土悉心自幼便培养陶冶小玉儿,使他成为‘神勇威武玉贝勒’,他那一身能为,无论是江湖小巧之技,或长枪大戟的战阵冲锋,都比我高,勉强吹牛,加上自信,我也只能在‘四六之局’中,占个‘四’字。”
云素素立即又听得愁锁黛眉,幽幽说道:“那你……”
方豪抚着云素素的手儿,向她安慰道:“素素,不要担心,我也有优于小玉儿之处,那就是我比他多了一股浩然正气!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云素素当然听得出这是虚无飘渺的安慰之言。
她举手抹去腮边泪溃,苦笑说道:“我真弄不懂,小玉儿既已占了六成以上的胜面,刚才何必还以剧毒为药,施展那种阴险恶辣手段……”
方豪不等云素素话完,便接口笑道:“这道理不难懂,占六成胜面,与占九成或八成胜面不同,就是胜负之数既可能有万一意外,而败阵的一方,也可能于垂死之时,有力反噬,他是一品王侯,自应尽量利用机会,先把劲敌歼除,才是上策,何必定要与我这毫无身家的江湖浪子拚命呢!”
云素素失笑道:“我懂了,他是穿鞋的,你是光脚的……”
方豪点头道:“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匹夫便无所谓了,我和小玉儿下次相见的决斗之时,他定会对我的匹夫之勇,大为忌惮,或许这就是我转劣势为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