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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您说,我们要去大燕睛城的话,好赚的很,可燕国有条混账律令,外域商队交办货物之后,逗留不得超过半月就得返程。你是汉人,不晓得,高原上的冬天一年冷过一年,实在难熬,启程前我们算过脚程,若去睛城的话,回去时候正好赶上严寒暴雪……”
商队首领苦笑了起来:“我们几个事先合计着,这趟出来,最好能在外面躲过冬天,等开春了再回去。由此,干脆也就来南理了,是少赚了几个,但落了个舒服,免去雪中跋涉,少了许多风险。另外我还听说,南理豪门喜欢效仿大燕贵族,这些货物在大燕好卖,到了凤凰城说不定更值钱。”
帛先生哈哈一笑,甩了句:“祝掌柜的生意兴隆。”跟着又对慕容县令耳语了几句,转身回侯府去了。
常春侯府内,顾昭君正带领心腹清点宝贝,见帛先生回来,老顾问道:“怎么样,有可疑么?”
帛胖子摇头:“中规中矩,看不出啥。”
这个时候有个手下,把一支金玉如意捧到顾昭君眼前,这件东西他们估不好价钱,要请主人过目,老顾仔细端详,珠宝光芒四射,映得他那张老脸也花花绿绿。看了一阵,顾昭君点点头,说出一个价钱,这才再度望向帛胖子:“分不出好坏,就当他们是贼吧……打算偷什么?”
“不会是这些宝贝。”帛胖子指了指他刚带回来的诸多木箱:“不在路上行劫,跑到老窝硬抢,这得多傻的贼啊。”
说完,稍稍停顿,帛先生又道:“不为宝贝,那就是冲着贵人来的?”
“可贵人们都不在家,论起身份,现在燕子坪最贵重的那位,非慕容大人莫属了。”顾昭君也笑了起来,笑话过后话锋一转:“管他们什么来路,总之小心没错,轰远些。”
帛先生呵呵笑道:“不劳吩咐,适才我嘱咐过慕容大人了,把商队逐出小镇,让他们在镇外扎营,着回鹘卫监视起来。”
两人说话之际,慕容大人已经端起官威,言明小镇乃重地,不容商队驻扎,命令吐蕃人挪到镇外三里处暂住。
在南理一般的州官都不会和吐蕃商人摆威风,可慕容大人官虽小底气却足,神情森严绝不通融。
一番审查下来,此刻已经快到黄昏了,大人看了看天色,又追了道命令,只准他们停留一晚,转天上午必须启程。
偏荒成这样的镇子还有脸说是‘重地’,吐蕃人满脸的不稀罕,但没辩驳,把队伍迁到了慕容大人指定之处,三百回鹘卫就在附近虎视眈眈,两族世仇,阿里汉倒盼着这伙子吐蕃人能有啥异动,给他借口冲过去砍杀一番。
吐蕃人长途行商,自有随队护卫,安顿下来后护卫散开,不许旁人靠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夜戏班子全不设防,而镇上百姓暗对他们也好奇万分,不少大人娃娃都跑到人家的帐篷外探头探脑。
夜游班子是艺人,跑江湖混饭吃,全没吐蕃番子的骄横,对人随和得紧,小侏儒免费给大家翻跟头,惹得小孩子们哈哈大笑,对镇民的好奇之问,艺子也耐心解答,双方说说笑笑很快就混得熟稔了,由此夜游班子也了解到,此间是南理大名鼎鼎的常春侯封邑,侯爷现在不在家,由玄机公主殿下主持一切,不过公主病了……
接触时间稍长,班主也意外发现,这座镇子看着荒僻,镇中百姓居然都挺富裕……这是托郡主的福。此间是宋阳的‘家乡’,镇上人都能算是他的亲属,承郃再穷也不会慢待。何况小镇上居民不多,让他们富足些不过小事一桩。
有赚钱的机会,班主精神大振,和班子里几位重要成员商议了下,今晚不妨演上一场,反正晚饭后成员们也要练功,能赚钱何乐不为,消息一传出去,小镇居民大都欢喜。要知道,现在的镇民日子小康,但地方偏僻依旧,距离最近的大城青阳也要三天路程,能看场大戏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奢望,何况是异域风情的演出。
晚饭过后不久,小镇居民渐渐汇聚而至,随着一串响亮铜锣,夜游班子临时搭了个简陋台子,献艺开始,侏儒依旧翻跟头,但这次是卷扬烈焰的火圈中穿梭;红衣女郎的独腿舞蹈好听又好看,可她周围爬满了黑红相间的毒蛇,露出了獠牙时时如电探首,想要尝尝这个女人的鲜血滋味;倒是那十条凶獒,不知为何反倒变得温顺起来,随着竹笛摇头摆尾,笨拙扭动憨态可掬。观众们时而欢笑时而惊讶,当然也少不了银钱赏赐;艺人抖擞精神,这笔意外之财足够让他们每个人卖力演出……但班子里那个号称两百岁的老人不动,他在看人。
常春侯不在,只有玄机公主,来得有些不巧,但也没办法,有一个就抓一个吧,剩下的那个以后再想办法。云顶坐在台上,眸子缓缓转动,仔细打量着每一个来看戏的观众。他的目光浑浊,但心境空明,他用眼睛去看,却用心去品味,他有相人的本领。‘心眼’,本来也是高原密宗的一项修行。普通人的身份,逃不过他的观察。
早在出发之前,就有人把玄机公主的画像呈到他的面前,不过他只是扫过一眼就将其扔进火堆,汉人女子,宫装肖像,看上去都大同小异,靠不住的。云顶活佛有‘心眼’,能通过面相轻易分辨贵人或平民,能体味气势分别高手还是凡人。
其实密宗的‘心眼’,和汉境中的‘相面’极为相似,虽然道理基础迥异,但殊途同归。
除了力量凶猛,‘心眼’是云顶能成功抓人的另一项的依靠。
对普通人,他只一看而过,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就停留在一个老人身上。老人青布长衫,打扮普通长相平凡,模样和小镇很‘相配’,任谁也不会去注意,可是瞒不住‘心眼’的。即便老人收敛了气势,云顶也能看出此人的不凡,这就是燕子坪上隐藏的那个大宗师吧?云顶在心中笑了笑,不过如此。
目光继续转动,云顶看到了下午时来过的,身穿绿色长袍、长相好像青蛙的胖子,此人的身手也不会差,远不如大宗师,但也能跻身天字乙品了;双手揣在袖中的老头子也是如此;还有回鹘卫兵的首领,好像个胖老太太似的壮汉……之前的消息果然是靠不住的,云顶默默叹了口气,本来说的是只有一个大宗师,不料还另有三个宗师好手。
虽然对方的阵容比着想象里更强大些,不过云顶并不担心,他叹气是因为不开心,并非任务难以达成。
他不觉得自己慈悲,除魔卫道时一定会出手无情,可是绑架虏人这种事,不是修行中人应该做的。
云顶摇了摇头,把那些扰乱心境的念头甩出身外,继续调运心眼仔细观察人群,最最重要的那个人他还没找到……这时候人群忽然微微一乱,一队红色甲胄的卫士,簇拥着一个年轻的盛装女子赶来看戏,看架势、打扮,必是玄机公主了。不过云顶只望向她片刻就移开了目光,虽然粉黛之下,这个女子的五官的确与肖像上有些相似,但她面相很‘薄’,不是富贵之人。再狡猾的人也骗不了‘命’,假公主。
云顶活佛几乎立刻就失望了,对方为什么要弄个假公主出来?难道看破了图谋,要引自己入瓮么?而不久之后,云顶又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混在人群中几位高手的心思、目光,都放在另外一个普通衣着的少女身上。
假公主或许不是故意布局,只是他们平时常用的障眼法?如真是先得知有刺客,真公主是绝不会来的,几位高手只全神贯注等待刺客出手就是了,不用分出精神再去照顾谁。
云顶振作了些,把注意力放到了新目标身上,不过片刻功夫,云顶再度失望,原因和刚才相同,心眼明辨,这个女子仍是平民。
可世事难料,一切自有天意,就在云顶决定已经放弃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一个无意中进入视线的女子,瓷娃娃似的女孩子。
福根深重,出身了得;后福绵长,以后会得大吉祥;但少年多桀,应该是经历过几次大难,听说玄机公主以前常常会惹上莫名其妙的祸事,最近一次是一年多前,被倒塌的楼宇砸中,险险就丧命了……
云顶信赖心眼,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认错了人,面相完全能对的上,承郃不在此间,偏荒小镇中的贵人还能是谁?而且镇民说公主病了,瓷娃娃也在病中,不用心眼也能察觉,脸色、神采、目光都说明她的虚弱。
云顶松了口气。人在就好,他就是冲着她来的,云顶的目光稳稳盯在了瓷娃娃的身上,不过看她稍久,他忽然觉得心中一清……瓷娃娃给他的感觉。
不是佛家的那种清静心境,而是冷清,真正的冷冷清清,即便她看到新奇表演,目光会变得明亮,但那双眸子无论明亮还是暗淡,都没区别的,就好像笑容并不一定代表高兴。
瓷娃娃也注意到老人的目光,出于礼貌,她对云顶报以一个微笑。果然毫无开心可言,和以前的笑容一样,只是她觉得此刻应该笑一下,所以她笑了。
云顶也还了一个笑容,同样不开心。心头有些沉甸甸的,以至在那个瞬间里,他几乎打消了动手的念头,但只是一个瞬间而已,他看得出,瓷娃娃以后会幸福快乐,这便放心了,命数是不会改变的,也许她以后的福气,都来自这次被抓……云顶并非恶人,托请他出手之人,并没提及公主的下场。
云顶活佛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迈步来到献艺圈中,班子里没几个正常的人,他们不止要展示自己的‘怪异’,且都还要表演绝活,两百岁的老人也不例外。
……
帛先生和顾昭君小小失算。
一个多时辰前,黄昏时分,当得知夜游班子要在今晚演出,老顾和帛先生对望了一眼,前者皱了下眉头,后者则发出一声冷笑,又凑到一起低声商议。
按照两人的估计,吐蕃番子若真有图谋,不外两个目的,一是为钱,另一则为人。前者几乎不可能,宝贝数量众多,难以携带,就算抢了也逃不远,行刺的可能性最大。夜晚做戏、引着封邑中的贵人去看,再趁机刺杀。
封邑里的贵人都不在家,有坏处也是好事。
坏处很简单:没人做主。吐蕃人来路古怪不怀好意,对付他们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法子,莫过于直接派兵拿下随后严加审问,根本不给对方出手的机会。但南理刚刚平复叛乱不久,与大燕的矛盾渐渐升级,这个时候去惹吐蕃人当然不是个好的选择,偏巧封邑中没有主事之人,查抄这样一支规模的吐蕃商队不是小事,慕容大人不敢做这个主,顾昭君和帛先生则是客卿身份,也不好越俎代庖,替宋阳发号这样的命令。
不过,主人们不在的好处也很明显,让封邑中的高手没有了后顾之忧,大可施展手脚,和对方周旋一场。
无论平时表现出的样子是什么,但根骨中,顾昭君和帛胖子都藏了一份傲气,吐蕃人跑到面前耍手段,依着他俩的性子,自然将计就计,狠狠惩戒。对方既然出招了,他们根本没去想‘避开’这两字,自家地盘、实力占绝对上风,当然要接招……所以才有了一个由红波卫拱护的假公主。
两人还怕刺客不上当,又找人来扮第二个假公主,几位高手混迹人群中,故意露出关注她的神情。即便刺客能认出第一个是假的,多半也会把第二个当成真的。戏中戏连环计,不愁对方不出手。
两人正说着半截,忽然脚步声传来,谢孜濯来了。帛先生刚忙迎上去:“小姐,怎了?”
瓷娃娃声音很轻:“听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