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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前面不紧不慢地开着。在我们加速重新超过他们时,那几个大胡子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我们。我们加快了速度,但他们一直跟在后面。这使人有点不安起来。
米里和阿里先生用阿语在说着什么。他们也显得紧张了。他们告诉我们,前些日子这里发生过几次持枪抢劫案。我们得小心点。
大家一紧张,肚子也不觉得痛了。这时总算看到前面有家咖啡店。我们赶紧停了下来。可那车也跟着来了。
我们坐了下来,点了几杯咖啡。阿里和米里还要了煮鸡蛋。那几个大胡子就坐在不远处。我看到他们要了啤酒。
我们喝过咖啡,吃过煮鸡蛋。我拿出钱让米里去结账。可店老板说:你们不需付钱,那边桌上的人已替你们付过。这是阿尔巴尼亚人对朋友的一种友好表示。我看见米里向他们走去。大家贴贴长满胡子的腮帮。原来这些人以前和中国人在爱尔巴桑的钢铁厂工作过。爱尔巴桑钢铁厂是中国的援建项目。自从中国和阿尔巴尼亚关系恶化以后,他们有很多年没见过中国人了。所以看到我们就想和我们喝一杯。这样我们的心才放下来。我们又坐下来和他们喝了几杯啤酒,大家都觉得很开心的。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了吉罗卡斯特城下。
这是一座极其奇特而美丽的城市,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从没见过,以后我走了全世界那么多地方,也没再见过这样梦幻般的城市。只是后来在电影《指环王》里那些用三维图像虚拟出来的魔界城市才找到类似的感觉。那是一座全部是白色石头造成的城市,沿着山坡铺张开来。中间有一些尖顶的塔楼。在城的右方,耸立着一座城堡,下方是高高的城墙。
今晚,我们要在这个城市过夜。
在路上时,米里和阿里先生已经向我们介绍了这座城市。他们说吉罗卡斯特是一座希腊风格的中世纪古城。因为在建城时,这里还归属于希腊。是一个希腊大公的领地。这里是中国人民熟悉的统治阿尔巴尼亚几十年的恩维尔·霍查的故乡。由于这个原因,吉罗卡斯特多年来受到国家的特殊照顾,城市保护特别好。据说以前这里是阿尔巴尼亚的大学城,这里的人都受过很好的教育。
很奇怪的,吉罗卡斯特看起来就在眼前,可我们要开进城里,却弯弯绕绕要走好多路。一直到天开始黑了,才进了城门。这是一个真正的中世纪的城门洞。几个背着冲锋枪的警察在把守。
我们下了车。警察要对车子进行搜查,看有没有武器。据说几天前,在希腊那边有一股极端的民族主义者闯进阿国的边境,袭击了一个村庄。警察对我们还友好,只例行公事。我们也趁机下车散散步。
在城门洞的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广场。天色已暗,广场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沙沙响。我穿过广场,因为对面有一棵茂盛的无花果树吸引了我。它的树冠亭亭如盖。当我走近时,看见了树下有一座雕像。是一座少女的胸像。她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她的脸部带着坚毅的微笑。尽管我不懂雕塑,还是能看出这不是古希腊的女神,而是近代的雕像。我在这雕像前站了好久。我发现在雕像的底座上刻着几排文字。不过那是我不认识的阿尔巴尼亚文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女雕像让我十分感动。
当天我们住在吉罗卡斯特宾馆。这个庞大的旅馆当年一定是十分的繁忙,每天有大批的人到这里瞻仰霍查的故居。而现在却是破败不堪,连热水都没供应。天很黑了,我们得去外边吃饭。我们在城里时高时低的石头路上走了好久,还爬了好几段陡峭的石级。没有路灯,只有一些好心的居民在门外点了一盏煤油灯,散发着中古时期的黯淡的光芒。我们后来找到的那个餐馆做的烤鸡、芸豆汤同样有着中古时期的风味。那个戴着菊花帽藏在灯影里的老板娘极像是伦勃朗的一幅肖像人物。那个青年侍者却是地拉那大学音乐系学吹长笛的,不过这个晚上他好像显得对足球更有激情。当时正是1994年世界杯足球赛前夕。他一再问我的预测觉得哪个队会得冠军。通过米里的翻译,我和他聊了一些这个城市的历史。也说了一些中国的事情。他说很多年以前这里有一些中国人。有一次整个中国国家足球队都来了,在这里和阿尔巴尼亚国家队一起集训了一年多。
我脑子里还记挂着城门口那个无花果树下的少女雕像。我问他知不知道那是谁?他想了想,好像没把握。他就过去到柜台那边问了那个伦勃朗肖像画似的老板娘。然后他回来告诉我。这是二战时期的事。当时德军占领了吉罗卡斯特。这个少女地下游击队员是负责和地拉那方面联系的机要员。由于叛徒的出卖,她被德军逮捕。德军用尽所有的办法审讯她,她始终没有泄露一点机密。最后,德军就是在那棵无花果树上,活活吊死了她。当时她才18岁。那座雕像就是她的原型。像座上的题字是霍查写的。在阿尔巴尼亚劳动党垮台以后,霍查所有的东西都销毁了。只有这座雕像上的字,人们没有动手抹去它。
当天晚上,睡在这个空空荡荡、又冷又湿的旅馆里,我的被不新鲜的红鱼吃坏的肚子一阵阵作痛。我睡得很不踏实,脑子里老是晃着那个少女雕像。她在我的不安的梦境里不是个石像,是个一直在飞快跑动的战士。
第二天在边境海关我们办好了清关手续,就回到了地拉那。当天晚上我见到了阿尔塔。她问我喜欢吉罗卡斯特吗?我说了自己见到的事情。还仔细说了那个无花果树下的少女雕像的故事。阿尔塔认真地听了,然后告诉我:这个故事后来拍成了电影,在中国也放过。就是那个《宁死不屈》。
我突然就怔着了。原来这个姑娘就是米拉呀!我的脑子里立即浮现出米拉露着肩膀换药的情景,我看见她长着一颗黑痣的脸,看见那个德国军官把一朵白花扔进了她背后的墓坑,看见她面带微笑走向了绞索……赶快上山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加入游击队,敌人的末日即将来临……这个歌声如潮水一样在我耳边响起来。
阿尔塔
在夏天,通常在6点左右,地拉那的天开始黑下来。这时候,几乎所有的地拉那居民都会走出家门,外出串门,散步,或喝咖啡。阿尔巴尼亚的作息时间是早上七点上班,一直做到下午三点。这时大家下班回家吃饭,然后好好来个午睡。醒来后,正是精神爽朗。这时的地拉那的街头,到处是闲逛的人。从地拉那大学到斯坎德培广场这条大道上,咖啡店鳞次栉比。市中心有一片连成一体的花园别墅,那是恩维尔·霍查的故居。这里依然鲜花盛开,在建筑群的一角,辟出了一大块地作为露天咖啡园。在一丛从的玫瑰旁边,头上樱桃树沙沙摇动。这时你坐在近路边的座位上,喝一杯加冰块的意大利咖啡,眼前鱼贯而过的是穿着极清凉,一个比一个漂亮的阿尔巴尼亚姑娘,你真会有一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然而在我刚到地拉那的那一年,我和李明没心思玩乐。通常在天黑后,要去见翻译阿尔塔。
阿尔塔住在地拉那城西边火车站附近的一座公寓。那时她家没有电话。可她家有个临街的窗口。每次我们远远看见她家的灯亮着,知道她在家,就会松一口气。那种感觉好像是海上的水手看见灯塔一样。那个时候,我们的大量药品已经到来。可并没有找到买家。虽然这里极其需要中国的低价药品,但这里的医院和药房的采购权在卫生部手里。在卫生部下面有个国家药库,叫FULL FARMA。我们得把药品卖给他们,可到现在为止,我们一直搞不清楚谁是决定买药的人。我们现在开始着急了,可是在白天,我们只能无所事事。翻译阿尔塔在政府的内务部上班,她只能在晚上的时间为我们工作。所以那时,我们老是盼望着夜幕早点降临。
其实这样真的很不方便。我起初很不明白李明为何要用三百美金雇用一个夜间才可以用的兼职翻译。当时地拉那会说中文的阿国人很多很多,一百美金就足够雇用一个全职的翻译。但李明觉得,阿尔塔有与他人不一样的能力,尽管这种能力有时会使得李明害怕。在不久以后,我就信服了李明。
阿尔塔无疑是个漂亮的女人。她总是剪着棕色的短发,个子修长,眼睛碧蓝碧蓝的,笑起来像个小孩子。她那时大概四十来岁,皮肤开始有了皱纹,她对穿着打扮不大在意。我好像对她的性别不很敏感。记得有一回在我们的住处,李明和阿尔塔在房间里说话,当时我进了那个有个大铁盆的卫生间,忘记关门就哗哗地撒起尿来。共青团干部出身的李明当时就气愤地大声提醒我:讲点文明!阿尔塔在这里呢,你怎么连门都不关!我听到阿尔塔在哈哈地笑着。这时我才赶紧关上门。
阿尔塔来自阿尔巴尼亚北部的撒兰达,那里的海岸是欧洲最美的,银白色的沙滩,墨绿的橄榄树浓荫,柠檬树的花到处开放。阿尔塔的身上就是散发着这种海洋的气息。她在十六岁那年就成了阿尔巴尼亚的女子跳高和一百米短跑冠军。一九七五年她来到了中国,先是在北京外语学院学了一年中文,然后就到北京体育学院专门训练跳高和十项全能。虽然那时中阿关系已经降温,但阿尔塔在中国依旧过得十分的开心。她说那时她经常和中国国家队一起训练,和后来破世界纪录的倪志钦关系很好的。她说这些时眼睛里流出柔情,可那次米里突然走进来。她戛然而止,好像有点脸红。
她回到阿国后,却离开了体育界。国家让她做更重要的工作了。阿尔塔从这以后的经历对我们来说是个黑洞。她从来不会说这些事情。后来,我们从一些渠道知道了些事情。阿尔塔曾经做过谢胡的中文秘书。谢胡是当时的总理,霍查的接班人。
有关谢胡,稍有点年纪的中国人大概都有点印象。他当时在阿尔巴尼亚的地位很像是林彪。他在政治局会议上和霍查吵了一架,起因是谢胡的儿子爱上了一个有海外关系的女排球运动员。次日凌晨,谢胡就自杀了。霍查宣布了谢胡是叛徒,是南斯拉夫的间谍,开除了他党籍,株连了他九族。不过后来有很多说法:谢胡不是自杀,是被霍查派在他身边的人暗杀的。
阿尔塔家住五楼。每当我们气喘吁吁爬上楼,她家的门总是紧闭着的。按门铃后,要等好久,你能看见门里边的猫眼里有眼睛贴了上去,看见了我们,门才会打开。
通常,阿尔塔这时还围着围裙做家务。如果米里这时在家,他一般是坐在客厅里抽烟。看到我们来了就会客气地站起来握手问候。米里当年也是在北京体育学院读书,他是阿国的链球冠军。他的个子极其健壮,体重达120公斤,可人看起来还比较腼腆的。现在他是地拉那体育俱乐部的头,不过那俱乐部其实是名存实亡。有时米里会去一家青田人开的中餐馆做翻译,但更多的时候他要喝酒。喝过酒以后他就会喜欢说话了。我们和米里抽烟说话,耳朵却在听着厨房里或者洗衣房里的阿尔塔的声音,盼望她早点做好家务。通常她做好了家务,会穿戴整齐,提着她那重得出奇的牛皮公事包,带着我们出去了。
现在我还记得那时在昏暗的街巷里,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