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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委员会委员以男性的眼光一下子打量起这张漂亮的女人脸来,这张脸是温柔的,同时又是严厉的。
“这是谁?”
“姑娘说这是一位有名的女庄员。她也背过珍宝,这些游击队员就是从她那里接过来的。”师长指着睡在底层板床上的人解释道。
“是一场接力赛跑啊。”州委书记笑了一笑,他在辨认笔记本上写得很潦草的字。
“真是好样的!读着这些词句,使人禁不住心酸落泪。”州委书记说道。
上层板床上响起了一声长叹,崭新的被褥簌簌作响。一个轻轻的、但很清脆的声音问道:“大夫,您在这儿吗?……他们两个人怎么样了?”
“他们在睡觉,在睡觉,我的好姑娘。您也睡吧,不要讲话。”医生响亮的中音回答道,“您别为他们操心,他们好些了。”
“是吗,您说的是实话吗?啊哟,那里都是些什么人呀?”
所有呆在掩蔽所的人:有一头理得整整齐齐、闪着亮光的银发的军事委员会委员,体态丰满的州委书记,身材高大的师长,空着一只衣袖的银行工作干部,军官们以及哨兵——好象听到口令一样顺着声音全部转过身来。在板床的挡板上慢慢地抬起一张消瘦的少女的脸,一双又大又圆的少女眼睛,透过长长的、卷起来的睫毛,在昏暗中发出亮光。这些阅历很深、饱经风霜的人全都向那个方向望着。
州委书记和两位将军刚要走向板床,但被医生严厉的眼光挡住了。
“这些同志是为了处理珍宝的事来的。您放心吧,亲爱的,您睡吧……您的伙伴已经脱离危险。”中校女军医说道,象抚摸婴儿一样抚摸着姑娘的头。
“嗨,我们还没有把电灯和自来水恢复起来。看来不得不把他们送到莫斯科去进一步治疗啦。”州委书记沉思地说道。
“您说到哪儿去啦?这话他们连听都不愿听。”师长笑了笑,“把他们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同他们讲了,原先我打算马上送到飞机场,一下汽车就起飞到莫斯科去。他们哪里肯呐: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离开前线哪里都不去!’,并且请求一恢复健康就立即把他们送回森林游击队那里去,送到他们所在的游击队里去……然后总是请求用无线电通知他们的指挥员,说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
“啊,好样的!这些人一定能活下去!”军事委员会委员大声也说,然后胆怯地回头望望板床,把声音降低,“他们是哪个游击人的?这支队伍在哪个地区活动,您了解了吗?”
“当然了解啦,请允许我向您报告,”师长也用着在医院里说话那种小心的低声回答,“我在地图上作了标记,在我们这个军的界线以外,位于我们的友邻部队前进的路上……据说,我们这支友邻部队在这几天大大地向西推进了,是吗?”
师长尽量把动作做得轻一点,展开了一张还没有用过的新地图,梆硬的光纸清脆地发出嚓嚓声。
“就在这座山谷旁的森林里。这个地方的附近好象藏着某个集体农庄的畜群,并在这里过冬。他们说,当在乌兹洛瓦亚地区活动的游击队被森林大火赶离自己的根据地时,指挥员带着队伍过了河来到这里,来到集体农庄畜群的所在地。照片上的那位美人就是那里人……”
“请问,什么畜群?你们谈的是谁的畜群?谈的是不是那个‘红色农夫’集体农庄?”州委书记从将军们的肩膀后看着地图问道。
“完全可能,完全可能,名称我记不得了。”师长一边在地图上标下这个林中小谷,一边回答道,“这就是畜群的所在地,游击队就是向这个地方开动的。这就是他们能告诉我们的最后一点情况。”
“是不是铁路员工游击队?是不是乌兹洛瓦亚车站的鲁达科夫率领的?您记得吗?”州委书记继续问道,他越来越兴奋。
“这点我记得。不错,是铁路员工游击队,不错,是鲁达科夫率领的!”师长高兴起来,“这个高个子游击队员叫做热列兹诺夫,他正是个铁路工人。”
“这一地区前天就被我们的友邻部队收复了。”军事委员会委员一边沉思地看着地图,一边回答道。
“对啦,”州委书记证实道,“我们也收到了伊格纳特·鲁勃佐夫派来的联络员越过战线送来的报告,说他们都活着,著名的畜群也保存下来了。伊格纳特·鲁勃佐夫就是把畜群藏在森林里的那个集体农庄的主席……这是我们这里一位最优秀的集体农庄领导人,一位出色的庄稼人,曾经是波罗的海的水兵,一个老布尔什维克,进攻过喀琅施塔得!
姑娘用胳膊肘支着身子,打量着这一张张不认识的、关心人的脸庞。似乎她还在努力确定:她看到的这些人,听到的这场谈话和熟悉的名宇,是现实呢,还是一场美梦?
对,这是现实!这位体态丰满、肩膀很宽的人她甚至还记得呢。还在州府进行汇报演出时,她有一次看见过他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应当向他请求不要把他们送到别的地方去,而让他们在这里恢复健康,然后把他们送回到鲁达科夫那里同他的游击队员一直战斗到胜利。姑娘一边胆怯地回头望着严厉的医生,一边开始向州委书记语无论次地阐明三个人的共同请求。
州委书记一面笑着,一面听着她的讲话,总是得意地回头望望军事委员会委员,好象他在这位白发盈头、阅历很深的将军面前为自己这个州的人感到骄傲似的。当姑娘讲完话后,他狡黠地挤了挤眼睛:
“您听到了吧?好样的!真是好样的!……亲爱的姑娘,当鲁达科夫的全体人员已经打过战线,走出森林的时候,您要我把你们送到哪里去?乌兹洛瓦亚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要拿下来。姑娘,只能在我们两人之间说说,你们的鲁达科夫打算派他去当那里的市委书记。大概在那里老是搞爆炸、搞破坏他也搞烦了。让他歇息歇息,搞搞建设和恢复工作吧。”
姑娘的精神一下振作起来。
“他还活着?……”然后轻轻地说:“啊哟,这一切是多么好啊!”
姑娘的头倒在枕头上,微笑的嘴唇抿紧了,下巴收缩,轻轻地、象孩子那样地哭起来。
“这下可真没想到!”州委书记慌了手脚,“呶,够了,别给掩蔽所再增加水分啦!我有一件事找你。为表彰你们拯救国家财产,州委决定上报请求政府嘉奖。”州委书记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记事本和铅笔,“请告诉我你们的一些情况,我记下来……名字,姓氏和父名是什么?”
姑娘慢慢地抬起身子,坐在板床上。她的双眼虽然含着泪水,但却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请记下来吧……科列茨基·米特罗凡·伊里奇。”
“这是一位老出纳员?”
“对,对!这一切都是他做的。要不是他,我什么都不能做成功……这是一位多么好的人……现在还请记下一位出色的妇女鲁勃佐娃·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她两次冒着生命危险救护这袋珍宝。”
“哪一位鲁勃佐娃?是有名的养畜能手吗?”
“对,对……多好的一位女人,将军同志的手里拿的就是她的照片……再就是鲁勃佐夫,伊格纳特·萨维利伊奇,他给我们作了一切安排。再就是维特利诺村一位集体农庄女庄员……嗨,糟糕,我不知道她的姓氏!还有她的儿子科斯佳……”
“请允许我讲讲。”下层板床响起了一个微弱的男人声音。
大家都俯下身来。魁梧高大的游击队员躺在床上,用一双蓝色的大眼望着州委书记。
“一定要表彰库拉科夫,华西里·库兹米奇,乌兹洛瓦亚车站的扳道工,还有乔尔内依,米尔科·奥西波维奇,也是那里人……助理司机……可能,他们已经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要不是他们。我们这袋珍宝,真见鬼,一辈子也别想背走。”板床的里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孩子般的低音。
州委书记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举出了这么多人,你们连自个儿还没说呢……”
“把她记下来吧,她是真正的女英雄。我们算什么,我们只是执行命令而已。”魁梧的游击队员说道。
“要不是红军救了我们,我们也背不到。”孩子般的低音补充了一句。
“好吧,这场谈话就到此为止,他们应当休息啦。”女医生坚决地声明道,走上前去,用身子挡住板床。
随后一片寂静。军事委员会委员响着皮靴,在掩蔽所踱着步子,突然他用脚后跟猛然车转身来,站在州委书记面前,好象告诉他一件新闻似的说道:“有这样的人民我们一定能赢得这场战争。不仅赢得这一场,而且能赢得任何战争。”
大家又将眼光望着游击队员们,但是他们谈话谈累了,已经睡着了,打着甜蜜的呼嗜。不久也响起了姑娘均匀的呼吸声。
“青年时代真是个美好的时代,将军同志们!”州委书记说道,在他的嘴角边突然出现一道道善良的、十分纤细的皱纹,“当年我也曾唱过《谢尔盖神甫》这首歌,也同特种任务部队·在森林里追逐过白匪,在讲台上批判过那些资产阶级式样的领带,也曾日以继夜地重建过发电站……什么都做过啊……”
“您以为我不是这样吗?”军事委员会委员问道,用手摸了摸头上的银发,“呶,我自己也不相信,当年共青团支部全体团员会把我送到军事委员部去应征入伍。
我们的火车头飞驶向前,
公社——是我们的停车站……
还记得吗,伙伴们?”他向州委书记和师长挤了挤眼睛。
我们没有别的道路,
只有手里拿着钢枪
……
捷普洛夫将军用悦耳的声音接上去唱起来。根据他唱的那种豪迈的音调,大家都清楚,这位威风凛凛、已经上了年纪的人当年也是个共青团员。
“青年时代是个了不起的时代。”州委书记又重复了一句。“还记得吗……”
突然掩蔽所的门开了。在一团寒冷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军官。他的护耳皮帽,他的短皮袄,他脸上年轻人的绒毛和两撇小胡髭——这一切都盖上了一层白霜。他跑进掩蔽所,挺直身子,一声不响,然后把手举到帽沿敬礼。
“请允许我向您报告,将军同志!通讯军官中尉瓦西利耶夫有紧急公文递交军事委员会委员同志。”
中尉从图囊中掏出一份公文递交中将。
中将撕开火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电报上飞快地看了一分钟,然后抬起无比激动的脸庞,说道:“从莫斯科发来的电报。最高统帅部询问他们的健康状况。谢苗诺夫询问他们……你们知道谢苗诺夫是谁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军官们,将军们,州委书记以及空着一只衣袖的银行工作人员,全部挺直身子立正。根据这一点就十分清楚,他们知道或者猜到了这位按照总参谋部的暗号命名为谢苗诺夫的人是谁,是他在询问这三个无忧无虑地沉睡在这座掩蔽所里的板床上普通而又年轻的苏维埃人。
一九五○年脱稿